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牢笼里的烛光被陆玖吹熄,本想着小憩片刻,不曾想闭上眼就坠入梦境之中。
梦里的陆玖从送他离开京师的马车跳下,车夫浑然不知。他躲闪着街上的官兵,听着四周人猜测日后皇权在谁手上的低语,悄悄回到太子府中。
那时身为太子的方竹佶已经消失好一段时日,本身体康健的皇帝也重病在卧,半月前容家被满门抄斩,容婉儿也在宫中闭门不出,大臣们人心惶惶,遵着皇帝清醒时的口谕老实待在家中。
但那时的陆玖知道,太子府一定有人。
房间门被陆玖推开,只因他听到里面的大臣与陆飞鹰说起关于方竹佶的下落,在宫中地牢之中。
“我要去救阿翎!”
梦里的陆玖听见自己这样说,陆飞鹰与几位大臣讶异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陆飞鹰面色不善,“为父不是让你离开京师吗?”
陆玖站在门口,朗声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要找个能钻入地洞把安竹翎带出来的人。我身有武艺,年纪合适,是最好的人选!”
牢狱失火,陆玖带着飞宿杀手们刺杀官兵,闯入牢中假意带出方竹佶,实际上那是一具男童尸体。尸体被他们抛进火中,伪造出方竹佶要趁乱跑出牢狱,而被火活活烧死的假象。
而后他们便躲在附近,等着官兵们发现,当日宫内失火,太子与病重的皇帝都因此死在火里。
被带出牢狱的方竹佶浑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双腿上血污更甚。在地洞里爬的浑身脏污陆玖被几名大臣围住道谢,其中一名大臣,梦里的陆玖只依稀记得他姓宋,痛哭出声。
陆玖站在方竹佶床前,那时的容家还有一名长老活着,他们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方竹佶被救出来之前就准备好了东西,坐在了这间房中。
而后陆玖才知道,今日之事,全都在他们的推演之中。
皇帝太子已死,宫中内乱,容婉儿为保众人与自己的性命,交出了残图,跑出宫来,不出三日,关于四张残图传闻四起,好似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
陆玖跟着从牢中出来的自己来到马车之上,陆长鹰要把他们带离京师。
离开了京师的方竹佶被救活,找寻残图的人也一直在搜寻着容婉儿的下落,也有怀疑方竹佶没死的人,悄悄找寻。
假的残图由容家长老与容婉儿一齐刻在陆玖的背上,容家长老在做完这件事后便倒地身亡,是容婉儿将他从桶里带出,待他醒后告知他如何能让背上残图显现。
容婉儿离开离开前陆玖似有所觉,问道:“容小姐,你会出事吗?”
容婉儿笑了笑,“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这世上还会有你吗?”小小年纪就在外混迹的陆玖一下就明白过来,问话的语气稍显着急。
被这样询问的容婉儿想了想,“不会了吧。”说完便离去。
而后容婉儿不明所以的消失,老道将方竹佶带走,陆玖则被陆飞鹰带回大漠,他们到了大漠,陆飞鹰才从老道的信中得知自己后背刻有残图,连夜把自己喊到房中训斥,梦里的义母还在他说着好话,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起过这个。
难怪陆飞鹰会知道自己背上刻有残图,原来真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听到的。
这念头刚起,陆玖便醒来。
石室中的烛火早已烧尽,石室漆黑无光,睡了一觉的陆玖只觉头晕脑胀,坐了好一会儿才觉舒服些。
容婉儿告知的破解之法与容青今日的法子一模一样,即便是容家旁系,他也将容家术法学了精。
容婉儿死了,那第四张残图在容婉儿手上的传闻,岂不是假的?在刻下残图的时候,那名长老说的清楚,这第三张残图是最后一张残图,已经交给了方竹佶,那第四张残图又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的陆玖又再度头疼起来,从石道传来脚步声使他抬眼看向石室之外。
石门被推开,陆宣端着饭菜来到铁牢笼之外,恭声道:“小少主,该吃饭了。”
铁牢门被一名飞宿弟子打开,陆宣将饭菜放在桌上,先自己逐样吃了一口,又将送来的水喝了一口表明没有毒之后才道:“晚一些我来收东西。”说着起身离开。
陆玖挪动步子坐在桌前,慢慢悠悠吃了起来。
送走方竹佶等人的晦楼楼主无法入眠,静坐房中。
若真如方竹佶所说,这些年他们投入的一切都是白费心血,那安宁手中那块残图,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真的又在何处。
