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清俊的男人。

他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大衣，大衣的线条流畅而简洁，很好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姿。内搭一件高领的米白毛衣，与外套形成和谐的层次感。他的发型是干脆利落的短发，露出清晰的五官，眼神深邃而干净。

男人的面容是让见惯了形形□□女的裴雅宁都会为之一愣的。仿佛是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人儿。

男人旁边缀着个漂亮的小姑娘，跟个小尾巴一样，欢欣雀跃地东扯西扯。

“我说苏橘先生，你是来开家长会的不是来开公司决策会议的，穿得一副精英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

男人道：“我的衣服都是这样的。”

“你读书时的都扔了？这么多呢，好贵的，你个败家子——”话未说完，小姑娘被男人拎住后领。

裴雅宁愣愣地看着这对兄妹的互动，对，应该是兄妹。她思及自身有些伤感，她和江及安结婚多年只有小牧这一个儿子，小牧没有兄弟姐妹只能和隔壁向家小子玩。她再婚后给小牧生了个弟弟，但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平淡，像陌生人一般。抚养权在江及安那里，江及安满世界飞做生意，她也因为要照顾弟弟很忙。

他们陪小牧的时间都很短。

小牧埋怨她离了婚，自然喜欢不上她的新家庭。

巧合的是，男人坐的位置离她很近，就在右下角。裴雅宁因为很少掺和儿子的学校生活不知道这学期转来了新生，只当小姑娘和儿子也是多年同学。

她忍不住往那里瞟。见女孩子尤其稠丽惊艳的长相和讨巧的嘴，暗叹小牧这么多年还能杜绝早恋也是个人才。

她和向父正好是两个极端，向父和向韩相处得有多自然，她和小牧就闹得有多僵。裴雅宁对江自牧万般亏欠，在不违法的任何事上也就百般迁就。别说早恋了，他直接带人到她面前喊“阿姨”她也能点头。

小姑娘很自来熟，离开哥哥后被闲聊的家长抓着唠嗑。她在家长中游刃有余，谈笑风生，不见丝毫窘迫。

小姑娘引出的都是学校生活，正是家长们感兴趣的，裴雅宁也不由听入了神。

江自牧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被围在中间的苏柚，局促的他妈妈。苏柚和四十好几的大妈大叔打成一片，让他表情凝固了一瞬。

玩吧，她们玩得开心点。

江自牧随后才发现苏柚的位置上坐着人。

是那天来警局接苏柚的苏柚哥哥。

苏橘干净的气质让他在杂乱的人群中很容易被择出来。他就垂眸划着平板，似乎靠近他周围就能安静到让万物都消了音。

江自牧要回位，除了从讲台绕远，就只能从苏柚位置后面过了。他经过苏橘后面时，苏橘似有感应回头，两个人的目光恰恰撞上。

苏橘眸光一闪，明显认出了对方。

江自牧率先点点头，冷淡问好：“你好。”

苏橘也回以点头。

两人视线很快移开。

裴雅宁老远见到儿子，仿佛见到了能拯救她于尴尬中的救星，心里放松不少。江自牧将手上的袋子拉开，从里面拿出一盒润喉糖，放在桌上，对裴雅宁道：“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吃颗糖润润嗓子吧。”

江自牧不是傻，早在接到他妈妈时就发现了不对，她的嗓音比以往沙哑不少。

裴雅宁猝不及防收到儿子的关心，心底酸涩，她慌忙将盒子收起来，“没，没熬夜，就是工作压力大了点急上火的。”

江自牧没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目光不带一丝情绪，却让裴雅宁脸部无端发烫。昨晚，小修半夜发烧，闹了她一晚上。

小牧这孩子很聪明，无论谎言的善恶，他总能轻松识破。

现在多半也是被他看出来了。

沉寂了一会儿，江自牧从抽屉里取出先前的塑料袋，道：“快要开会了，我出去了。”

