西城分局的刑警们面露迷茫，何石作为代表，替大家问出了疑虑。

“‘Freedom’是什么？”

“一种新型毒品，美国传进来的。”陆一宁简单地介绍到，“我们的实验室正对它进行研究，随后的宣传科普工作会逐级铺开，你们会知道的。”

昨晚下班前，陆一宁就把这个结论告诉了李念青，在得知“自由”已经渗入京城的消息，李念青第一时间去联系了戴维斯。

可惜了，这位表示爱莫能助。他已经把他知道的制毒工厂的地址交了出来，位于墨西哥，至于销售渠道，还得他们自己摸。

李念青戳着下巴，看着白板，略微思索后便写下了六个字——人物时间地点。

接着她画了几条线，简单地勾勒出一个六行四列的表格，竖着的标题列是陆一宁提到的五个重点，横着的标题行是她新写的三个疑问词，然后转身面向同事们。

“罪犯大概不止一个，我们先来填空吧，缩小一下范围，明确一下凶手的画像。郑玲儿是因为谁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何时接触到的？在哪里接触到的？”

狄和昶热情举手，第一个发言：“酒这个东西不太好说吧，她直播里不是说了吗，她参加酒局是为了争取角色，她真的想喝酒吗，不见得吧？难道所有劝酒的人，都有责任吗？”

“说得对，但是劝酒的人是否都有责任，还是交给检察官和法官们判断吧。”李念青说着，在酒精与人物交叉的那一栏中填入了问号，“我们需要告诉他们的，是一个大概的范围，郑玲儿到底喝了多少？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血检报告，至于是谁劝的，就需要目击者提供口供，或者监控视频用以辅证。”

何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很难，我们在君阳会所的线人说了，他们的包厢大都有监控，但郑玲儿那晚去的那间是没有的。服务员们都知道董飞弘是君阳会所的老板，谁敢站出来当人证呢？至于京郊会所——”

说到此处，何石面色沉了下来，本就黝黑的皮肤显得更加暗沉，紧锁的眉头透出一丝隐忍的怒意，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那里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姚局的意思，那里——”何石深吸了一口气，很不情愿地念出了下面的话，“就算了。”

何石说话期间，李念青在地点那一栏中写下了“君阳”二字，时间下面写了“18:00-19:00”，正是郑玲儿在君阳会所逗留的时长。与京郊会所相关的，一个字都没有。

李念青是按着何石的话写的，话虽这么说，但何石有些不甘心，李念青不是敢搞戴湉吗，她不是有关系吗，她不是要主持正义吗，有没有可能——

“李队，京郊会所真的就不考虑了吗？”何石抱着一丝期冀，通过眼睛传递给了李念青，后者接收到了，给出的反馈，完全出乎了何石的预料。

“何队，不是我不考虑京郊会所，而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我了解那里，京郊会所的规矩不少，第一条就是，法律底线不可逾越。”

“你怎么知道？”何石下意识地问。

李念青微微一笑：“因为这规矩，是我定的呀。”

何石整个人仿佛都石化了，他张着嘴，瞪着眼，忘记了呼吸，脑子也像卡壳了一样，反复播放着李念青刚才那句话，进度条始终无法前进。

如何石一般反应的人不在少数，西城分局的人自不必说，其实648局的同事们知道此事的也没几个。

实际上，要不是查案，多数人根本连京郊会所的名字都不会听说。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封闭性，越往上走，越是闭塞。没有引路人，没有信息源，即使伸手跳脚，亦是徒劳。

李念青拍拍手，打破了僵局，此举仿若是强制将大家的时间进度条手动往后拉，随着她沉静的话语缓缓流淌，一切终于顺滑了起来。

“京郊的通行证我已经帮大家办好了，今儿下午我们就可以去跑一趟，也许晚上更合适一些，看时间吧。虽然那里也没有监控，但人证管够儿。当然了，从时长上来看，郑玲儿在君阳会所待了一个小时，京郊会所只有十五分钟，所以我还是建议，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君阳会所上。”

欣喜的情绪在大家心中迅速升腾，很快，沸腾的泡泡浮出了水面，啵地一声爆开，飘到了空气中，逐渐浓厚。

闻言，狄和昶的眼睛亮了，他跳了起来，笑着朝李念青伸手：“证儿呢？长什么样儿啊我要看！”

李念青弯腰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卡包，递给了狄和昶：“喏，都在这儿呢，上面有名字和照片，你给大家分一下吧。”

说是通行证，其实长得跟身份证挺像的，正面印着“京郊会所临时通行证”几个字，反面是人名加照片，内置芯片，可供保安扫描，扫描过后，手持扫描仪上会出现更加详细的个人信息，比如工作职级之类的。

“临时的啊。”狄和昶嘟着嘴，有些失望地抱怨，双眼湿漉漉地瞅着李念青，可怜见儿的。

李念青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好啦，临时的证儿办得快嘛，你要是喜欢，过两天我给办个永久的。”

“耶！”狄和昶立马开心了，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很好哄。

“好了，让我们再看看其他四个重点吧。”李念青敲了敲白板，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了案子上，指着安眠药三个字说，“郑玲儿的目的是为自己争取角色，在目的还未达成的情况下，她需要尽可能保持清醒，安眠药不符合她的利益，因此，她大概率是被别人下药的。所以人物未知，时间依然是在18点至19点之间，地点是君阳会所。”

