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只会让朋友厌烦。至于心灰意冷地自暴自弃,那简直就是在毁灭自己!默默地忍受一切吧——紧咬嘴唇,忍住泪!
失眠时,仰卧在床,冷静地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切实可行地设计一个属于自己的明天。
要自信!要永远抱有这样的信念:不懈地努力,迟早是会得到回报的;顽强地活着,便是成功了一半。
得知王加根和方红梅没教毕业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程芸。
这个女人已经霉了好长一段时间。虽说她男人最终只判了管制两年,仍然在牌坊中学工作,但少了赌博这条来钱的门道儿,家里的日子过得远不如从前。彩清一个人上班,四张嘴巴吃饭,还有穿的、戴的、用的、玩的,入不敷出。程芸曾试图找份工作,寻点儿事做,但终因没什么技能和专长,又吃不了苦,不得不放弃。没办法,只能降低生活标准。要做到这一点,自然是非常艰难和痛苦的。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鱼大肉吃滑了嘴巴,再餐餐吃萝卜白菜,哪还有胃口?
因为经济拮据,彩清夫妻俩免不了经常吵架扯皮,甚至大打出手。家庭生活毫无幸福而言。不能设赌场,家里再也没什么人光顾,常年累月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这同样让程芸感到很不习惯,也非常失落。那些过去的牌友,学校的同事,都像躲避瘟疫一样地远离他们。就连屁大点儿的学生们,也总是用鄙夷的眼光看他们一家人,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隔壁王加根一家。加根夫妻俩都成了牌坊中学骨干教师,在初三毕业班“坐庄”。领导重视,教师称赞,学生和家长敬重,经常得先进、拿奖金,红得发紫。听说方红梅在读本科函授,马上就要毕业,又能升职称、加工资;王加根给报纸杂志写文章,发表了就能得稿费。学校领导动不动就去他们家喝酒,欢声笑语,吵得人心烦意乱。凭什么他们家人来人往、高朋满座?还有那些学生们,都喜欢他们家欣欣。一下课就往他们家跑,上体育课带欣欣去操场上玩,上音乐课带她去教室里学唱歌……
所有这些,让程芸心生嫉妒,感觉不舒服和不平衡。无奈学校领导喜欢他们,明显表现出对他们的器重。识时务者为俊杰,弄不好王加根会得到提拔。想到这一点,程芸又不敢轻易惹他们,甚至主动向邻居示好,努力改善两家之间的关系。
今年快放暑假的时候,学校的电视机坏了。打开电源开关,既没声音,又没图像。可能是因为马上要放假,学校没有急着找人来修理。
直接受影响的,是常住校园的几家人,以及部队抽水房的广广黄。广广黄今年初把他老婆和女儿接来了,一家三口住在抽水房。
每天吃过晚饭,程彩清就会带着妻儿到部队抽水房串门,或者在门卫老宁那里聊天,话题总也离不开那台“罢工”多日的电视机。他抱怨学校领导不关心教师,骂邹贵州不是东西。喋喋不休,愤愤不平。暑假开始后,学校里丝毫也没有修电视机的意思。程彩清难以忍受,赌气买回了一台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还专门请人在他家屋顶上架了天线。自此,他们家又热闹起来了。到了晚上,门卫老宁和广广黄一家三口都会到他家看电视。
方红梅带着女儿从方湾回校后,隔壁传出的电视声音同样诱惑着小欣欣。因为妈妈曾约法三章,不让她去邻居家,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看图书,码积木,去后院子刨土坑,搭房子,或者跟着爸爸妈妈去校园外面散步,捉蝴蝶,吹蒲公英。
为了炫耀和赌气,程芸看电视时总是把声音调得很大,还故意敞开大门,让外面的人能够看见她家的电视荧屏。
欣欣毕竟是三岁小孩子,哪里抵御住这样的诱惑?她时不时背着爸爸和妈妈,偷跑到隔壁欢欢乐乐家,赖在那儿看动画片。
方红梅见女儿这般没骨气,又恼火又生气,动不动就把欣欣训斥一顿,甚至罚她下跪。王加根则比较大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发现,程芸母女仨并没有为难他们的女儿,有时还主动叫欣欣去看电视。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啊。既然别人发出了友好信号,他没有理由不响应。或许,欣欣去隔壁家看电视会成为改善两家关系的契机。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想法是非常幼稚的。
新学年开始,看到他和方红梅同时从毕业班拉下来,意识到学校领导不再重视他们夫妻俩,程芸就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再欢迎欣欣来看电视了。
