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六份卷子拍齐发过去。

对面和中午一样回得很快，回复的内容十分公式。

谢老师：谢谢。

巫荻拍了拍对方的头像，想说这人连表情包都不会用吗？就干巴巴回两个字。

他在房间里折腾太久，于筱琴上楼敲了敲门，“小荻收拾好了吗？我们要去市区吃晚饭了。”

“来了。”巫荻合上手机屏拉着于舟出门。

于筱琴跟巫成绍离婚很顺利，两人分好财产后对外宣称和平离婚，巫成绍也借媒体报道给自己塑造一个深情慷慨的形象。

对方上回联系巫荻被刺激得够呛，没再打搅过巫荻，并且把巫荻绑定的副卡全断了。

巫成绍与于筱琴从学生时期相恋到后面一起创业开公司，直到结婚生下巫荻，他对于筱琴多年的精神控制得到成效，自私贪婪将公司据为己有。

这段婚姻以巫成绍的精神洗脑和于筱琴的退让妥协组成，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出轨被于筱琴发现，并且发现出轨对象是巫荻的老师，她可能一直都妥协下去。

不过这些都将和他们无关，巫荻再也不用为对方虚伪的面子负责，于筱琴也不再需要退让妥协，只是受巫成绍长年精神控制影响，于筱琴性格转变了许多。

她想创业但又没有魄力，重新工作却又觉得自己脱节太多了，最后只剩下陪着巫荻考完高考的想法。

“还想着当家庭主妇呢？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巫荻又不是小孩，小舟我都放心他一个人上学，实在不行你养只宠物换换心情，等状态调整好再考虑复业。”于筱媛说话精辟。

巫荻挠了挠脸也觉得于筱媛说的有道理。

吃完晚饭，依旧是于筱媛带路，给于筱琴介绍棠溪的变化。

巫荻陪着她们逛街，两人路过服装店和饰品店能在里面停半小时。巫荻跟于舟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他捞了捞手机，觉得有些无聊找了个借口牵着同样有些困乏的于舟溜了。

“表哥，你跟着我走，前面有一条小吃街，我同桌说那里的凉面超辣超级好吃。”于舟人小鬼大怂恿巫荻带他去吃宵夜。

巫荻对棠溪不熟悉，任由于舟带着，就当是散步。

到了路口才发现，那地方说是小吃街，分明是在医院对面方便家属买病号餐的小贩。

店面都没有，都是开着推车直接摆摊。

“要两份凉面中辣是吧？十块钱。”

老板拿起筷子捞面放进油盆里，倒入酱油辣椒、盐醋和小料直接拌了起来。

一点点精神洁癖让巫荻觉得这店不太干净，但老板盆里的凉面浇上辣油后闻起来又令他觉得格外香。

一大一小端着一盒面往入口出去，正好撞上一道熟悉的影子。

“诶？好像谢诩哥。”于舟经常陪于筱媛去超市，认得谢诩。

巫荻也眯起眼盯着那身影，随后又看向对面的医院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帮家里人买病号餐。

谢诩提着热粥转身，与两双眼睛对个正着。

巫荻抬了抬手，弯眼率先打招呼：“好巧。”

谢诩看着眼前人，因为周末假期，对方早早把雅升土里土气的校服换了，穿着姜黄色的T恤和破洞裤，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在学校要生动活泼许多。

巫荻忽然出现在这条气味杂乱的小吃街里，让谢诩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垂低眼虚虚抬了抬手臂，最后点了下头。

“你要回对面？”巫荻明知故问，听见谢诩低低嗯了声，朝医院望了望神色有些犹豫：“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看一下？”

话毕，就见谢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我的家人，你去看什么？”

“……”巫荻一呆，心说也是啊。

旁边的于舟仰头看着两人，吸溜一口凉面十分茫然。

巫荻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写着随心所欲说话反而有底气了些把问题抛回去：“都遇见你了，顺道去看望一下不行吗？”

这人绷着脸盯他，谢诩安静了半秒，他知道只要自己拒绝，面前这人就会立马炸毛离开，当然，这也是对于他来说最合适的答复，但张口时却鬼使神差说随你，转身朝对面走。

巫荻顿了顿，在路口买了个果篮，牵着于舟跟上去。

于是乎，谢诩身后多了两条尾巴。

两条尾巴就是一大一小的区别，都是一样的桃花眼，手里都端着一碗凉面吸溜，不过巫荻矜持一些，他只有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才会吃一口。

