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都是封闭在家里由专门的教授来教他政治。石川伯伯就不一样了,我……反正和那个人不太合得来,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呢。”
商陆和甄远峰对视了一下,薛石川毕竟是无人机项目的最高负责人,可以说已经跟他们研究室打了很久交道了。他们可完全没觉得薛石川有哪里不对劲,一举一动都带着国家领导人的气场。“为什么?”商陆实在不懂侯玥瑶为什么说忌惮薛石川。
“为什么呢……啊,就是,他跟你们的感觉很像?有点儿聪明过头了。我每次跟他说话,都觉得我就是个傻子。”侯玥瑶挫败地叹气。
“这还用觉得,你就是……”甄远峰想都不想就要开口。
商陆抬手挡住甄远峰的嘴,然后继续问:“那所以你就是因为他看起来很聪明所以就怕他?”
“不光是看起来啊,那个人跟他哥哥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学习巨巨巨好,北大博士,又去美国深造,主修微生物,辅修政治、世界史、经济、人类学,是个沉迷于学习的巨巨。”侯玥瑶说着就摇了摇头,“太可怕了,这个人很喜欢科学,感觉要是他做最高领导人,教育部门就要大改了。”
“怪不得。”商陆笑了一声,“所以那个人跟我们投缘,是因为本身就喜欢科学。”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跟你们关系好?啊?”侯玥瑶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
“我们一直在和薛石川对接做项目来着。”甄远峰回答。
“这难道就是科学家之间的惺惺相惜吗!?”侯玥瑶震惊地捂住嘴,“你们不要跟石川伯伯说我害怕他哦,我爸会教训我的。”
商陆这时突然想到那个叫沈峰的作家,他记得常山对他说包养沈峰的人就是薛石然来着,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要问:“话说回来你对薛石然是什么感受啊?”
“嗯?石然伯伯吗?挺好的啊,总是笑呵呵的,很会夸人。”侯玥瑶抿着嘴歪了歪头,“不过就是一把年纪还没有结婚的意思,大家都在传他也是个gay啦。”
“真的假的?”商陆笑了一声,“他为了国家形象,也不该这么倔强吧。”
“不知道是真是假,谁会问这种事嘛。不过其实常委们都不反感同性恋来着,所以我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反同,难道是教育程度不够吗。”
侯玥瑶看似随意的两句话,让商陆陷入了沉思。
按照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分明就是上头的人反同,底下的才会表决反同立场。他想起范建国当初对薤白的辱骂,想起曾经互联网对薤白大面积的封杀,想起闻续断在听到自己是个gay的时候第一反应表现出的厌弃,这些按理说都是一大部分人在“看上面人的脸色”来行事的结果才对。
但现在听侯玥瑶一说,商陆感觉自己似乎一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或许真正需要攻略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上头的人”。
“既然上面的人不反同,那么建涛的父母为什么要这样极端?”甄远峰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话题重新扯回韩建涛身上。
“这就真的不知道了,我们和韩家也没有很熟。只是道听途说的话,感觉韩家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家庭。我们基本上没有听过什么韩家的坏的名声,韩叔叔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所以我爸爸才会同意我和韩哥相亲来着。”侯玥瑶双手抱胸,有些无奈地垂下头,“可真是世事难料咯。”
“我听来的韩又军可就不是一个风格了,他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丝毫不讲人情,曾经还逼得普通百姓去自杀示众。”商陆靠着墙,“但这也是我听说来的,事实到底是怎么样,也许一个人会有一个说法吧。”
“你们两个人的说法并不矛盾,对工作认真负责所以执行公务的时候不讲人情,但对于只有靠着人情才能活得下去的普通人来说,韩又军就是暴君的形象。我突然在想,难道是因为建涛他身为一个普通人,才会被他的父亲嫌弃的吗?”甄远峰分析道。
“怎么这样啊……怎么有人这么做家长的呢!”侯玥瑶气冲冲地抱不平。
“先别管‘怎么’,现在我们能看到的事实就摆在这里。昨晚我和薤白谈了谈,感觉上薛筠其实也在承受着来自韩又军的家暴,这种受到虐待的心理会转移,直接转移到了韩建涛身上。而韩又军是为什么家暴妻子的呢,这个就更不得而知了。总不能是因为儿子不给力,他就怪自己的妻子吧?”商陆随口说着。
说完,他自己和甄远峰同时愣住,然后互相僵硬地对视了一下。
感受到这阵很突兀的停顿的侯玥瑶,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跟上他们的思路:“什么?你们又想到什么了?”
“不不,没什么,应该是想多了……”商陆在心里埋下种子,随后换了一个思路,“不过昨晚薤白还提到了一种情况,就是孩子会去无意识地复刻父母的行为。假如韩又军本身就是生活在家暴的家庭里,耳濡目染之下,他说不定就会认为打骂妻子才是正确的。”
“这是什么恶心人的想法!气死了!”侯玥瑶捶了捶墙壁。
“但是这也无从考证了,我记得建涛的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甄远峰又把这条路堵死。
“啧,要是有人能跟薛筠谈谈就好了。”商陆垂下视线深思了一阵,随后视线一转,看向侯玥瑶。
甄远峰也同时看向她。
侯玥瑶来回看着两个人:“你们想干嘛?想干嘛直说可以不?”
