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林恩不明所以。
“或者好听一些,叫商业竞争?”
警长漫不经心道,“让商人做助手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太阳不精通道具方面的知识,你们可以互相弥补,但选择仍在经营自己生意的商人可能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方会利用你扩大自己的生意范围,进而,和原本的区域占有者发生冲突。”
“……哈?”
林恩知道是知道商人之间也会划分地盘,连卖糖果的小贩都会为了一个好位置大打出手,但打架已是这种情况被允许造成的最终结果了,真造成堪比怪异事件的血腥后果,可就要质问他们黑夜及警局在做什么了。
他……不担心吗?
“所以如果是我,在邀请他成为助手时,会强令他先把所有生意停下。”
警长又热心肠地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那家伙实际的表现倒不像个商人,但就他在警长面前做的事,自己被如此提醒也正常。
问题在于对方这一番告诫所表现出的态度是……
“……”
林恩沉默了一下,小声道:“如果这是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我会去揍他一顿。”
“呵呵,你刚刚才说过,这是意外吧。”
警长笑着低下了头,掏出怀表快速看了一眼,接着一边将其收回一边说,“不过一时想起顺口提醒一句,只是意外的话,我也不打扰你看展了。”
因为对神奇道具有兴趣所以来到这个展览,正是两人在走廊处偶遇时自己给出的说辞,看上去,他毫不在意地接受了。
但……该死的,就这么算了?
林恩只觉得肚子里燃着一团火。
走开的警长大抵是去和工作人员宣布了这结果,几人纷纷露出庆幸的愉快神情,与他感谢地握起了手,灯架被收走,教授和学生们被带出展厅,平复了情绪的观众有说有笑返回,同时也带回了安宁平静的气氛。
“刚才就在那里……那块石板展品的边上。”
“意外么?真是倒霉。”
“不会那就是一件带来霉运的道具吧?”
走过人群,耳边尽是轻松议论的声音,纵使有阴谋论的猜测,也全集中在了那件分明神力淡薄的道具上。
那根本不是重点!
林恩越听越觉得恼火,脚步便也越发快速,他几乎是跑着冲进员工通道,砰地一声推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哇!”
原本懒洋洋斜躺在沙发的青年,被他吓得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
特里斯下意识大喊。
“你在搞什么。”
结果就见林恩皱着眉头狠瞪着自己反问,“这就舒服的睡着了?”
“我当然是在找线索……”
特里斯摸了摸头,突然回想起自己的梦中所见,赶忙起身道,“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很好,你果然对得起我的信任。”
林恩神情顿时松弛许多,但他还是警惕地竖起手指示意特里斯先保持安静,将头探出门外观察一番,小心关紧了门,接着面对最大的美神雕像,手指在胸口比划同时低下头,浅浅行了个礼。
“……那位能够信任。”
特里斯憋着一肚子话看不下去了,忙插嘴说。
林恩恨铁不成钢似的斜了他一眼,才一边拉开外衣一边说:“行了,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刚才那灯架到底是被谁用什么手段弄下来的?”
“不不,灯架的事先放一放。”
特里斯急忙摇头摆手,“我要说的是,在法兰登堡那起事件当中制造梦境的家伙就在这里!”
“……什么?”
林恩手一停。
“就是当时在赶往东门广场的马车上,我不是睡着了吗?那其实是我被拉进了一个巨大的梦境。”
特里斯立即解释,“梦里还有不少被突然拉进来的普通人,而有人就是因为那时入梦,身体在现实之中失去控制意外死去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梦境是由一个人制造的,然后他本人现在就在这里,这间美术馆?”
林恩的动作立即改作了一手抱着前胸,一手摸摸下巴而后指了指地下。
他听明白了,也没有不信,只是这消息的出现就如同眼前突然升起了一团大雾,害他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不是一个人不确定……”
特里斯皱着眉咕哝了一句,很快又举起手,以太阳信徒发誓惯用的手势对林恩保证,“但他现在真的就在这间美术馆内!”
得出这一结论,其实并没有耗费他多少精力。
靠着沙发陷入沉睡,等到再次睁眼,他已然抵达令人怀念的教堂,坐到了橡木的长椅之上,不过视野平定之后他还是被小小惊吓了一下,因为与往时不同,面前烛光摇曳的祭坛深处,此时竟立着三尊高大而姿态优美的人形雕像。
中部的那尊与进门看到的美神雕像形态类似,向右迈步同时向左回首,但不像那尊大雕像需要猜测一番动作含义,这个人形一手捏裙一手执杖,裸露的脚踝环着铃铛,明确呈现跳舞之姿。
位于右手边的人形动作也十分清晰,能看出正踩着鼓槌,拨弄一把七弦琴,愉快地奏响乐章。
看来右边真有声音传来……所以祂才会支着耳朵专注聆听?
由于和那尊神像形态相似,特里斯不免联想,颇为好奇地将视线转向了左侧,结果竟也毫不意外中间人会将脸转回,因为左侧的人形面对载歌载舞的同伴,居然只是安静地拿起画笔和一把刮刀一柄小锤。
“真令人惊奇。”
这时忽听一个斯文有礼的声音从最前排右侧的长椅传出,西塞尔一身正装,此时也没有改变。
“外界都说,真神们皆陷入了沉睡。”
他在和谁说话……不会是神吧?!
这教堂当中毫无疑问只有他和自己,特里斯反应过来,赶忙向下一缩脖子。
“……所以睡去的是?”
明明没有声音给予回应,西塞尔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话音低沉地询问。
咚!