医院里消毒水味有些重，巫荻合上凉面盖子，也不忘帮于舟合上，抽出两张纸巾给自己和表弟擦嘴。

谢诩余光瞥着两道影子，手指蜷了蜷，似乎没想到自己出个门场面会变成现在这样，买一赠二。

病房里这时候是吃饭的时间，家属带着晚饭来陪病人，房里也就变得异常吵。

谢诩拉门的动作一停，最后还是拉开门进去，巫荻跟于舟紧随其后，先是在门外狗狗祟祟探头，随后才进去将门关上。

“回来了？”病床上躺着不能动弹的老头看见谢诩，发出沙哑的声音。

谢诩低低嗯了声，将热粥放到桌边，先把自己爷爷扶起来。

谢爷爷浑浊的眼睛看着两道影子站在谢诩身后，颤着手指了指，声音有些抖：“这、这是……”

“爷爷好，我是谢诩同学，刚刚在外面遇见他，听说您病了顺道来看望您。”巫荻缓着声调朝床上苍老病弱的老人说道，将水果放到桌边。

于舟也跟着喊了一声爷爷好。

谢爷爷年纪大，眼睛看不太清，只能摸到两人模糊的样子，一个是高些的大眼睛一个是矮些的大眼睛，他费劲朝两人点头，“诶、诶好。”

谢诩将热粥打开，让谢爷爷缓缓吃东西。

谢爷爷吃了几口，爱唠嗑的性子犯了看着两小孩问：“你们是兄弟呀？”

于舟跟在巫荻旁边吸面点头，“我叫于舟，这是我表哥！”

老人都喜欢小孩子，谢爷爷听见于舟声音笑，“你们长得真像，家是住哪里的？”

“先吃粥。”谢诩把快凉的粥递过去。

“怎么打断我说话……”老头张嘴把粥吃了，转头忘记自己刚刚问了什么，又问：“小栩同学啊，你姓什么呀？”

巫荻多少年没跟老人一起相处了，不自觉放缓语气回：“姓巫，叫巫荻，您喊我小荻就行。”

“姓巫啊？市里很少见咦，少数民族吗？”

巫荻回他：“不算。”

“嘿，怎么还有不算的说法。”谢爷爷被这话逗笑了。

巫荻也笑着纠正：“不是，不是少数民族，我是从湖城转学回棠溪的。”

谢诩见自己爷爷再聊下去粥都不用吃了，按住巫荻单手掀开他的凉面盖子，让他也吃东西。

于是一老一小都安静下来。

谢爷爷吃饱没多久就累了，他躺下休息后，巫荻也就带着于舟跟谢诩一块儿出门。

“你今晚要在医院陪着谢爷爷？”巫荻和于舟坐在医院外面的石凳上问。

他想起刚刚那病房里六张病床，每张都躺着病人，并没有看到陪护的地方，如果要留下来陪，那该睡哪里呢？

直到谢诩应了一声他也没把疑惑问出来，不自在地咳了咳：“那什么，你周一也要请假吗？”

谢诩站在石凳侧，垂眸望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出声：“不请，我爷爷明天就出院了。”

巫荻闻言干巴巴哦了声，不知怎么想起早上范修杰等人来问他谢诩请假的事，开玩笑：“早上知道你请假的时候他们都来问我原因，真奇怪，我又不是你监护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为什么请假……”

巫荻说这话的时候，谢诩正望着他的侧颜。

路灯由上至下打在那人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说话时薄唇轻轻颤动，单听语调的话像是真的在开没有什么情绪的玩笑。

谢诩低垂的手指不可闻地蹭了蹭，喉结滚动：“下回请假提前告诉你。”

他的声音在蝉鸣声中有些轻，巫荻反应迟缓啊了声侧头看他，不知是不是没有听清。

“以后他们问，你就能回复他们。”谢诩瞥开目光补充。

巫荻摸了摸鼻梁，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似乎就有这个意思，将一直竖在道上的长腿收了回来轻轻昂了声。

心里觉得有些神奇。

明明半个月前的周六两人还在小超市里别扭又僵硬地交流着，现在已经能安静地闲聊了。

变化还挺大。

于舟坐在旁边用巫荻的手机打游戏，忽然进来一个电话，他赶紧拉了拉自己表哥：“表哥，大姨电话。”

巫荻一个激灵回神，把手机接过来接通贴着耳朵，有些吵闹的商场音乐传来，于筱琴的声音紧随其后问：“小荻，你带着小舟去哪儿了？我们要回家了。”

“额。”巫荻飞快地扫了谢诩一眼，最后看向对面小吃街旁边的店牌，报了个店名，听见听筒传来导航声他才挂电话。

他猜谢诩也听到了，于是拉着于舟起身甩了甩手机，说：“我要回去了，记得做家庭作业。”

话毕他忽然又笑，对方一个班长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些，最后朗声补了句再见。

不知是不是跟方闲待久了传的毛病，他说完再见后没有立即转身而拉着于舟看谢诩等他回话。

于舟以为自己表哥在等自己和谢诩告别，于是也大声跟着重复：“谢诩哥再见！”

两双大眼睛瞅过来，谢诩不知怎么联想到某种喜欢盯着主人的毛绒动物，侧头低咳一声，才妥协般朝他们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