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宫偏僻房中。
柳辞坤眼中晦暗,坐在高处,翘着二郎腿,折扇半展,遮了下半张脸,莫名有种帝王睥睨天下之感。
他语中含笑:“温夫人如今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柳昭玥早已不似几日前的狼狈,她两手交叠放在身前,站在柳辞坤对面,仅散着头发,身上穿着干净衣裙,精神也比前几日要好多。
柳昭玥:“这还要多谢太子殿下。”
柳辞坤:“温夫人,本王此次来,是向为了几日前您那夜所说。”
柳昭玥:“臣妇已大抵猜到,殿下请说,臣妇尽所能及而答。”
柳辞坤坐起身,半眯起眼:“温志瑜,当真是湖左诗会暗冥雇主?”
柳昭玥:“是。”
柳辞坤:“你有何证据?”
柳昭玥:“臣妇曾见他与暗冥人交接,且臣妇那日便已告诉殿下,温志瑜意欲谋反的证据在何处了。”
柳辞坤笑了一声:“那好,本王就且信你,另外,本王还要问你另一件,话外之事。”
柳昭玥:“殿下请说。”
柳辞坤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那里,眼眸微眯,语中带笑却无笑意:“为何温公子,会与本王眉眼如此相似?”
柳昭玥一顿,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错愕,微微抬起眼帘,却正巧与柳辞坤相视,连忙又垂下眼帘。
柳辞坤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温夫人知道?”
柳昭玥尽量装的平静:“臣妇不知。”
柳辞坤:“温夫人,何不抬头看看本王?”
“你当真不知为何相似吗?”
柳昭玥抬起头,看向柳辞坤,眼中错愕讶然。
那双眉眼确实与温清泽十分相像,不同是,柳辞坤的眸中虽有笑意,却含冷意,甚至还带着一些疯癫之态。
与温清泽完全不同。
她连忙又低下头,恭敬道:“太子殿下,臣妇不知。”
“哦?是吗?”柳辞坤看着她,笑意不减。
他走到门边,身边侍卫紧跟着,为他推开门。
一缕柔和月光倾泻而入。
柳昭玥听见那储君轻飘飘的一句话,叫她遍体生寒:“你们啊,还是都那么喜欢撒谎。”
门关上,柳昭玥站着呆愣了很久,不知想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神色有些癫狂。
她本来那夜就是想让柳辞坤救自己胡诌了理由,没想到柳辞坤这一下子猜到了她撒谎!
右相府,书房。
王珞樰沏了盏茶,推到温志瑜的面前,温志瑜面无表情,端起茶饮了一口。
温志瑜:“近日林府好事将近了啊。”
王珞樰:“是。”
温志瑜笑着,捏着手中茶盏,垂眸看着盏中碧绿茶叶:“我们和蒙兰的交易,也该开始进行了。”
王珞樰也笑了,看似温柔却藏凶狠:“老爷放心,林将军近日都不可出兵,李归卓已死,李长青……必死!”
温志瑜:“那本相,便放心了。”
王珞樰:“蒙兰人贪心,妾觉得他们绝不会独要一颗首级。”
温志瑜蹙眉:“你想说什么?”
王珞樰:“待李长青一死,便让蒙兰人与我朝商议和亲,没了李长青,李家什么也不是,妾记得李家还有一个独女,到时候……”
温志瑜会了意,笑了两声:“还是姨娘思虑周到。”
王珞樰笑得一脸柔和:“老爷谬赞。”
王珞樰:“这李家若败,可不是死两个人的事。”
当然要被刻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
李家乃是开国大家,开国四大家自诩清高,比其他家族更加肆意傲慢,自认高人…高家一等,若是落败后还有一女和亲,于李家而言,岂不可笑。
这该是它李家的报应。
王珞樰低下头,虽笑着,可袖中拳头攥的死紧。
温志瑜走到桌案边,王珞樰走了过去。
她笑着,拿起墨块,在砚台上研着墨。
温志瑜则是找了一张空白,纸条大小的宣纸,他拿起一支狼毫,正巧王珞樰研好了墨屿蘸了墨,在纸上写着。
写好之后,他笑着看着纸上的字迹。
王珞樰亦然。
翰林院五日一休沐。
明日正是休沐的日子。
庭院内,月光洒了一院,积水空明,温清泽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石桌上的茶盏里冒着热气,敬汀坐在另一个石凳上,温清泽的对面,撑着石桌一直打着哈欠。
敬汀:“少爷,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些休息吧。”
温清泽从书页上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困了就去睡吧。”
敬汀一个激灵:“这可不行,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可都是我的疏忽了。”
温清泽摆了摆手:“我过一会就回房,你先回去睡吧。”
敬汀没动,强撑着眼皮。
温清泽感到有些好笑:“怎么?怕你家少爷被刺杀啊?”
