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里斯盯着牛奶里的泡泡字好一会儿，才想起它是两人在那废弃城堡地底发现的，寄宿于水中的“镜子”，它需要融入液体以方便交流，但……这牛奶是给种子喝的，把它扔里面，能不被吸么？
明白过来，特里斯反而更觉无语。
不过泡泡越冒越多，种子似乎也惊讶地停下了喝的动作，但停顿观察了一会后，它便在气泡间游来游去，像是想将它们处理掉，水镜，或者眼下该称呼为牛奶镜，则操纵气泡一边躲闪一边顽固的拼出谩骂的词汇，小小的牛奶碗一时之间竟热闹非凡。
特里斯沉默地看了一阵，扭头见西塞尔只是勾着嘴角在旁观察，一副等待它两决出胜负的模样，便摇摇头，主动伸手将种子拿了出来放到一旁，一边说：“好了，别闹了，赶紧说说你的好主意吧。”
种子被挪走后迅速伸出触手爬回了碗边，刚要跳下又被特里斯抓走放回，往复三次以后，他再次感到了厌烦，直接取了个玻璃杯放倒将其扣在了里面，没曾想种子也不甘示弱，种壳打开，更多黑色的触手从中伸出，很快就填满了本就不大的玻璃杯，触手的尖端也从杯子边缘探了出来，似乎下一秒就将气势汹汹地把杯子掀飞。
“好了。”
终于，西塞尔发话了。
“……”虽然只吐出了那么一词，种子还是立即停止了动作，并在片刻之后，将探至玻璃杯外的触手默默收回了杯内。
虽说它的反应到此为止了，漆黑的触手仍将杯子塞得满满当当，活像个新鲜的黑布丁，但见它没其他动静，特里斯便也不再理会，收回视线转投向西塞尔好奇问：“你怎么能让它这么听话？”
“打一顿就好了。”西塞尔揉了揉鼻尖随口答，视线并未离开牛奶碗，特里斯再度移动视线，见牛奶中摇摇晃晃漂浮着一行文字：
这个这个，是不是，小了一点点……
“简而言之。”
西塞尔扶了扶眼镜抬起头说，“如果能知道聚会地点在哪，可以把它的一部分投放到最近的水中，借助它的「视线」窥视聚会上发生的事。”
还能这样？特里斯瞥了一眼牛奶表面，见对方只没错没错地连连附和而没有补充，便干脆直接向西塞尔询问：“不会被发现吗？而且不进屋里……能行吗？”
“能行吗？”西塞尔反倒将视线移开了。
可以可以可以
牛奶镜积极应答道：
只要有液体！
竟然有那么方便的方法，那岂不是昨晚的宴会我也不用到场？特里斯有些心动，但想那是林恩强拉自己去的，他眼下也尚不知这件道具的存在，便又头疼犹豫：“不知道他接不接受这个办法……不过告诉他我有这样一件道具，一定会先被抓着盘问一番的。”
“那就作为备选的方案吧。”西塞尔也不在意，瞥向牛奶碗笑笑说，“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要好好表现一下，不是么？”
机会……？特里斯觉得他口气意味深长，好似话里有话，但跟随他视线看去，却不见牛奶表面有任何文字显示，只有平静的中心，慢吞吞地冒出了一串泡泡。
反正无论是亲自去还是让镜子帮忙，都需要先了解了解那位范德海姆公爵。
做出了前往社区图书馆的决定以后，水镜便恢复了透明球状浮上表面，回到了西塞尔手中，特里斯本想让种子把剩下的牛奶继续喝完，可打开玻璃杯，这时的它反而原地不动了，也不退回原先小巧可爱的种子状态，而是固执保持那个藤蔓纠缠的布丁形状，敲敲之后也不见任何反应，毫无办法的特里斯只得主动伸手捏起，打算将其整个丢进牛奶碗中。
没曾想才刚刚到达牛奶上方，环绕着种子的触手忽一阵骚动，多数飞快收回种壳之下，剩余则灵巧挥动，瞬间就带着种子从特里斯的手指窜到了他的肩。
“喂、喂！！”特里斯下意识想把它拍下来，结果下一秒它就轻车熟路地窜进了衬衫的口袋，再次不动弹了，特里斯拉开胸前口袋，见它已然恢复了普普通通的种子形状。
