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天际,稀碎的繁星点缀其间,陵竹城里却戒备森严,温清泽的画像张贴了每处角落,大理寺的人到处搜查。
趁着夜色,即墨瑾舟偷偷带着温清泽回了太尉府,他提前叫楚宸去为温清泽收拾一间房,二人从太尉府的后门进来。
“贵客临门,为什么不走正门?”
即墨宁鸣站在庭下,清冷的月光映着他半张脸,却一时看不出他的情绪,他默默地看着即墨瑾舟带着温清泽从后门进来。
“父亲。”即墨瑾舟将温清泽往身后推了推。
“很精妙的人皮面具,连我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即墨宁鸣看一会儿即墨瑾舟身后的温清泽,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想。
转而他又看向即墨瑾舟,说道:“既是贵客,就安放好后,来书房寻我。”
说罢,他不等二人反应,转身离开。
即墨瑾舟警惕的看着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方才放下心来,带着温清泽离开。
楚宸已经打扫好了屋子。
温清泽被玉冠勒了一天的头发,实在是不习惯,他走到镜子前,抬手打算取下玉冠。
然后…望着铜镜束手无策。
在温清泽看着铜镜研究怎么解下来的时候,即墨瑾舟走了过来。
即墨瑾舟抬手帮温清泽取下了玉冠上的簪子,随后将一整个玉冠取了下来,放在了一边的桌子,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
温清泽沉默了:“……”
“你若是不舒服就将面具取下来。”即墨瑾舟淡淡道。
“嗯。”温清泽看了一眼那桌上摆着的玉冠,很轻的应了一声。
“温家因谋逆之罪被下狱?”林清浅提笔,俯身扶着桌案写字。
雁霞回道:“是,但是温家大公子不见了。”
“温清泽?”林清浅笔一顿,在那个字末端留了个墨点。
“是的,现在城内戒备森严到处在搜捕温大公子。”雁霞继续道,“听说观雪茶楼每间厢房都搜了一遍。”
林清浅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直起身,将毛笔搁下,淡淡开口:“他们查不到的。”
“小姐这是何意?”雁霞不解。
“那人要护他,谁拦的住?”林清浅将写字的宣纸拿起来。
上面写着一句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林清浅定定的看着,墨还没干,她将宣纸撕做了两半,放在了桌上。
“雁霞,你说,情是什么?”
雁霞被她问的一愣。
林清浅直起身,她此刻只着了一身单薄的里衣,头发被一根银簪松松垮垮簪着,随着动作,墨发落在肩上。
林清浅:“你将我那件外袍拿来,我出去吹吹风。”
“好。”
雁霞应道,跑去拿来一件晴山莲纹绸缎外袍,金丝串做的莲花,确实矜贵。
林清浅穿上了外袍,缓步走到门边,推开了门,清风拂面。
“雁霞,你觉得,我是有情之人吗?”林清浅迎着清风,轻声问道。
“小姐,自是有情之人。”雁霞答道。
林清浅走出门,她在凤鸾宫里无目的逛着,雁霞紧随其后。
走到了一处池塘边。
正值十月,红莲早就凋了,遗落的红色花瓣枯了,漂浮在池塘上,宛若小舟,荡漾出微小的涟漪。
“雁霞,你说,如果那日我没有带他出去…”林清浅望着池水发愣。
“小姐,往事不可追,故人不可回,为何再…”
雁霞想劝她,但还是说不下去了,她怕给自己小姐再插个几刀,因为她当年曾目睹了事件全部。
林清浅没有听清雁霞说的什么,她的思绪跨了十几年。
安兴元年,林清浅在院中习武,她习惯遮着眼睛,手里舞着剑,雁霞和一个小男孩坐在一边。
林清浅舞到精彩之处,小男孩拍手叫好。
林清浅扯下眼上的白布,转头看见林谦站在庭下,赞赏的看着她。
林永虔和她是双生子,但两个人长的一点都不像。
两个人的性格也相差很大,林永虔是个跳脱的性子,还很擅长于讨人欢心,就是身体不大好。
至于林清浅,她平时安静的不行,有时候说话却又淬了毒一样。
那日,林清浅听闻医圣宁来了淮都,她便想请宁来看看林永虔的病。
但是她拗不过林永虔,只好将他也带了出来,林清浅和宁告辞的时候,转头看见林永虔拿着个冰糖葫芦过来,一匹失控的骏马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将林永虔撞飞了出去。
活生生的一个人,顷刻间便没了生息。
林清浅愣在了原地,她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忽视了宁拍她肩膀给予的安慰。
白绸飘扬,纸钱满天,一向热闹的将军府安静至极,婢女和侍卫们无一不是一身白色丧衣,大气也不敢喘。
大堂里。