“同意！催情剂同理！”何石重重地点头，以他现有的信息判断，他还是选择相信李念青对京郊会所的担保，“我们得找出给她下药的人！还不一定是同一个人！那晚参加酒局的人中，位高权重者可不少，每个都有可能！”

李念青点头赞同，参加酒局的人员名单她早就记下来了，重点人物也都在脑中标记好了，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西城分局的想法：“何队，这件案子你们跟得久，这些人里，你们有比较怀疑的对象吗？”

何石脱口而出：“董飞弘，环娱传媒和君阳会所的老板；焦泓滨，《瀚海阑干》的制片人；卢英才，《瀚海阑干》的导演，这三个是我们重点的怀疑对象，因为他们是晨曦健康中心的会员，给我们制造麻烦，不许我们调查郑玲儿病历的有很大可能就是他们。

另外还有两个投资公司的代表，乐谊娱乐和霏凡传媒各来了一个副总，边敏博和向少杰，不过这两个没跟着去京郊会所，而且酒局参与人员的名单还是从边敏博嘴里问出来的，所以就没有重点关注他们。”

何石的思路和李念青的比较接近，李念青快速地把“董、焦、卢”三个字填进表格，但是有一个问题：“不是说酒局上还有一个叫利维的外国人吗？你们没查他吗？”

何石回答道：“边敏博说那人是董飞弘带来的，董飞弘只介绍说他叫利维，其他的啥也没说。据说利维在酒局上一直很安静，只和董飞弘交流。哦对了，他也没去京郊会所。怎么，他很重要吗？”

李念青用行动告诉大家，这个利维真的很重要，因为直接她把利维的名字填进了毒品与人物交叉的那一栏。

“为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不止有西城分局的刑警，也有648局的同事，李念青给出了解释。

“这是个典型的犹太男名，生产‘自由’的蓝海集团背后也是犹太掌权，所以我把二者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这听起来——”何石没好意思把话说全，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憋回去的是什么。

“很牵强对吧？其实一点儿都不！”在场的，作为此信息唯二的知情人之一，狄和昶坐直了身子，得意洋洋地梗起脖子，“知道吗，蓝海集团二股东的儿子，正好就叫利维！利维·希尔！”

西城分局的人听懂了第一层，其实这就够了，不过648局的人已经理解到了第二层。

肯定是李念青昨晚单独让狄和昶去找段钰要的信息！路是李念青指的，身份是段钰查出来的，狄和昶就是一个传递信息的媒介嘛，有什么好嘚瑟的？

啊！好想怼过去啊！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狄和昶指定要接受一次语言的洗礼。脾气好的，还有懒得动的，都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庄默和陆一宁可不惯着，两个大白眼免费送给狄和昶！

不过狄和昶并没有收到，他刚把一份文件传输到打印队列中，打印机迅速执行任务。狄和昶跑去把它拿回来，用吸铁石固定到了白板上，那是利维的照片，是昨晚段钰一并附赠过来的。

大家离开座椅挤到白板前，想看看这位的模样，可惜这照片的清晰度不高，能看出的特征有限，看角度，似乎是从某个监控摄像中截取的。

即使照片模糊，可那双碧绿的眼睛还是十分突出。浅棕的发色，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高大的身材，怎么看都是一个典型的欧美白人。

对于西城分局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可648局的人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是说蓝海集团二股东的妻子是盛晞吗？她是个中国人啊，为啥这个利维怎么看都不像个混血儿呀？

可是他们没有讨论的环境，这也并不是此案的疑点，只能暂压心中疑虑，回到郑玲儿的案子上来。

待大家各归各位，李念青才接着往下说：“根据边敏博的交代，我们想要找到利维，还得先搞定董飞弘。”

一直沉默的翟玉文在会议上第一次开口，语气虽然温柔平和，却字字冰冷，待落入听众的心后，结出片片寒冰，实在扎心。

“搞定董飞弘，可不太容易。如果蓝海集团向中国倾销毒品的路是董飞弘帮忙打开的，那这罪过，可是连自首都难以抹消的，他敢认吗？”

这还不算完，翟玉文一本正经地泼出冰水，致力于持续降低办公室的温度。

“郑玲儿是公众人物，影响力本就不小，加上她直播惨死，引起轩然大波，警方必然重视。如果这个利维真的是蓝海集团的少爷，为避风头，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中国。”

实话是真难听啊，眼见着刚被鼓舞起的士气如被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李念青颇感无奈，但她并不怪翟玉文，因为这本来就是她想说的话，他只是做了她的嘴替罢了。

“这么点儿困难就被打击到了？”李念青面带微笑，沉稳地说，“一步一步走嘛，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我们下一步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董飞弘给扣下，再下一步，才是如何攻克他。”

“李队说得对，大家提起精神来！现在案子已经有了重大进展，我们应该更有信心才是！”何石站出来提振士气，声如洪钟气势饱满，“表格就剩最后一行了，郑玲儿遵循医嘱早就不再服用百忧解了，这说明她的抑郁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但她直播中又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是不是想引发大众同情呢？”

“从晨曦健康中心获取的病历来看，她的抑郁症确实已经好转，医生让她停药是合理的。”李念青缓缓地说，“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病历中的内容是真实的。”

“真实？”何石不解地问，“这病历有问题吗？我看挺好的呀。”

“嗯，挺好的，很完整，更完美。”李念青喃喃道，“可我总觉得，哪里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