这是不喝的意思？特里斯无奈摇摇头：“不喝就不喝，别吓人啊。”
但它不喝……剩下的牛奶怎么办？
看着还剩大半的牛奶，特里斯忧愁地想，这弄来也不便宜，浪费可惜，只是难不成要自己喝了？经过它两一折腾，就算牛奶本身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心理上还是多少有点……
扭头四顾，西塞尔已不见影踪，想将种子重新投进去，可对方就像长了勾刺一般怎么也无法扯出口袋，特里斯支在厨房灶台旁苦思冥想了一阵，只得尝试呼唤：“……皮哥？你在吗？”
“哈……？”
小偷的手套居然回应了，虽听上去仍愤愤不平。
“你居然还记得我？记得我叫什么？你以为这样呼唤我我就会感动得乖乖听话吗？嗯？你叫我我就必须回应你？对待神赐物你敢就这么叫它的名字吗？嗯？？”
“呃、嗯，可能吧，谁知道。”特里斯含含糊糊应了两声，赶忙直入正题，“你口渴吗？要喝牛奶吗？”
“「牛奶」是什么东西？发音听上去黏黏糊糊怪恶心的，那是我能喝，我该喝的东西吗？”皮哥忽抬高音量嚷嚷道，“我要喝血！血液！骨头，肉！你个蠢货，到底懂不懂怎么保养一件神奇道具！”
“牛、牛奶也是一种血液！”特里斯头疼地捂着一边耳朵，在对方血液怎么可能有另一种的吵嚷中急急忙忙又说，“你怎么不先试一试！说不定味道不错，毕竟其他道具都很喜欢。”接着直接右手握拳塞进了牛奶碗中。
呱噪的嚷嚷声戛然而止，不过被覆盖的感觉并未消失，特里斯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皮哥骂骂咧咧道：“什么……这什么玩意？这是血？这和血有关系吗？你自己尝尝这是血的味道吗？？我好像还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你在耍我是吗？”
话虽那样说，它每蹦出一句，牛奶就下去一层，很快就从没过手背变成只达关节，眼看余量差不多达到自己心中可接受的损耗量，特里斯忙抽出手将碗拿起朝水槽一泼道：“好了好了，不管它有什么味道，现在都没有了，你也不要纠结了，以后有空再说吧，啊，啊，拜托帮我把蛇杖拿过来吧，谢谢谢谢。”
话音刚落，蛇杖就猛地出现在了面前，虽说他已以最快速度抓住杖身并向后退了一步，蛇头部分还是差点打到他的脸，皮哥见状啐了一声，又骂了几句，但最终还是消停了。
吵闹的早餐时间结束，特里斯直奔社区图书馆，熟知的阿伦暂不在场，他只能先自力更生。
“红丹……红丹……”
念叨着换了好几张地图，他才终于在大陆地图的西南角找到了这个名字，那并不是一个特别显眼的地理坐标，因为它所在的区域，仿佛就是山脉的王国，而它只是其中相对靠近平原的一支。
“西大陆。”
西塞尔像是看到了更多的信息，在旁低声道，“再过去就是西大陆了。”
那是一片由险峻的高峰及深不见底的峡谷组成的大陆，也称作原始大陆，终年寂静阴冷，荒无人烟，鸟兽也罕有，被认为是最靠近灵界，甚至根本就与灵界相交的区域。
“听说那里永远都是无月之夜。”西塞尔若有所思道，“直到今天，还没有一位神灵能完全掌控那里。”
“这么可怕……”特里斯不禁皱起了眉，“那从那里来的道具肯定不是好东西了！”
西塞尔的口气倒依旧平和：“但是那是来自红丹山脉而非西大陆，对方也是半公开的招揽参与者，情况应当不会那样严重。”
……也是。
这话叫他又放下了心。
没等太久，阿伦回来了，特里斯走去，先与他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后才顺势询问，知不知道一个叫红丹山脉的地方。
“当然。”阿伦迅即介绍，“红霞石的出产地，大烈火鸟和红嘴勾雁的繁殖地，北大陆的最远边界，还有一个颇为古老的人类聚居区遗迹，一部分学者认为，曾有人从那出发，前往探索西大陆。”
