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方才心里还有些愧疚和后怕,但听贺西楼这般语气说话,心又变硬了几分:“给我住嘴!”
贺西楼一脸云淡风轻,在要转身离开时,落下一句话:“望祖母切记方才孙儿的话,只希望您不要以身犯险。孙儿告退。”
随即,他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贺西楼转身上了廊子,这时,罗裳也适时转身离开,避开贺西楼。
等到贺西楼离开,罗裳才慢慢走出来。
等回到了云烟阁,罗裳久久未能回神,云瓷给她加了暖炉,整个屋子里热气腾腾的。
罗裳躺在榻上,慢慢回想起今日一脸颓然的贺西楼。
开始喃喃自语着:
“看来,于他而言,幽氏很重要。”
所以,他才会与祖母争锋相对。
“若是,先从这个幽氏身上下手……”
“不可。”
“幽氏并不是贺西楼,不是当年灭乔家的凶手,是无辜的。”
“可乔家一家上下皆都是无辜,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可是…幽氏又做错了什么?”
她才没贺西楼那般狼心狗肺,断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该偿命的,一直都是贺西楼一人。
,
等了十几日,这齐二公子终于有了回信。
罗裳特意扮了男装,从后院的狗洞溜了出去。
二人见面,是在一家说书馆里,里头好生热闹,皆是南来北往的各路看客,人头攒动左右往来。罗裳一副温润模样,看着本就脚软,也不知是何种缘分。上次在红袖楼救下的女子彩蝶儿,再度与她相遇,好说歹说拉扯着罗裳上了二楼贵宾位置,女子心里欢喜便一掷千金为罗裳点了几首戏文,不是白娘子便是崔莺莺。若不是女子不小心摸了罗裳的腰,也不会发现,原来自己惦念许久的的好哥哥竟是一位乔装的女郎。一时之间,女子心里惋惜又惋惜,思索一番后,还是打算与罗裳称为朋友。
二人在二楼坐了一会儿,不过多是齐思终于是到场了,彩蝶儿一见到齐二公子便两眼放,直言不讳齐思长相俊美儒雅,实乃是俊俏少年。
后来,不知道齐思同人家彩蝶儿说了什么,彩蝶儿便害羞掩面转身先行离开。
罗裳站立旁侧,看得一脸莫名,便问了一句:“齐二公子,你和彩蝶儿说了什么,弄得人家这般害羞?”
齐思俨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垂眸看着罗裳,“没说什么,我只是说和姑娘你有话要说。”
“哦?”
齐思似乎有些腼腆,点头:“在下确实是是这样说的。”
原来,这齐二公子,竟然还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娇俏少年郎……
罗裳笑了笑,本欲上前来搂着齐思的肩,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身不方便,便将动作转化成了抱手,她笑着开口:“不如,我们先入座看场戏文如何?”
齐思稍稍一愣,答应:“也好。”
一场戏文便是两盏茶后。
这时,站在齐思身侧的老管家,笑眯眯看着齐思毫不吝啬的夸赞:“都说这潇湘馆的程玉郎模样精绝,可如今看来,论是再好看也比不上另外一个人。”
罗裳咬了一口糕点,看过来。
齐思也不例外,尤感兴趣:“苏伯,你且说说,这另一个人是谁?”
且不说这演戏文的程玉郎乃是当红潇湘馆小生,模样都是上乘的,虽不说貌似潘安,倒也生了一副国泰民安,憨厚端正之姿。一眼扫去,二楼之上,乃至一楼,人山人海的皆是披帛挂锦袍的女郎,他们都是为了看程玉郎一眼,所以一早便买了票前来观摩程玉郎。
这时,出现了一个比程玉郎还要俊美的人。
罗裳也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
苏伯一脸坦然,抬手指着,“自然是我家二公子了,谁人不知冀州有一个惊才艳绝的齐二公子。”
罗裳一脸淡定,“齐二公子确实也算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毋庸置疑。”
齐思反倒不好意思了,“罗姑娘谬赞了。”
罗裳喝了一口热茶,眼神似有若无看着台上的程玉郎,与他对立而站的,许是戏文里另一位主人公。
此情此景,连同程玉郎的那一句吟唱:“离经叛道,既立场不同,便从此过路不识,你我二人就此割袍断义,死生不复相见!”
对立而站的是一位暗红长袍的男子,那男子毅然决然挥刀,伴随着“撕拉”声响,锋锐刀刃划破衣袍一角,他愤而抛掷,口中旦旦道:“可!”
罗裳轻笑一声,“那这洛州又有谁算得上第一美男子呢?”
