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放心归放心，终究没她那样大胆，听罢工人有关水沟的提醒，纷纷靠近墙，也不去看隧道顶端的东西，生怕脚下一个不慎踩着什么。

终于等到大人们做好了安排，方才一直紧贴哥哥默不作声的小女孩立即拉着女佣的裙子，小声说自己害怕，女佣则马上熟练将她抱起，并向小男孩伸出了手，男孩先前倒表现得镇定自若，还会安抚自己的妹妹，但见女佣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牵了上去。

特里斯本想趁此机会，主动向老妇人问问刚才的情况，但富家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搀扶着紧贴着她，考虑到那位小姐颇为敏感，听到自己问询怕是会东想西想吓到自己，他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暂且放下这事，他预感走完这段隧道，他们还有私下攀谈的机会，再不济，回到现实再说大概也不算迟。

明明隧道的环境不比野外甚至不如那个圆柱型的空间，圣徽的庇护之外有着大片无法看清的黑暗区域，地面潮湿，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不算好闻的气味，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明确目标，或许是因为女佣柔声的安抚及眼镜少女好奇的询问，他依旧感觉放松不少，如同将心放上了一片白云，在工人的描述中，大隧道只有这一条能供人行走的道路，也就是说，他们走的是两点一线中的那一线，不会有岔路，也不再需要做出困扰的选择。

说真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摩挲着蛇杖顶端，在心里暗暗说道，这就是你的答案，对不对？

暂不谈工人的怀疑，如果自己先进行一番占卜，蛇杖应该也会给他向下走的回答，要怪就怪自己太过心急——不过按理说，那圆柱空间应该也是大隧道的一部分，自己当时的选择也不能算完全错误，只是位置不对罢了。

“……”

蛇杖没有回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依旧像先前那样保持着缄默，其实要不是老妇人提起，他差点忘了，它是能够和他交流的，只是具体交不交流，当然还是它说的算。

在或轻或重脚步声的伴奏下，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最近的亮灯处，那里没有向上的楼梯，但灯下的石砖上，刻有道尔顿街字样。

“哦……！”工人眨了眨眼，不由得惊讶道，“原来我们在隧道出口往回数的第二个地点。”

“隧道出口，是指阿斯顿桥？”特里斯迅速回想了一下，问，“这中间一共有几个这样的标识？”

“我想想……”工人掰着手指数了一下，“除去收尾两个，还有十四个地点，这是第十三个，所以我们面前还有十二个，中间应该有六个亮点处是有上行通道的，其中最主要的花园大街出口，是在从湖水花园数过来的第三个……”

“听上去不少？”眼镜少女眉毛一扬，看向特里斯问，“我们只要进入法兰登堡就行……还是要具体去往哪里？”

特里斯没有犹豫答：“从花园大街出去吧。”

毕竟那是最主要的出入口，应该有更为干净宽敞的楼梯，对于老人儿童，更加安全，而且对方曾说警察也喜欢自那出入隧道，说不定从那出去以后就能看到警局，遇到黑夜的神职者。

固定在墙柱上的灯没法带走，一行人读了读路牌就开始向下一个亮灯处前进，比起保利及工人关心大家不落入水沟，特里斯更在意老鼠的问题。

果然进入法兰登堡就需要特别关心这个了……他没有忘记老鼠和当时袭击他的那个家伙有关系，甚至和某个隐藏在暗处谋划什么的组织有关系，如果这件事也和他们有关，这里，就是又一个绝好的袭击场所。

他细心地听，谨慎地看，想要在它们靠近之前就捕捉到它们的动静，可惜即便到了新的亮灯处，周围还是安静得只有清澈的流水声，以及他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这里也没有，直接往下一个去吧。”

走在最前面的工人没有停下，直接说道，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处也只有一块标牌，所以无人提出异议，跨过排水口及管道，第三个亮灯处很快近在眼前，这里倒是有一个出口，但是是和他们进入时一样的井型爬梯。

“看来还需要到下一个点去？”工人看了看两位神职者，对他而言这样的爬梯倒不是什么困难，但对于其他人，显然是个挑战，所以特里斯随即点了点头。

“看来这事还是比想象的要麻烦啊。”眼镜少女遗憾叹气说，虽然他们要做的，似乎只有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查看，但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黑夜圣徽的照明功能带来的并非绝对的光明，平台也不是干净的空地，所有人还是得全神贯注于脚下，由此带来的精神身体上的疲惫却无法缓解，隧道中没一处能坐下，地面又太脏了。

毕竟这梦中有捣乱的家伙，就算所求实现，也总不能叫人完全满意……特里斯暗想，但也只能在心底暗自郁闷，若将他的担心和盘托出，怕是又会引起一阵恐慌。

“没、没有关系……”这时只听富家小姐两手紧扣，自言自语般小声念叨道，“这就是请求神灵协助需要付出的，必须要付出的，这意味着神确确实实回应了祈祷……”

众所周知，向神祈求，本质是一种交换，得到之余意味着付出了什么，就是现实世界的规则，大隧道虽有不足，却是真实，如果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反而需要万分怀疑。

不能从上行通道直接回到法兰登堡……也是因为这个吗？特里斯不禁沉思道，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得到与付出是如何平衡的，认知到大隧道的存在，紧接着就出现了安全的出口，确实“太快了”。

