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被公主抱了一路,他两只手虚虚围在程祎脖子上,耳边传来一阵规律的心跳声,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都进了住宿院,一路上没一个人影,程祎却还在配合他演戏。
“没人了,你快放我下来吧。”谢霖拽了拽他胸口的衣襟,在怀里蛄踊起来,两只脚扑腾了两下。
程祎没撒手,反而拖着怀里的人掂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有人跟着,别露馅了。”
穿着青衣校服的人跟了一路,此时立刻一闪,侧身掩于廊道里的花盆后,眉间微蹙,侧身竖起耳朵,努力听那两人的对话。
谢霖立马大气不敢出了,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地观察了一会儿,可惜连个鬼影都没发现,只能任凭自己被抱着进了屋。
李维看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脸色越发沉重。
他刚刚只看到了个结尾,看着谢霖被人推了一把正想去接,结果就被这人抢先了。
他本就心情不爽,正欲转身离开又撞到了一人,刚想张开骂,就听到一声嗤笑。
一抬眼闻祁晖笑得发邪的脸便正对着他,天生上勾的薄唇一启便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嘲讽,闻祁晖看进他带着怒意的眸子道:“李公子急匆匆撂了饭碗原来是来抓奸了。”
这人口真是无遮拦,李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就面红耳赤,像是刚出锅的大闸蟹。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纵使再生气他也只能压低了声音把闻祁晖推搡到远处,咚咚作响的心跳此时比乱七八糟的脚步还乱。
闻祁晖背靠柳树松松垮垮站着,一改众人面前稳重礼貌的样子,盯了一会儿李维开口道:“你喜欢谢霖。”
不等李维回答便紧接着来了句:“不对,应该说你好男色?”
李维刚欲反驳就被这句话搅昏了脑袋,他由震惊转为怒视着眼前的人,警告道:“与你何干?”
闻祁晖哈哈大笑起来,弓起背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泪花:“别生气啊,我随口一猜的,哎呀呀~没想到真猜对了。”
然后又亲昵地去揽李维的肩,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别紧张,断袖之风倒是不足为奇,不过李二公子可得藏好了,别惹家人担心了。”
李维下意识后退两步,脸上满是厌恶:“你个疯子!”
……
谢霖扒着门缝一动不动看了半天,可别说是人影了,连风声都没有。
别不是耍我吧?
谢霖此时对程祎的信任值是摇摇欲坠了。
他狐疑地回过头看了眼正在沏茶的人,眼神一飘又被小圆盘里的山楂糕吸引住了,于是蹦蹦跳跳奔向小圆桌塞了块山楂糕到嘴里。
“真可怜。”程祎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突然开口,把沉浸在酸酸甜甜糕点里的人搞懵了。
谢霖疑惑:“你说我吗?什么意思?”
“崴脚最快也要三五天才好,你得当一段时间跳蚤了。”程祎想象了一下谢霖背着书袋单脚蹦跶的样子,忍不住笑呵呵轻笑了两声,不知不觉把眼前的人迷的七荤八素的。
“这有啥!”谢霖倒无所谓,自己做事一向勇于承担后果:“有了这伤,平日里晚点去上课也不会被罚。”
程祎顺着他点点头附和道:“也是,真聪明。”
“嘿嘿!”谢霖一点经不起夸,尤其是被长得好看的人夸,此刻就像被吹鼓了的气球一样轻飘飘想往上飘。
可惜,下一秒就被程祎一句话戳破了。
程祎撇去茶水的浮末递给他:“只是早饭可能要麻烦些。”
坏了!
谢霖忘了还有这事。
国子监的早饭与午饭晚饭不一样,有句俗语说:“早饭吃饱、午饭吃好、晚饭吃少”,午饭和晚饭都是固定搭配,一个营养全面,一个清淡无负担。
早饭则给了师生们一些自由度,可以选自己喜欢的配菜和主食搭配。虽然花样不多,但总有一两道菜是大众喜欢的,得排队,就像今早那样。
程祎见他的伤心样,又忍不住安慰道:“其实饭菜供应都是足量的,膳夫说厨房看到虾饺不够时已经去蒸了新的,只不过还没熟。”
“哦。”谢霖还沉浸在悲伤中,眉毛耷拉着嘟哝道:“就算这样我还是得排好久,又不能在他们眼前跑,可真是麻烦……”
他抬起眼期待地说:“等会儿能不能说是误诊,你就说检查后发现没什么事了。”
如果不能跑着去食堂,那么他的一些,就是比如说他的容貌他的身材,还有他的社交的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
程祎很无奈:“你把张武大当狗耍呢?”
说崴脚就崴脚,说误诊就误诊,哪有这么好糊弄的?
谢霖显然不知道张武大是谁,懵懵地转了转清澈的眼睛珠子:“真不行?”
“张将军的孙子,张武大,插队那个。”程祎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笨蛋的脑门,细皮嫩肉的皮肤一下子红了,他立马一愣赶紧把温热的手掌覆在上面揉了揉。
一低眼就看到谢霖挎了个脸幽幽看着他,伸手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抱怨道:“不早提醒我。”
“后悔了?”程祎捏了捏掌心,上面还残留着眼前人的体温。
谢霖一头歪到桌子上,半边脸溢出来,说话声音被挤地走了调:“没有,本来就是他错了,我肯定还是会上去阻止……但不至于闹这么大了。”
“现在我又饿又困地上完早读后,还要当跳蚤——单脚跳着去食堂排队打饭。”
说着说着他就把脸埋进了软和的桌布里,自闭了,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晚一秒吃饭可就要饿死了。
早饭有一人一次只能只能拿一份的规矩,程祎明白这是千万不能打破的。如果要帮别人打饭得重新排,这样一来恐怕早餐时间全用来排队了。
他思索着端起杯子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带着凉意的茶水。
“先别想这些,马上要上课了,先上点药。”程祎转身去药箱里拿了治跌打损伤的药油来,在谢霖面前蹲下了。
“演戏要演全套的。”说着便打开药油的塞子,一股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谢霖挽了裤脚,抬眼看到程祎已经把药油倒手心里搓热了,一句“我自己来”卡在喉咙了里,随后被他咽下。
程祎似乎从来不让别人出力?