敬汀撑着脑袋,不和温清泽对视,嘟囔一句:“不无可能。”
温清泽摇了摇头,又将视线移到书上。
两人之间安逸许久,唯剩知了的鸣声。
“对了,今日尘峰怎不与你一同?”温清泽忽然开口问道,看似只不过随口一问,目光还在书上。
敬汀已经在桌上撑着脑袋磕了好几头了,一点一抬的,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擦了两下眼睛,费力撑着沉重的眼皮,他模糊道:“那小子说什么这次做工放的早,就顺便和我一同来接少爷您了。”
“哦。”温清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也并非是随口一问。
潜意识里,他感觉那个尘峰很不简单,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刚刚写的宣纸,此刻上面的字迹已然干透,温志瑜将它卷了起来,还找了根细长的绳子。
俩人走到窗边,王珞樰将窗边的笼子打开,两手伸进去,抓出了那只白鸽。
温志瑜将刚刚卷起的宣纸也绑在了白鸽的腿上。
“西,蒙兰。”
王珞樰将白鸽放在窗边,笑道。
白鸽看了看他,随后扑腾了两下翅膀,然后才飞向天际,只望西边。
月明星稀,温清泽合上书,余光正巧看见一个白点突兀的出现在夜空,越飞越高,不似繁星。
他连忙推了推昏昏欲睡的敬汀。
敬汀迷迷糊糊的:“少爷,怎么了?”
温清泽:“你看看天上那个白点是什么?”
敬汀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又趴了下来:“少爷,您应当是看错了吧。”
看错了吗?
温清泽又看了一眼天,那白点确实不见了。
不可能吧,我眼花了?
此刻已经很晚了,敬汀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丝毫未曾察觉。
温清泽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将书放回了房中,从房里拿了条毯子,盖在了敬汀身上。
敬汀毫无察觉。
温清泽看着他这副模样,却还是觉得不妥,他循着脑子记忆,找到了尘峰的房门。
这个点,他应该睡了吧?
温清泽想着碰碰运气吧,总不能让敬汀那小孩在外面睡一晚吧。
“大人,少爷从翰林院出来后捡到了一只猫,去了太尉府,不过未曾进府。”尘峰回禀道。
“好,本相知道了。”温志瑜坐在桌边,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个人神色紧张起来,死死盯着门那。
“尘峰。”温清泽敲了敲门,声音清冷。
没有人开门。
睡这么早的吗?
温清泽又敲了几下门。
温清泽将声音提高了一点:“尘峰,你睡了吗?”
尘峰在听见是自己少爷的声音后,警惕感松懈下来,温志瑜起身,走到了帘子后面
温清泽在门口等了好久,门才被人缓缓打开。
尘峰揉着眼睛,好像还没睡醒,迷迷糊糊道:“少爷,这大半夜您有什么事吗?”
温清泽见他这副模样,心道这确实是扰了人的清梦啊,有一些愧疚了。
可他定了定心思,如实道:“敬汀趴我院亭中睡着了,外面天凉,我来找你将他抱回去。”
尘峰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好。”
温清泽侧身让他走过,尘峰走在前面,温清泽背对着房门,微微侧头。
那房门隔着一条缝隙,好似有一道目光,让温清泽浑身都不自在。
尘峰看着趴在石桌上的敬汀,叹了口气。
睡这么死,总不能推醒他。
他将他身上的毯子拿了下来,随后背着敬汀,将他背回了房间。
温清泽靠在自己的房门边,默默看着尘峰抱着敬汀出了庭院,月光洒下光华,照着他半边,映他眸中幽光,不见情绪。
他想起那道让他不自在的目光,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