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过后,苏丽珍开启了忙碌而又愉快的校园生活。
能重活一次,她很珍惜如今的学习机会。
加上身处学风浓厚、人才辈出的首都大学,她也再次意识到自身的许多不足之处,越发想要多学、多看,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迫切希望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努力吸收水分,让自己充实起来。
当然她也明白贪多不烂的道理,所以经过一番考虑,除了本专业的经济学相关外,她侧重选修了管理方面的课程。
经济和管理不分家,两者之间关联性较大,而且二者相辅,学以致用,确实更符合苏丽珍未来的规划。
同时,因为英语口语不错,她还受邀加入了系里的英语社团,跟着社团里的学长学姐们一起组织参与了几次锻炼口语的活动,也是受益匪浅。
等到周末的时候,她就会回到兴华胡同的家里。
凤城老家那边除了每周必要的通话外,月底的时候,食品公司、建筑公司和养殖场都会把各自当月的财务、销售、出入库情况,以及下个月各部门的计划分别整理成册,给她邮寄过来,供她审核。
苏丽珍这边呢,在处理公司公务的同时,也会将收集到的一些涉及专业技术和管理相关的资料给凤城邮回去,供大家学习参考。
同时,首都毕竟是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在这边也能更好地了解和分析到一些政策指向和经济动向。她也会定期根据自己观察、收集的信息,跟苏振东他们通信探讨。
假期时,她偶尔还会和谢芳芳见面。两个人相约一起逛街、吃小吃,开开心心玩上个小半天,也算是放松心情。
不过平时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凤城的亲人朋友们写信,同一些高中时的同学也都保持着联系。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继上次去沈家后的大半个月时间里陆续收到过两封齐秀婷的来信。
信上写的大多是对方的一些日常小事,其中也夹杂着一些烦恼。比如跟室友因为琐碎小事闹了不愉快;借给同社团的学姐参加文艺汇演的裙子还回来时却蹭上了洗不掉的污渍等等。
她没想到上辈子对外精明强干、对内温柔内敛,几乎人人夸赞的齐秀婷学生时代原来也有这么多的小烦恼,一如这世间许许多多单纯青涩的女孩们一样。
总之,还挺可爱的。
苏丽珍看着对方的来信思量许久,到底没有选择直接开解或者安慰对方。
尽管对前世齐秀婷的了解不多,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是一个内心强大、极其有主见且格外骄傲的姑娘。也许比起别人的宽慰,对方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个倾听者。
所以她给对方的回信上,同样也诉说了自己这边的日常琐碎小事和需要面对的烦恼。
比如身边的同学们太过用功,她在这种气氛带动下平时一刻也不敢放松,只觉压力甚大;还有因为自己“小心眼”,不想别人常来坐自己的床,所以入学时特意选了上铺,没想到寝室的铁架子床动辄总会发出声音,弄得她平时上下床时都特别小心,有时候早上醒了怕吵到下铺的同学也不敢早起云云。
这里面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大体上还是实话居多。
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和完美的事,有缺憾才显得真实。
她想,比起那些空泛的开解,也许将自己同所有人一样有缺点的、真实的一面展现给齐秀婷,更能叫对方感受到真诚与亲切。
她想得没错,齐秀婷之后的回信里态度果然愈发亲近,似乎把苏丽珍当做闺蜜一般分享自己的一些“诀窍”。尤其知道苏丽珍为学习苦恼,还主动提出要把一些外语资料寄给她。
看着信上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慧黠灵动,这才是她记忆里的齐秀婷。
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月。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凌晨四点,当212寝室的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屋内骤然暴发出一声巨响,立时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苏丽珍猛然睁开眼睛,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上辈子流落街头时误入黑/帮火并的场景!直到触目所及是一片灰蒙蒙,几乎看不清的房顶,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寝室里。
“出事了!”
她脑海里瞬间升起这个念头,整个人也彻底清醒,赶忙一把掀开床上围挡的帘子,探头向外看去。
与此同时,斜对面下铺的万美君也惊叫出声:“妈呀!有人!”
苏丽珍心里一紧,以为是什么人闯进来了。
可这会儿屋里还很暗,她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万美君床前的地上似乎躺了一个人。
好在大家反应都很快,几把手电同时亮起,瞬间把昏暗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几人一下就认出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是吕新芳!
“是芳姐!”
“芳姐,你怎么了!”
同在下铺、离得近的人已经冲了过去,苏丽珍也以最快的速度爬下床。
到了近前,只见吕新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凭大家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管明月把手伸进她脖子后面,想试着先将人扶起来。
哪想这一上手,感觉不对,连忙抽了出来,就着手电筒的光一照,却见管明月那只手上赫然沾满了鲜血。
众人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苏丽珍飞快瞄了眼对面的柜子,果然见柜子边角处血迹斑斑,不由脸色难看道:“芳姐可能是下床的时候摔下来,脑后撞到了柜子。”
这伤势恐怕不轻!
到底是管明月胆子最大,一咬牙,小心地将吕新芳慢慢半抱起来,果然在她后脑右侧接近耳朵的位置发现了一道汩汩流血的大口子!