这不还挺特别？特里斯吃惊地想，决定一个一个询问：“红霞石是什么？”
“一种色泽艳丽宛如晚霞且具有灵性的石头。”阿伦解释，“好像太阳比较喜欢，用来做装饰或者道具什么的。”
……那应该不是多危险的东西了，特里斯吐出一口气又问：“那大烈火鸟和那什么……雁呢？”
“两种挺有意思的动物。”阿伦笑笑答，而后一边左看右看像在寻找什么一边继续说，“为了繁衍后代，它们会横穿几乎整个北大陆回到那片山区，原因嘛，至今的研究还算完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古尔德教授那篇论文——”
一点和神相关的信息都没有啊！
“晚点再看吧！”特里斯忙问，“那个遗迹又是怎么回事？”
“嘿，那个也很有意思。”对于被打断，阿伦并不在意，反而兴致更为高昂地比划说道，“我们现在清楚西大陆很危险，起码对人类而言很危险，不仅仅要感谢神的提醒，还要感谢那些勇敢的探索者们的付出。
他们有的只是渴望和平家园的流浪者，有的则是狂热或忠诚的信徒，也有无畏的纯粹的冒险家，即便直到今天也没谁能完全说清那里的状况，但人类，确实很早以前就向「深渊」迈步了。”
特里斯听得一愣一愣，想起他一开始说的，下意识接话：“而那个遗迹就是证明……？”
“证明之一。”阿伦点点头，张望了一下，随后便往一个方向走去同时说，“我记得上个月哪时候的报纸还说了这事，位于红丹山脉的，绿河遗址？出土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的道具……”
原来他的目的地正是报纸的收藏架，只见他弯着腰在众多报纸中一顿认真翻找，很快就给特里斯找到了一份，一边递出一边说：“不过报纸对那遗迹本身着墨不多，毕竟发掘有几年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想了解相关内容，可以看看那几本关于人类活动研究的，介绍那片山脉群时一般都会提上几句红丹山脉的发现。”
遗迹听上去就和神奇道具太有联系了！特里斯谢过了阿伦，先将报纸拿到角落慢慢读了起来。
那是一份科普教育性质的报纸，页数不少，但或许为了引人购买，各种或长或短的小说及字词游戏占了大半篇幅，除去各类展会器械宣传广告，真正讲述研究发现的，其实只有单调的一版。
特里斯很快就在一个小方格里看到了红丹山脉的消息，也许是考虑到那遗迹先前就不出名，短小的文章开篇先介绍了几句，说在红丹山脉山脚，有一条宽大的干枯河道，因河道内散布着不少植物残骸，故名「绿河」，几年前，研究人员在河道旁一片平缓开阔的地带发现了一个远古的人类聚居点，取名为绿河遗址。
发掘至今已得知，遗址大致由七座房屋，十三个窖洞及一片墓地组成，房屋只用于休息，生火饮食都发生在房屋环绕的中心广场，这种小群落露营似的生活方式是南山地人的特点，而通过对墓地里骨骼的分析，也能断定曾在这里生活的人属于南山地人的一支。
所谓「南山地人」，指的正是在大陆南部，靠近山区活动的一群人，他们个头矮小但耐力十足，足迹曾遍布半个大陆，可惜直至失去这个称呼都没有建立一座城邦，因为当聚居区达到一定规模后，他们中便会有人远走，去别处建立据点。
离开的原因目前有多种说法，但绿河遗址正是由此而来大抵是没错的，红丹山区资源不算丰富，这个聚居区比目前发现最大的聚居区要小不少，而附近也没有更远的据点，由此可推，这里正像是树木根系的最远端，一群南山地人跋山涉水，在此落足，生活繁衍，最后也在此默默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