“……嗯。”裴雅宁平复心情。

A班的家长几乎全部到场，包括视频通话的向父。这一幕的确挺搞笑的，一台被手机支架架起的手机充当家长的角色，向父在屏幕里表情严肃，好像开学生家长会对他而言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向家夫妇可是一次都没有缺席过向韩的家长会，哪怕在向韩上初中后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他们转头去非洲工作，该参加的也是一次不落，这给每位家长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回到苏柚这边，她不知道董慧她们跑哪去了，又不太想去别的地方等，就在走廊上无聊地记着单词。

天空是一片淡淡的铅灰色，几朵稀疏的云彩仿佛是天空中不经意的笔触，或浓或淡。远处的树木，枝头挂满了白霜，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晶莹剔透。

学生稀稀拉拉，大部分人都抓紧时间玩手机去了。苏柚盯着单词本，不知不觉开始发呆。

突然，她感觉脸颊一凉，冻得她打了个激灵。

苏柚扭头，见到了手举可乐罐的江自牧。

看来就是冻她的罪魁祸首。

“干吗？”苏柚问。

江自牧将可乐放在走廊的平台上，道：“你要的可乐，不是冰的。”

对哦，她又让他买东西来着。

苏柚拉开拉环，笑笑：“谢谢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看着风景聊天，江自牧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他不会回你什么发表什么看法，但都会听完。

谈及各自的家长时，江自牧想起苏柚的哥哥，道：“你哥——”

“嗯？”苏柚道，“哦，是不是觉得我们长得不太像，其实是因为他像我爸，而我长得更像我妈。”

“我问的不是这个。算了。”江自牧道。

不仅仅是脸，站在一块也很难想象他们是一家人。苏柚哥哥看着就很安静，和苏柚跳脱戏精的脾气完全不一样。

要是苏柚能听到江自牧心里的想法估计得喊冤。别看苏橘一副高冷精英派，他就是个闷里骚。他小时候比现在要活泼。

“你别看他这样，我们小时候隔三岔五就要打架。”苏柚振振有辞。

江自牧被喝的水呛了口，“打架？他打你？”

“想什么呢。我哥打谁都不可能打我。”苏柚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我那时候爱耍小脾气，他比我大几岁，从体格上占据绝对优势，所以说是打架其实就是他站在那里被个子小的我单方面踹。”

苏柚描述得很生动，江自牧已经可以想象那个场面了。

“不过，我去上格斗班，哥哥就再也不让我踹他了，他怕我一脚下去他就得躺医院，就被踹出个好歹。”苏柚谈及不免有些伤感，“我的童年回忆啊，随风消逝了。”

江自牧十分赞同苏柚哥哥的做法，毕竟那天堵苏柚的小混混可是全趴下了。

江自牧注意到苏柚手边放着孙志磊他们扛回来的水，随口问：“你怎么把水带出来了？”

苏柚理不直气也壮，“我哥不在外面乱吃东西，最后不还是留给我，喝了就喝了。”

好一副混账模样。

还是有学生好奇家长会的内容，几个人杵在门口偷听，听到拍到什么就发学校万能墙求共鸣。

裴雅宁算是家长里最有面子的，儿子在重点班中的重点班是第一，按理说，在一群天之骄子的家长艳羡的目光中穿过上台领奖是件脸上十分有光的事。但她却觉得受之有愧，小牧的优秀是他自己努力的，她和江及安除了物质上几乎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这张奖状对她来说更像是嘲讽，嘲讽即使他们不作为，小牧依旧能活出最漂亮的样子。

“所以，你家里对你也是放养的？”走廊外，也许是开了话匣子，也许是家长会这个特殊的日子，苏柚听完江自牧对家庭的简单阐述后问。

“我爸是表面功夫做得好，看起来热情，关切我，实际上只说不做。”江自牧淡淡道，“而我妈妈……”

“她总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向韩的奖状是老师走下台放在他桌上的，向父在一片掌声中脸笑成了一朵花。

苏橘全程认真听，尤其在谈及学生情况时将钟麓所言尽数刻进脑子。他也不太想和其他家长打交道，苏柚的座位偏是偏了点，但没有同桌，胜在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