之前吕新芳躺在那里,齐脖根的短发散成一片,所以谁也没注意,这一挪开才发现她原来躺下的地面上居然已经流出了一小摊血。
此时的吕新芳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血迹浸透了她后脑勺的头发、右耳和右侧脖颈处,狭小的室内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这场景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胆小的万美君和刘思彤眼圈都红了。
尽管慌乱,可谁都知道不能任凭吕新芳一直这样流血,大家勉强找出干净的手帕按在吕新芳的伤口处。
她们必须立刻把人送去医院。
学校里原本有校医,但是只能处理一下简单的小伤小病,吕新芳的伤势这么重,这边肯定处理不了。
几个女生里,管明月力气最大,由她负责背人。
还得有一个人帮着一路按伤口。苏丽珍看了眼准备要跟着去的陈红梅,见她这会儿面色苍白,想起对方这两天是生理期,忙按住她,主动接过了这项任务。
因为着急,两人也来不及换衣服,只匆匆在睡衣外加了一件外套,苏丽珍又拿起枕头底下的钱包就赶忙出发了。
她们到了楼下,将宿管老师叫醒,帮她们开门。
宿管老师很负责任,见着这个情况,当即陪着她们一路到校门口,之后又请校门口巡逻的保安之一陪同她们一起去医院。
离首都大学最近的医院步行不到十分钟,一行人顺利进入医院,陪着医生护士一起将吕新芳送入处置室。
等了约莫四十分钟,人就出来了。
处理伤口的医生告诉她们,说是吕新芳的伤势不轻,后脑勺直接缝了十五针。因为是伤在头部,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最好等病人醒过来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建议她们先办理住院手续。
这跟苏丽珍预计的差不多,当即就帮吕新芳办理了住院。
她和管明月刚把还在昏迷中的吕新芳送入病房,陈红梅、刘思彤和万美君就赶过来了。
来时她们也担心吕新芳这次在医院待得时间恐怕不会短,所以三人先把她在寝室的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直接带来了。要是用不上再拿回去就是,反正她们人多也不费事。事实上,大家私心里倒是情愿白费这个事。
但是这边的情况显然不如她们期望的。
吕新芳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之前在处置室护士抽血化验的结果也出来了,吕新芳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有中度的贫血。
这个身体情况对于她的伤势很不利。
几个女生围在吕新芳的病床前愁眉不展。
刘思彤和万美君一直在悄悄抹眼泪。
那位一直陪着她们的保安叔叔见状不由安慰了大家几句。
早上六点半,刘导员也闻讯赶来了。
刘导员负责带经济学专业和金融系专业两个班,所以吕新芳也是他负责的学生。
有他过来,一直陪着她们几个的保安叔叔才回去。
刘导员看过吕新芳后,先去找吕新芳的主治医生了解了情况。之后见苏丽珍几个面色惶惶,忙不迭温声安抚大家,又表扬她们几人大胆心细,遇事沉稳。
等几个女生情绪缓和一些后,他才问起今早的具体情况。
其实具体情况,苏丽珍几个也不清楚。只是根据当时吕新芳摔倒的情形以及柜角上沾染的血迹,推测她应该是今早下床的时候不慎从梯子上摔下来,后脑勺刮到了柜子上造成的昏迷。
医生也说了,看吕新芳的伤势,当时应该是被柜角斜着刮了过去,如果位置再偏一点的话,那真是性命都可能不保。
就算是如今这样,吕新芳不醒过来,他们也没法判断她的大脑有没有受到进一步伤害。
这一点,刘导员刚刚也已经跟医生了解过了,他看着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学生,心情也很沉重。
就在这时,陈红梅犹豫着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单据递给了刘导员。
“导员,这是我们之前替吕新芳收拾东西时,不小心从她柜子里带出来的。”
刘导员接过那两张单据一看,面色越发沉重起来。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看向陈红梅。
陈红梅低声解释了几句,众人听完也都跟着难受起来。
原来这两张单据是两份汇款回执单,上面显示两笔汇款的收款人都是吕新芳的老家。
第一笔汇款在九月初,金额是21元;第二笔在十月初,32元。
只看着这两笔汇款,大家就明白了,吕新芳应该是把学校发放的补助金一分没留,全部寄回了老家。
而十月初的第二笔之所以多了11块钱是因为九月份的时候,吕新芳在学校附近一家私人饭馆找了一份钟点工的工作。
这份工作很辛苦,吕新芳每天上午下课后,饭都来不及吃就得过去帮忙,直到下午课开始才急匆匆赶回来;下午下课后又要再过去,一气儿做到晚上七点半才能回来。
回来后,她又要去大教室打扫卫生。这是学校“勤工俭学”的补贴政策,家庭困难的学生通过学校审核后,可以通过打扫大教室、图书馆等公共区域卫生来获取学校补贴,补贴方式是每人每月三块钱的饭票。
吕新芳每天打扫完自己负责的公共区域后,回到寝室已经九点多了,基本就是熄灯的时间。
她白天的时间基本都排满了,就算是周六、周日也没有多少空闲,几乎没有学习的时间。吕新芳没办法,只好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拿上书本到走廊里学习。
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后来管明月有一次起床上厕所,这才知道她原来每天都起那么早。
寝室里的人见她每天那么忙,又要早早起床看书,都劝她要注意身体。
可吕新芳去做钟点工是为了补贴家里,起早看书是为了学习,大家也不好多劝。加上她虽然见天忙碌,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的,看上去心态很好,所以大家下意识就以为她能协调好这一切,之后也就不再多说了。
现在看来,她哪里是协调好了,分明是用自己的身体硬抗。
还有平时吕新芳也很少和她们一起吃饭,因为她几乎一下课就往干活的小饭馆跑。她们只知道她每天早上固定打一个二两的杂粮馒头,学校里很多学生都这样吃,所以她们也没在意。
现在想想,吕新芳把手头上的钱几乎都寄回了家里,就靠勤工俭学那三块钱的饭票,恐怕每顿饭都是随意对付过去的。
要不然也不会检查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中度贫血了。
这样每天起早贪黑地忙,又要工作、又要学习,吃得也不好,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
所以她们只看到那两张汇款回执,就什么都明白了。
今天早上恐怕并不是意外,大约是吕新芳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体力不支,这才直接从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