如果是搭建梦境，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先前在梦中尼诺，他就隐约感觉到，他们离开梦境，实际上是一步步，一点点完成的，西塞尔要求的「带回法兰登堡」，从他的角度即是带他们「前往法兰登堡」，而他当时「前往法兰登堡」，坐在火车上，也是先看到更为精致的红砖房，看到烟囱，马车，工厂，甚至车站标牌，才最终于法兰登堡停下。

这本质是一样的。

而且「不能直接离开」，保利在一开始就说了，虽然他说的是他的脱离方法对他们没有作用，乍一听好像只是说黑夜的离开方法对他们没作用，但黑夜用的一定也是和自己一样能够瞬间起效的方式，也就是说，其实所有类似的方法都无法使用，至于为什么，当然是这梦境本来就是某群狗屎混蛋故意搭建的牢房，定不会让人轻轻松松就离开。

眼镜少女担忧她莫不是因为自己的话陷入了某种不安状态，赶紧笑笑说道：“不过怎么都比被怪物追好多了，我们之前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太过舒适轻松，反而像是麻痹人的陷阱。”

这道理显然很得人心，女佣随即默默点点头，工人则打趣道：“事实上，我感觉我们已经离开梦境了，毕竟你在现实的大隧道内也能得到和这一模一样的体验……哦，不对，对我来说这体验可好太多了，能和不大吵大闹，工作间酗酒的诸位，和美丽的小姐们一起巡视大隧道真是太愉快了。”

眼镜少女抿嘴笑了笑：“看来你平时工作从各方面说都挺不容易的。”

保利则若有所思一边点头：“难怪你对付那家伙还挺有一手。”

“很高兴他提前搭火车走了。”工人瞬间就理解了他说的那家伙是谁，旋即放松地吹了一声口哨。

对了，如果保利入梦前负责那事的那位当事人在场，怕是又要动手了。

想到这里，特里斯也觉松了口气。

第四个亮灯处很快近在眼前，这里的墙上倒是有一个拱形的大门，一行人激动走近却惊讶发现，在他们与门后向上的台阶之间居然有一道铁制的栅栏门，门上还挂了一圈锁链及一把大锁，工人咦了一声，上前抓着铁门摇了摇，铁锁撞击大门发出沉重的哐啷声，但仍牢固地挂在上面。

“这里现实也是锁着吗？”特里斯皱了皱眉。

“呃啊……”工人犹豫了一下，“现实的话，有些通道平时确实是锁着的。”

原来只是模仿现实……吗？特里斯一时语塞，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虽然没人将这出乎意料的情况怪到他头上，他的脸上还是显出了一丝窘迫之意，暴力开门不成，他停下手静默了一下，接着便像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开始上下里外地摸索，他的夹克及长裤似乎有好几个小口袋，可惜他很是细致地搜索了一番，却没能掏出任何东西。

保利也看出了他似乎在找原本带在身上的某件东西，随即解释：“外面的东西需要一定条件才能带进来……”而后猛然醒悟，“等等，你不会是想找这扇门的钥匙之类吧？”

工人呃了一声，神情沮丧地挠着头说：“我入梦前正好在这里巡逻，钥匙还真是带在身上的。”

“钥匙……”特里斯皱了皱眉，忽然想到，“花园大街的出口平时也是锁着的吗？”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别是找门钥匙吧！

“一般……不会？”工人想了想，连忙解释，“有人在隧道内进行检查时门是不会关的，而且还会有其他人在外面看着，这扇门虽然锁着，但不能确定那扇门就是关着的。”

“那……我们直接到那个出口看看？”眼镜少女看看众人提议。

保利没有反对，但看向了特里斯：“钥匙的事，你有办法吗？”

你都没办法我怎么……就算可以抓取，也不确定根据别人的描述能否成功……或者直接把手杖给他，教他如何抓取？特里斯苦恼了一会，最终还是轻轻摇摇头说：“先过去吧，路上我想想办法。”

也许因为情况突然变得不明朗，也许是不愿打扰他思考，前进的人群沉默着，同时明显放轻了脚步，没能放下对老鼠的担忧，所以特里斯考虑那问题只那么一会儿，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环境上，人们不再言语，倒有助于他倾听四周的声音，只是一个又一个亮灯处过去，他依旧没有捕捉到任何与老鼠有关的动静。

没有当然是好事一件，但不知道为什么，特里斯总不能安心，明明没人表示这环境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却始终觉得，隧道当中充斥着一股不大寻常的气息，但要他详细描述，又好像说不出口。

听闻有老鼠，自然感觉紧张不安，步行于黑暗，理所当然会产生畏惧之情，拂面而过的微风带着凉意，耳边不断的流水声，鞋子踩在湿润的地面溅起水花，更是加深了那种冰冷的感觉，有意控制的咳嗽声喘息声也让他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些需要保持安静的特殊场合……

但现实中的隧道是不会让人感觉这么糟糕吧！

莫名打了个哆嗦，他赶忙甩了甩脑袋。

“……等等。”

这时，只听眼镜少女压着嗓音呼出一句，人同时停了下来，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停下，一边好奇张望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少女抿了抿嘴唇，神情凝重，脸色稍显苍白，她首先建议女佣捂上孩子们的眼睛，和富家小姐及老妇人一道转向墙壁，而待她们慌忙照做之后，她才抬手指着侧前方向，对走近的三位男士压低声说：“你、你们去看看，水沟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