谢霖感觉自己悟出了这人与人相处的规则,便心安理得起来,毫无负担地把腿一伸。
反正又不算他压榨苦力。
他坐地稳稳当当,两条被柔滑料子包裹着的又细又长的腿微微分开,伸出的右脚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然后被一只热乎湿润的手轻轻捏住了。
药油一覆在皮肤上便发热起来,被那只勤勤恳恳的手一顿揉弄更是发烫了,不得不说药效肯定不错。
谢霖双手撑在椅面后缘,舒服地眯起眼,垂眸看向蹲在面前的人。
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程祎束发的银冠和一支白玉簪,银冠和簪头都是简单的如意纹,毫无设计感,但在这人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和谐与好看。
白银与玉,和这人一样,如冷冷镰月一般,散发着细腻的光泽。
再往下是一截白皙的脖颈,被白色的衣领挡住了大部分,只能看到一方宽肩。
谢霖被揉得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眼皮昏昏沉沉正欲睡过去。
“好了。”程祎及时开口让他清醒了几分。
一睁眼看到程祎还维持着姿势蹲在他跟前,脚踝被一只手圈住,程祎正低着头帮他整理裤脚。
好体贴的人!即使是被伺候惯了的谢霖都这样认为。
他盯着程祎的发冠发起愣,想着以后他表嫂是个有福气的。
身下那人忽然抬头,银冠被一双深邃的眼眸代替,顶好看的一个人蹲在地上仰视着他,让人挪不开眼。
直到耳边传来一段急促的铃声,脚踝上的贴着的手瞬间一撤,他才清醒过来。
呃……好糟糕的姿势,谢霖红温了,赶紧收了腿并起来,往后坐了坐,眼睛一个劲乱瞥,好像刚刚盯着别人犯花痴的不是自己一样。
好在程祎似乎没什么异常,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伸手准备抱他。
谢霖明白这是演戏要演全套的,可他没来由的想逃。
“别!”他握住那只准备勾住膝盖窝的手,站了起来,故作淡定道:“你扶着我就好。”
要是再被抱着去广闻宅上课,他估计能头顶冒蒸汽。
“可是要迟到了。”好学生程祎还想争取一下,结果被无情拒绝了。
坏学生谢霖毫无压力地开口:“迟到最好,反正也不想听课!你要是着急上课你就先走,留我一个人爬进教室呗。”
程祎叹了口气,却止不住笑意,把谢霖一只胳膊抬起挂到脖子上:“走吧,要是让你爬过去,元福得用眼神扎死我。”
一会儿,他们就磨蹭走到了正在上课的广闻宅门前,谢霖挂在程祎身上,把讲台上的冯玉吓了一跳。
冯玉面色古怪,放下了手里的书:“快进来吧。”
刚刚早有同学帮谢霖解释了缺课的原因。
这一群小孩儿对谢霖似乎很是喜欢,处处维护着,冯玉还感慨学生们相处地真是不错。
可是看了此刻宅门口贴在一起两人,他心里却感到有点不对劲,这其中的氛围似乎不能用关系不错来解释。
这或许就是老师抓早恋小情侣的直觉。
“哦,表亲啊?这就不奇怪了。”冯玉课后与陈润明闲聊提到了谢霖,又牵扯出了早饭事故里一把把谢霖抱起的程祎。
冯玉的脸色从狐疑、到欲言又止、再到最后的畅快释然,都被陈润明看得清清楚楚。
陈润明今天心情特别好,看四周无人,拾起一本书卷在手中挑起了冯玉的下巴,调笑道:“嗯?你以为是什么?”
冯玉慌乱地往后仰,拍开书:“你疯了?!这种场合……”
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偌大的办公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其他同事许是上课去了。
这时正是程致远的书法课,剩下的同事也都去观摩了。
陈润明变本加厉地凑到冯玉的耳边,滚烫的气息让贴在椅靠上的人退无可退。
“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
“……”冯玉瞪了陈润明一眼,挣扎了两下,可惜力气悬殊怎么也推不开。
“看着是有些像……快起开!”
得到答复后陈润明笑呵呵直起身来打趣:“说不定就是,你看程祎这孩子今年都一十八了,年纪可不小了还没成家。”
冯玉准备写教案的笔拿起又放下,忍不住八卦起来:“你这话说的,他学业还未完成怎么会想着成家。”
在冯玉看来程祎是标准的好孩子,若不是朝堂之事一搅和早就出人头地了,到时候皇家名臣都得上赶着介绍对象,就跟沈常瑾似的,这位真是风光无限。
而陈润明不觉得学业是什么多重要的事,他本身也没参加过科举,自然是不懂天下读书人对考取功名的向往。
“他要想着完成学业,早在龙标也得把科举考了,何必等到现在?如今的局面可是你我都未曾料到的。”
这话倒是没毛病,冯玉倒也反应过来,当年考到举人便放弃了,为何不再进一步?程家父子这些年莫不是在避风头?
他马上便寻了另外的话头将此事打住了,随意蛐蛐上司要是被人偷摸听去了影响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