晦楼楼主沉了口气,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容家旁系利用宁王,难道是想要完成当年容家企图夺取皇权的谋划?所以方竹佶才提醒让安宁小心为上,加之还有一张残图在他们手上,不论残图是不是真的,都是他人觊觎的对象。
如此想来,与飞宿和宁王的联手已无必要,与方竹佶联手才有机会得到宝库中的宝贝。
“楼主,有信。”
弟子的声音打断了晦楼楼主的思绪,他让弟子入内,拿过信后弟子退下。
来信的人是方竹佶,信中告知晦楼楼主他已经让人给安宁送信,请他将陆长鹰约出来。
沉和将方竹佶给的信藏在官服之中,先去了一趟沉长书府上将信交给他,才来到朝堂之上。
宁王告假不在朝堂之上,下了朝后的沉长书随着张正和来到宫中,今日是陪伴安崇合下棋的日子。
自上次媚娘请罪之后,本要被挑选入宫美人的日子被延后,张正和心里着急,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探探安崇合口风,沉长书则想着该如何亲手把信交给安宁,二人各怀心事,来到安崇合跟前。
往日不喜这种事的媚娘今日伴在安崇合身边观棋,奉茶,有媚娘在场,张正和不好说话,便恭敬道:“陛下,臣下有一事想禀告陛下。”
媚娘心里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心中暗骂,嘴上说道:“陛下,妾身有些乏了,就先回宫休息了。”
临走前媚娘惊呼一声,重新来到安崇合身边坐下道:“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安崇合:“什么事?”
媚娘娇嗔道:“妾身的画啊,陛下,您该不会忘了吧。”
今日不仅是沉长书陪着下棋,也是给媚娘画像的日子。
安崇合这才恍然大悟,“既如此,沉大人你先与媚娘到园中。”
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脱身的沉长书应声,随着媚娘一起离去。
张正和趁机提起美人挑选事宜,安崇合似笑非笑道:“张大人现在连这等琐事都要操心了?”
张正和冷汗直冒,他虽暗地里背靠宁王,可始终还是安崇合的臣子,当即不敢多言,赶紧说道:“臣见陛下最近杂事繁多,想尽些绵薄之力。”
安崇合摆摆手,示意他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赶紧闭嘴,起身前往花园,张正和老老实实伴在左右,说些趣话与安崇合听,见他放声大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在宫中无事的安宁坐在亭中赏花,见媚娘领着沉长书前来,便挥退四下,遵了安宁的吩咐把人带来的媚娘对安宁行礼,“公主,沉大人来了。”
沉长书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安宁道:“二位请坐。”
媚娘坐下之后便迫不及待问道:“沉大人,我嫂子一家如何了?”
家书报了平安,可媚娘还是放心不下,趁着现在沉长书入宫,赶紧细细询问。
沉长书道:“美人放心,下官已经打点了牢狱上下,日后去做劳力也不会有人为难。”
媚娘放下心来,用手帕擦了擦因激动而涌出的眼泪,安宁道:“宫外如何?”
沉长书下意识悄悄看了眼媚娘,安宁道:“无妨,你直说就是。”
“是。”沉长书将怀中的信放在桌上,安宁睨了一眼将手帕盖在上头,一齐拿在手中收好。
媚娘只当自己没有看到。
安崇合来时,见安宁与媚娘还有沉长书坐在亭中,跟在安崇合身后的张正和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想:媚娘与安宁公主何时关系如此,竟然能坐在同一张桌上。
棋局正是激烈时,安崇合悄然坐下,媚娘愁眉不展对安崇合轻声抱怨,“无意间碰到了公主殿下,硬是要与沉大人对弈,妾身的画画不了了。”
安崇合轻声安抚,听了这话的张正和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无意撞见。
下了棋的安宁行礼之后离去。
回了宫中的安宁借口困乏,当即睡下,悄悄从怀中取出信。
信道:第四张残图传闻是假,宁王被容家旁系利用,在宫中多加留意小心。
残图是假?!
安宁手上的信因惊疑而皱成一团,那她手上这张残图又是真是假?这多年的心血又是真是假?
打算出宫问个清楚的安宁下了床,走了两步便冷静下来。
现下出宫若是宫中有事再回宫那便难了。
这个念头让安宁重新坐下,再将手中揉成一团的纸张摊开,重新将上面的话看了一遍。
这么多年的心血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她与宁王手上的残图都是出自容婉儿之手,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上这块是容婉儿作为她的生辰礼物自愿赠予,宁王手上那张则是为保命不得已奉上。那她手上的这张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