到了晚上,她总是早早地把自家大门关起来。无论欣欣在外面拍门板,还是可怜巴巴地喊“欢欢姐姐”“乐乐妹妹”,他们都不理不睬。有时大门本来是开着的,看到欣欣往他们家的方向走,大门又会被关上,让欣欣吃闭门羹。
中秋节放假,刚分配到邹岗工商所的腊梅来到牌坊中学,兴奋不已地向姐姐姐夫讲述上班之后的感受。
邹岗是孝天市最落后的乡镇之一,堪称穷乡僻壤,不过,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还是让人非常羡慕的单位。不谈别的,就那一身草绿色制服,猛一看像司法人员,威风凛凛,又气派,又精神。
腊梅说,邹岗工商所总共五个人,所长、副所长和三个办事员。主要负责邹岗乡工商企业的登记注册,核发《营业执照》,收取个体工商户和农贸市场上小摊儿小贩儿的管理费。到了三月十五号——国际消费者权益保护日那天,装模作样地搞一搞“打假”宣传活动。至于经济违法违章行为,以及经济往来活动中一些扯皮拉筋的事情,他们一般不主动介入。除非接到投诉了,或者遇到上级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来检查督办,才去处理。
“蛮清闲,管得蛮松。”腊梅开心地笑着,“所里每天只要保证有人值班就行了,不值班的人可以干私事,或者聚在一起打麻将。”
听到这些,王加根和方红梅感慨万千。同为中专,财贸学校比师范学校强多了。师范毕业基本上都是当教师,而财校毕业选择就比较多,工商、税务、银行、保险、经贸,都是让人羡慕的好单位。
有一天,腊梅看到欣欣想去隔壁看电视,而邻居家的小女孩一个劲地把欣欣往门外推,还举起拳头打欣欣。她不清楚这两家之间的恩怨,强作笑颜劝欢欢:“你是姐姐呗,莫打妹妹唦!”
“你算哪根葱!教训起了我闺女!”程芸从屋里冲出来,指着腊梅的额头,“跟你姐一样不是东西,一个妈生不出两样的货!”
腊梅哪儿见过这阵势?她气得满脸通红,与程芸争吵起来。
方红梅闻声也从家里跑出来,护着妹妹。
这正中程芸的下怀。她就是想引出“老冤家”,好好地奚落和痛骂。她说方红梅两口子教书都不中,被学校从初三拉下来了。说他们一家人在牌坊中学臭不可闻,学校领导要赶他们走,他们又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
“我们家就是有钱!就是天天吃鱼吃肉!馋死你个卖□□的。我家的电视就是不让你们家小婆娘看!有本事自己也去买一台!”
……
接下来骂得越来越难听。
红梅腊梅甘拜下风,窝着一肚子火,拉欣欣回家。
王加根气得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劝她们不要去惹那只母老虎。
“还是想办法调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方红梅声泪俱下,“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王加根没接话茬儿。
调?往哪儿调?从去年闹到今年,一会儿律师事务所,一会儿卧龙高中,一会儿卧龙法庭,闹去闹来都没有结果。
“你不是讲,他们同意调你到牌坊乡法庭么?”方红梅有理有据地提出新建议,“反正现在我也走不了,你干脆去牌坊乡法庭。要是牌坊乡法庭有房子,我们就可以搬到花园镇去住,免得在这儿跟隔壁的打结。如果住在花园镇,欣欣还能上幼儿园。”
对呀!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径。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王加根有点儿后悔,上次祝副乡长问他愿不愿意去牌坊乡法庭时,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自己适不适合做行政工作,不奢求进孝天城。只要能够离开牌坊中学,去哪儿都行。
说办就办!他挥戈南下,再次来到孝天城。找周菊凤,找祝副乡长,找曹庭长,找曹云安书记。
曹云安书记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他又拿着这封信去找孝天市法院院长。
市法院院长答应把他安排在牌坊乡法庭,还说,牌坊中学和牌坊乡法庭都在牌坊乡,同一个乡内部调动,不需要市法院给市教育局出《商调函》。只要牌坊乡教育组愿意放,牌坊乡法庭愿意接,牌坊乡党委或政府领导说句话就行了,比较简单。
这真是太好了!王加根趁热打铁,迅速从孝天城返回花园镇,直接到牌坊乡法庭,见到了慈眉善目的乐庭长。
乐庭长说,他已经接到市法院院长的电话。听说王加根懂法律,文章也写得不错。他们就是缺少他这样的人,非常欢迎王加根来牌坊乡法庭工作。
“我们这里的办公条件还可以。新办公大楼是今年七月份建成的,刚投入使用。”乐庭长转动着脑袋,自豪地介绍。
王加根微笑着点点头,问:“单位安排住房吗?”