苏伯微微一愣,抬头仿若思忖片刻,齐思目光追随着苏伯,偶尔间看向罗裳,却被她的眼睛给迷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凄清,疏离,悲切,就好像里头藏着许多事。
有时候,齐思想问她怎么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二人成为朋友没有多久,此举过于逾矩。
“要说这洛州,龙兴之地,帝皇周武帝以武打天下。若说这世间最英武非凡,却又恃才傲物不屑一顾的,该是这洛州赫赫有名的武将之家的后生,当属大将军贺西楼。贺西楼,九岁能马背驰骋弯弓射雕,十三岁便随贺老将军南征北战,年少成名,骁勇善战胆识超群,当之无愧威武将军。老朽早年间,幸得见过这贺西楼一面,那模样翩翩俊俏,不拘小节,肆意却又狂妄,若是…老朽是一女子,说不定也会倾心这贺小将军。”
齐思握着茶盏,缓缓一笑:“苏伯,没想到我却不是你心里的唯一一个。”
他微微露出一抹可惜之色。
苏伯面露笑颜,俯身过来,“二公子说笑了,我这也是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
罗裳:“苏伯你太谦虚,不过我倒觉得,你说的…有一半是真的。”
贺西楼确实是个奇才。
不论是九岁马背挽弓搭箭射雕,还因此救下当时差点被鹫鸟叼走的,现如今的太子李平,利落沉稳、舍命救主。至此,太子李平尤为看重贺西楼,二人私下亦以兄弟相称,大概就是因为当年贺西楼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李平的缘故。十三岁的贺西楼,第一次随贺庸北伐东突厥冲锋陷阵,大获全胜,一战成名。还被陛下授予“少年将军”一称,特授牌匾以嘉奖,风头正旺。当时,还是乔兰舟的“她”还是从父亲乔义的口中得知此事,便尤为神往,想要有朝一日能够与这位年少奇才见上一面,哪怕一面也好,“她”想看看世人口中的“年少将军”到底是何等大人物,分明二人年纪相仿,就能这般优秀卓越,越是惊叹,“她”便越来越好奇。直到后来,父亲乔义受了伤,年纪尚且十七的乔兰舟临危受命,带领乔家军前往西地都护府,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少年将军”贺西楼。那时候的贺西楼,骄傲冷漠,铁血手腕,有着和同龄人不一样的稳重成熟杀伐果决。但,自从贺西楼颇有趣味的调侃当时的乔兰舟,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娇娘,几度弄得乔兰舟面色羞红之际,乔兰舟便发现了贺西楼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的一面:不正经,最爱逗弄人。起初,贺西楼误以为,长得娇嫩如莲花的乔兰舟是个女郎,到了后来终于印证乔兰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身后,还震惊好半晌,许是不好意思转身便走了。独留着赤着上半身,面颊微微泛红的乔兰舟,当时乔兰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害羞,明明都是大老爷们的。现在想想,也许是贺西楼那厮过于面皮厚,把“她”当成女子来挑逗的缘故……
哎,都是些陈年旧事,陈年旧事,不过到了现在,“她”乔兰舟依旧觉得贺西楼这厮眼瞎。又或许,难不成,自己长得真的过于柔美了?
想到此,罗裳情不自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
感叹:“说不定,乔兰舟若还活着,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苏伯耳朵灵光,先是一愣,凑上来问:“罗姑娘也知道这…乔兰舟?”
乔家,现如今是洛州乃至洛朝的大忌讳。
上至群臣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断不可议论。
以至于,当年幽州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乔家事迹能够流传于后世的,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
百年名门,武将荣光,至此消亡殆尽。
罗裳握住杯盏,下意识地捏紧,尽量使自己淡定:“道听途说。”
苏伯闻言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若是这幽州乔家尚在,这幽州第一美男子当属乔家后辈。世人都说乔义老将军膝下唯有一子,男身女相,面若观音,淡若菡萏,实有兰陵之姿。最为玄妙的,便是乔家代代相传的一弓三箭,号称百里外取人项上首级,百发百中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便是替父从军,骁勇善战天资聪颖的乔小将军乔兰舟是也。”
罗裳放下茶盏,指腹沿着杯沿缓缓滑动,“苏伯,你既然这般了解乔兰舟,可有见过?”
苏伯脸上笑意褪却下来,他抬手抚了抚胡须,语重心长道:“从未。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副四州美男子小像,却不知道这小像上的人物到底是否属实……”
齐思来了兴致,便令苏伯拿出来一同观赏。
罗裳倒也好奇。
最后,苏伯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一个书袋,里头装着一个小匣子。
不过多时,匣子里出现一叠小书。
苏伯缓缓念道:“幽州有兰陵之姿乔兰舟,年十七,容貌昳丽,体态纤瘦,腰不过三尺宽,面若观音,脂兰玉石,男身女相。然,臂力惊人,曾怒杀百兽,发怒时,面容狰狞似餮,凶神恶煞也……”
罗裳气得脸都白了,“面容狰狞?还杀百兽?这事儿……”
“她”乔兰舟本人怎么毫不知情?
这些个作画的小师傅,偏就喜欢随意杜撰,还将“她”描写的那般粗俗野蛮。
她站起身来瞧,低声吼了一句:“这简直就是恶意的描绘,乔兰舟的足都比脑袋还要大,简直是胡扯!”
“还目若铜铃,人明明就是一双含情脉脉的狐狸眼,就这长相和身段放在西域,指不定会有多少妙龄女子争相喜欢。”
“发怒时,面容似餮…简直是荒谬之言!”
苏伯吓得不敢动了。
齐思本欲上来劝上一劝,却也无从插嘴。
到了后来。
齐思递上来一杯茶,“罗姑娘你好像,很生气这些刻意污化乔小将军的小像?”
罗裳接过来,并未喝,而是愤愤搁在桌上,“嗯。”
齐思不知为何怔了下,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嘴:“既然罗姑娘不相信这小像上所描绘的人物生平,难不成…罗姑娘曾见过真正的乔兰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