这座教堂没有二层,特里斯却清楚地听到了脑袋上方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下意识抬头,视线扫过三座雕像,结果他又很快注意到,最左边的那尊雕像嘴角转向了下方,流露出了与其他两位不同的沉重神色。
“嗯……?这样么?抱歉。”
依旧是不知听到了什么,只见西塞尔向前倾身,左手支着下巴,食指压上了脸颊,对着空气继续说道,“老实说,我应该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咚——咚咚!
重物落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又传来了,并且这次不止一下。
“请先听我——”
西塞尔稍稍提高了音量。
咚咚!咚咚!咚咚!
没曾想,那噪声也变得更为洪亮,虽说头上根本就没有可供摔砸的天花板,但特里斯还是感觉到好像有木屑灰尘随着敲打的声音纷飞而下。
“奥利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嘿!西塞尔!”
他不为所动,但特里斯坐不住了,脚下的地面很快也晃动起来,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再这样下去,教堂要塌了!
“不管祂说什么!拜托先答应下来吧!”
他抓着前方长椅靠背请求大声道,此时的震动声甚至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声浪,没有一点叫人喘息的空间。
……唉。
西塞尔的声音倒是能清晰传入耳中,可惜对于混乱的场面没有任何缓解作用。
“好吧。”
见状他终于开口说道,“我答应你。”
几乎是眨眼之间,晃动停住了,灰尘消失了,教堂恢复了寂静,而那尊塑像,也重新露出了和身边两位一样的柔和笑容。
“你在给我添麻烦。”
西塞尔没有转身,头反而垂更低了,但特里斯知道,他这回是对着自己说话。
“你在给我添麻烦!”
他立即惊魂未定地反驳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差点就被你弄塌了!”
“塌了再建就是……”
西塞尔口气有些无奈,大抵是低头揉了揉眉心,接着只见他伸出手,撑着突然出现在手边的蛇杖站起,转身走了过来。
莫非自己害他答应了很麻烦的事?
特里斯听他这般口气,纠结地搓着手,坐在原位没动。
“还坐着不动?”
西塞尔见状,随即抬起蛇杖敲了敲椅腿,见他面色如常,这时的口气也轻飘飘的倒与往时无异,特里斯赶忙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小声说:“我没惹麻烦吧?”
西塞尔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接着看向教堂的出口方向平淡道:“算了,反正也是确定好的目标。”
特里斯不禁好奇:“什么意思?”
“祂要我取回力量,以唤醒祂的兄弟姐妹。”
待到自己走近身边,他才一边重新迈开步伐一边慢悠悠解释。
“祂们三位过去是轮流入睡的,但不知道怎么,直到现在,那两位都没有醒来,我以为第二次神战后,诸位真神因疲惫陷入沉睡是所有存在都知道的现实,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书上是那么写的,但那说法本身就有错吧?”
特里斯认真想了想说,“不谈「唯一存在至今的太阳」,死神是不是也算醒了?”
“太阳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他们需要手段来维持祂的「唯一性」……”
西塞尔抬起头,朝一个方向瞥了一眼,“不过看在祂的人给我们提供了保护上,就暂时不谈了。”
这话说的特里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小声嘀咕,该不会是不好的事吧!
西塞尔没听见似的,只继续说道:“死神自称没有挑选什么使者,但仅凭祂一个,是处理不完那位远古神托付的工作的。”
他停顿片刻,忽又补充,“所以你可以当祂说的都是——不可全信的东西。”
“……好吧。”
特里斯倒想说一句听上去那位什么都懂?但他都这么说了,只得作罢。
所以美神的情况究竟是怎样?
老实说,他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奇怪,也许是祂睡过了神战,醒来后又没有对象可以询问,才不理解兄弟姐妹为何要休息那么久呢?
“话说祂还真是脾气暴——呃,性子有些着急?”
和自己想象大不相同,特里斯不由得心生感慨。
“严格来说,祂被称作「造物之美神」,主管绘画雕塑等一切以实体留存于世的「艺术」。”
西塞尔微微一笑,这才认真介绍说道,“三位人神诞生于火神,其暴力的部分在祂这儿或许也有残留,想想看绘画及雕塑,不也能解释为暴力的涂抹覆盖与破坏禁锢么?”
“……是、是吗??”
特里斯听得一时无语。
“当然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
西塞尔顿了顿又说。
“从祂说着说着就无法交流了的表现来看,也可能是因为醒来太久又无人作伴,导致精神出现了问题,好在所谓艺术的力量本就具有稳定及治愈的功能,祂们的信仰又广泛而牢固,就算祂变成那样,还是能够支撑下去的。”
“反正取回力量也是目标之一。”
两人很快抵达了教堂紧闭的门前,西塞尔将手放在门上,才回头看向特里斯继续道,“不要被祂的暴躁情绪影响,我们只需要一步一步,按照当前的节奏行事就——”
特里斯知道他要说就好,然而最后的音节还没吐出,他就突然将嘴一闭,默然不动了。
“西塞尔?”
特里斯刚问。
“有问题。”
西塞尔即答,皱皱眉头,视线转向厚重的木门,同时反问,“你能看到教堂外是什么吗?”
教堂外还能是什么?他没有进入任何人的梦境,所以教堂外毫无疑问是一片漆黑——
特里斯疑惑地想,一边扭头向窗户看去。
乍一眼看去,那好像的确是寂静的黑暗,但多凝望一阵,一些不算怪异的影子慢慢凸显了出来。
树,围栏,道路……
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