“暂时有点儿困难。”乐庭长警觉起来,回答道,“不过,将来也有可能建宿舍楼——这要看财政给不给钱。你不是住牌坊中学吗?那里离我们这儿不远,骑车上下班蛮方便。”
告别乐庭长,走出牌坊乡法庭,王加根的心情比较复杂。
第一次实地考察,喜忧参半。喜的是,这里的工作环境和办公条件的确不错,比牌坊中学强,而且是在花园镇中心地带;忧的是,暂时无法搬家,还是得住在牌坊中学,与程彩清一家子打交道,也解决不了欣欣上幼儿园的问题。
去?还是不去?他非常矛盾。凭心而论,他还是喜欢教书的,性格也适合从事教师这个职业。几年努力,他在孝天市教育界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已经小有名气。就这么在牌坊乡教书,业余时间写小说,和老婆孩子厮守在一起,其实也挺好。教师工资虽然低,但维持基本生活还是不成问题。况且国家倡导尊师重教,教师的待遇正在逐步改善。安贫乐道没什么不好,只是得不到老婆的理解和认同。
只要他不思进取,方红梅就会猛烈地抨击:“你这是懦夫行为!是没有志气的表现!是想逃避男人的责任!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生在世,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我们应该努力地活得更精彩。人生就要拼搏和奋斗!道路也许是崎岖的,难免遭受挫折和失败,但我们要做到问心无愧。滔滔大海,有了狂风巨浪才显其磅礴气势;茫茫大地,有了风云变幻才使其绚丽多彩。你未必愿意平平淡淡地在牌坊中学这么个鬼地方生老病死?愿意拥有如此黯淡无光的人生?就算你愿意,我和欣欣也不答应。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老婆和孩子!”
方红梅的这些破理论,不能说没有一点儿道理。他也不愿意当个窝囊废。只是这“高处”的确太难寻,有时候甚至让人分不清。就说眼下吧,中学教师和法庭工作人员到底哪个是“高处”?他对法庭工作人员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糊里糊涂地作出取舍是否过于草率?这与当律师不一样。律师职业发展前景是公认的,而且有汤正源作参照物,他会义无反顾地去追求。去牌坊乡法庭他能干什么?了不起搞个书记员,或者当个跑腿儿的,端茶、倒水、传接电话、送往迎来。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儿,另外一个声音又在问王加根:你现在自在么?畅快么?你目前的处境,程芸做了小结。虽然话有些难听,但现实就是这样的。别人都不待见你,你在牌坊中学呆着又有什么意思?还是走吧!只要能离开牌坊中学,到哪儿去都行。也管不了“高处”还是“低处”,即便是火坑,先跳下去再说。反正明年你还可以考律师,还有爬出火坑的机会。
他做出了去牌坊乡法庭的决定。同时,也定了个原则。那就是,这次调动严格按程序去办,能调则调,不能调拉倒,决不乱花一分钱。前几次跑调动,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让他伤透了心。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胃口大得很。他拿不出钱去喂他们,不愿意再去做那些蠢事。
从今往后,他得勒紧裤腰带攒钱,尽快买台电视机,而且要买台彩色的,让女儿天天看动画片。欣欣的童年够可怜的了,他必须满足女儿这一基本需求。
王加根调牌坊乡法庭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办成。原因是牌坊乡教育组组长刘福民不同意。
王加根百思不得其解。他和方红梅申请调卧龙高中时,刘福民答应得很爽快,而现在他调牌坊乡法庭,刘福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