“你现在还是人家未婚儿媳妇儿呢,”商陆带着一脸坏笑,“要不要去跟你婆婆谈谈心啊?”
侯玥瑶是带着百分之四十九不愿意的成分的,但最后还是来了,主要是出于对韩建涛百分之五十一的关心。她捧着一束康乃馨,脑海中整理着商陆教给她的话术,最后在一个确定韩又军不在家的时间,按响了韩家的门铃。
薛筠似乎对侯玥瑶的到来感到非常惊讶,起初两个人互相尴尬了一阵,最后侯玥瑶把康乃馨插进花瓶里,然后说“这花很衬您家的墙纸啊”,这才把气氛缓解了一下。
“墙纸是当初涛涛他爸为我选的。”薛筠提起韩又军,先是带着怀念的微笑。
侯玥瑶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了正题,她走到薛筠身边,“听起来叔叔阿姨很恩爱呀。”
薛筠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涛涛还在医院?”
“嗯,要住院两周,您要去看看他吗?”
薛筠没有回答,沉默一段时间后,说:“涛涛会恨我吧,恨就恨吧,不这样他是不可能有出息的。我的儿子不是天才,只能靠着这种方法。”
“为什么呢……”
“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就是,为什么就非要有出息?什么叫有出息呢?阿姨,我觉得韩哥已经非常厉害了啊,这么年轻就可以把局里的事情周转开,我也没比他小几岁,现在还是个小科员呢!那是不是我就很没出息,我爸对我的教育就是失败的啊?”侯玥瑶强硬起来,“您就直说吧,阿姨,您其实很瞧不起我对吧?我不是名牌大学毕业,也不是什么大美女大明星。”
薛筠被她说得有点儿走神,半天才缓过来:“哎哟,可不是那样,你说什么呢。”
“我说实话啊,韩哥比我优秀无数倍,怎么在您看来就是没出息了呢!您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严格,我不理解。是不是将来我们有了孩子,您也会这样教育我的儿子?那我绝对不同意。”
薛筠嘴唇颤抖了一下,“你们将来生孩子,一定要趁早。结婚之后就备孕吧,年纪大了会吃很多苦。”
侯玥瑶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而通过窃听器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的商陆他们,当时在甄远峰研究室里也是互相对视。薤白托腮沉思,随后对商陆他们说:“这只是个假设,难道说……当年这个阿姨有产后抑郁吗。”
“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商陆立刻给侯玥瑶发了条短信。
侯玥瑶在感受到手机震动之后,掏出来看到商陆给她的提示词,于是又继续说:“确实哦,我也是这么听说。阿姨是什么时候生的韩哥呢?”
“我是在三十岁。”薛筠陷入回忆似的,语气都变慢了。
“也挺年轻啊!”侯玥瑶按照当代年轻人的生育年龄来当作判断标准,说着。
“年轻……是年轻的,但那时候怀涛涛真的、真的很苦很苦。”薛筠捂住头,“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拿掉过一次孩子,之后就怀不上了。当时急得不行,就去医院做试管,尝试了三年,才终于成功。”
侯玥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场狗血大戏:“拿掉孩子……?难道您出……出轨?”
“什么话,当然没有!”这句话像是戳到了薛筠的痛处,她很激动地反驳,“拿掉的也好、试管的也好,那都是又军的孩子!我为了这个孩子吃了这么多苦,想要望子成龙又有什么不对?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侯玥瑶吓了一跳,赶忙握住薛筠的手:“阿姨,阿姨您不要生气,是我说话不过脑子了。”
而听到薛筠这个反应的商陆等人,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女性……真的牺牲很多啊,”凑热闹的冯树才幽幽地念叨着,“这么痛苦干嘛还要生孩子呢。”
“一般家庭就不考虑了,但薛筠和韩又军是政治联姻,没有孩子的话,韩家就断后了。”商陆深沉地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第一个要拿掉?”薤白也不理解。
“1970年就开始计划生育政策了,在首都执行得最严格吧。”商陆轻轻拍了拍薤白的背,“结合侯玥瑶所说的韩又军是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想必对上面的政策看得比谁都重。”
“我知道啊,但是为什么要拿掉呢?就那样生下来不好吗?”薤白还是想不明白。
“是女儿吧,第一个孩子。”甄远峰突然插口道。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不对啊,不是说医生不允许透露男女的?”冯树才不甘心地问。
“真的吗,你觉得所有的医生都会严守医德吗?在权贵面前,医德还重要吗。”商陆略带讽刺地反问。
“能查到性别的时候,胎儿都已经有一定大小了,那种情况下要拿掉,尤其是在八十年代……”薤白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那之后又是试管,还反复尝试了三年,这痛苦已经足够让她抑郁了。”
“最可笑的是生了孩子之后老公还不喜欢她了,这是什么悲惨的人生,我都没眼看了。”冯树才耸了耸肩,“也许他们是有权有钱,但过得根本不快乐啊。”
商陆和甄远峰都沉默不语,而窃听器那一端又传来了阵阵哭声,薛筠就像是情绪失控了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把多年来的委屈都宣泄出来,又像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掩饰其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