温如瑜白着张脸,都快与身上的丧衣相融,她趴在棺木上无声啜泣,林谦站在一边,神色凝重,一字不发。
林清浅没有去看林永虔的尸首,她自愿的跪在大堂前,任谁来了也劝不动,偏偏谁也没有怪她。
“孩子,你愿意学医吗?”宁缓步走到她身边,嗓音温柔,似春日暄风拂面。
林清浅抬起头,看着女子,声音有些沙哑:“我愿意。”
自此,她扔下手里的剑,拿起银针,一门心思扎在草药堆里,她随着宁云游过一段时间,因一手精湛的医术名声大噪。
大兴神医林清浅成了整个大兴的都尊重敬仰的人,她救死扶伤,又才德兼备,她是才女,是神医。
可她并不喜欢神医的称呼。
回忆中断,林清浅回过神,望着清澈见底的池塘,风吹过时泛起涟漪,眸底晦暗不清。
太尉府,书房。
“即墨瑾舟,你很行啊。”
即墨瑾舟刚进书房,即墨宁鸣的揶揄迎面而来。
“父亲。”他拱了拱手,喊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即墨宁鸣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发出巨响,又不解气,抄起一块墨锭往他面门砸过去。
即墨瑾舟微微偏头,墨锭擦着耳垂过去了,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即墨瑾舟神色自若,淡淡道:“是谁告诉您的?”
即墨宁鸣冷笑一声,抱胸看着他:“我又不傻,我所知范围内,能帮温清泽的人,不是一猜就能猜到吗。”
“父亲既然猜到了却不赶走他,难道不是默认?”即墨瑾舟道。
即墨宁鸣见被看破,也不装了,一甩袍,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下来,敲了两下桌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温家如今是块烫手山芋,你就这么想插那一脚!”
“我不在乎温家,我只在乎温清泽。”
即墨瑾舟看着即墨宁鸣,极其严肃认真,不是随口的玩笑话。
“你!”即墨宁鸣真不知道该怎骂下去,愤怒的甩了甩袖袍。
“父亲,你还记得,七年前我掉入冰窖,失踪一个月吗?”即墨瑾舟倏然开口。
即墨宁鸣一愣,抬头看着即墨瑾舟,有些不敢置信:“是他…救的你?”
即墨瑾舟微微颔首。
“子安啊,你决定好了吗?”即墨宁鸣微微皱起眉,直视着他。
即墨瑾舟一字不发。
即墨宁鸣明白了,妥协道:“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赶走温清泽,我也不会去打搅他。”
即墨瑾舟沉默了,他在沉默的间隙里想了很多往事。
一个他坚持很久的决定,他认为,应该打破了。
即墨瑾舟快步出了书房,就直接去了温清泽在的客房,步伐很快,像赶着投胎。
“陛下,苗疆少主求见。”李公公回禀道。
“让他进来吧。”柳辞坤落笔,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
李公公:“是。”
“苗疆,乌行赫,见过陛下。”
一身靛青长袍的男子走进来,身上繁多的银饰在走路时碰撞着发出了些细小的叮铃当啷的声音。
“举朝会还有一周的时间,苗疆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柳辞坤抬头看着他,说道。
“我听闻,蒙兰不是很安分啊。”乌行赫笑道。
温清泽推开门,看着即墨瑾舟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些困惑。
什么事情急成这样?难道是太尉不想让他在这?!
他立刻心慌起来。
即墨瑾舟一言不发,扯住了温清泽的腕,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起来。
温清泽很不理解他这一系列的操作,被他拽到了榻边坐下。
即墨瑾舟抬手摁住温清泽的两边肩膀,与他对视。
“你曾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他走路走的太急,还喘息着。
二人的距离很近,温清泽只能强行与他对视,望着那双清朗透彻的眸子,即墨瑾舟声音很轻:“见过。”
“什么?”温清泽只看见他嘴动,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即墨瑾舟倏然抱住了他,温清泽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即墨瑾舟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哑,细听,语气还有些颤抖的。
“见过,在好久之前,在你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