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书社,林恩却没有像先前那样,步履匆匆地奔向下一地点,他拐入了附近一条无人的小道,重新取出小册子,翻到了疯子作画的那一页。
按照三人证物法的规则,他不应该再看的。
所以你放弃了?
纸页的角落,浮出一小字,它显然很不喜欢被当作普通白纸,于是忿忿又问:
我可以把这片污迹消除了吗?
“……果然还是让人有点在意啊。”
林恩突然感慨出声,小册子细致清理边角页面的动作顿时停了停。
“你真的不愿意再透露点什么吗?”
接着他看向了它,表情依旧轻松,眼神却显出了一丝锐利及严肃。
……你想知道什么?
小册子沉默了一会: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部分神奇道具的信息。
“那就说说神奇道具的信息吧。”
林恩勾了勾嘴角,“比如再和我说说,文斯汀那把不幸的手杖的故事?”
—
“手杖……上蛇雕的含义?”
对于莉塔突然来信涉及的主题,特里斯既惊讶又困惑,此时的他刚刚回到医院后花园,正准备享用街边买的简单晚餐。
这不是西塞尔关心的吗?她居然记下认真查了?
他一边好奇,一边将包裹着奇怪摆件的大衣放在座椅一侧,自己则在另一侧坐下,将信件打开,认真读了起来。
“纵观神秘学世界史,蛇存在数种象征含义……”
莉塔字迹很急,开头也写的言简意赅,显然是最近抽空完成的。
“一是作为古代法尤姆王国至尊王权的象征,不过那个王国早已消亡,有蛇出没的道具基本仅以文物形式存在于博物馆里。”
只见她一方面介绍,一方面对道具来历进行了排除。
“二是医学方面的象征,蛇的蜕皮被认为是恢复及重生的过程,代表了医学的双重属性,不过医学并非单一的宗教,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单纯标志,据说海外有善用草药治愈疾病的神灵使用这一符号,但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而说到使用这一象征的神灵,就不得不提「命运之河」了,被认为是蛇这一图腾最初亦最本源的使用者,但那位古神从未降临人间,没有自己的神使及教会,其分享出去的力量也不一定带有这一标志,所以我个人对此依旧持待考证的态度。”
其他的,象征繁衍,智慧,欺骗,蛇头咬着蛇尾的衔尾之蛇象征无限等等,她也一一列了出来,不过直到最终,她都没有给出任何肯定的意见。
所以这……也没有结论吗?蛇杖究竟来源何处?
特里斯挠了挠头,西塞尔询问那个,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他对那手杖应该很熟悉啊?就算不熟,因为明显处于完全掌控的地位,应该也不用太过担心神奇道具造反……不过既然对方热心给予了答复,他还是想将其转达,至于具体该如何转达,他首先想到的当然像西塞尔先前做的那样,直接在梦中交谈。
那简直太酷了不是?
于是他立即冲回了借住的病房,关好房门,将大衣往桌上一放,于床边坐下,弯腰将收在床下的手杖取出握在手中。
默默诵念咒语,湖水一般的感觉自足下升起,蔓延,很快吞没了所有光与声,待整个环境稳定,特里斯就迫不及待睁开了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寂寥的黑暗,及一扇被上方一盏孤零零的六角门灯照亮的房门。
由于小巷内没有公共路灯,每回走入巷内,他都是靠那盏小烛灯分辨艾伯特的房子,他在这里的的家的位置。
……果然还是不敢直接冲到卧室里去啊!
看到根据自己内心深处真实想法构筑的梦境,特里斯轻轻吐出一口气,反而感觉一阵轻松,他用力握了握手杖,随后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老老实实掏出钥匙打开门,走廊昏暗,显然不会有人前来迎接,他曾好奇自己梦见这栋屋子时会不会遇见艾伯特,这毕竟是他的房子,也许会作为梦境的一部分出现,但结果,或者说他的潜意识,显然更真实理性一些,艾伯特就和往常多数时候一样,并不在屋内。
从他是自己开门的这一点上,就可以预见了。
因为他最近特别忙吧。
特里斯理解地想,并未在意,借着屋外的灯光,他下意识弯腰想要清理信件报纸,却见面前空落落的,竟是异常的干净。
这……是因为自己平时就有替他捡信的习惯,所以自动实现了?对于这现象,特里斯反倒不大确定了,但对梦的理解,他本就还是入门学徒级别,正在学习之中。
直起腰,继续穿过走廊进入餐厅大厅兼会客室,打开灯,一切摆设如同往时般整洁,更进一步证明了,总会像留下存在般弄乱一点什么的艾伯特没有回来。
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信件,特里斯突然颇觉有趣地想,把他拉进来,他会震惊吗?不过考虑到自己入梦时并非一般人睡觉的时候,对方大概还在忙碌,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一念头,并随手将手里的信纸一股脑儿丢回了桌上。
他是来找西塞尔,而西塞尔的最后一次现身,是在自己的房间。
进入梦中,各种奇思妙想就冒泡般浮现,可惜此行的重点并非创造,他暗暗重复了一遍自己此行的目的,接着就离开会客厅,转而向楼上走去。
期间经过属于艾伯特的楼层,他再度产生了一丝好奇,现实中,他从未进入过那些上锁的房间,然而走去抓着铜制的门把手扭了扭,房门巍然不动,显示即便身在梦中,大概也毫无办法。
很真实啊……他不由得感慨。
事实上,他已发现,除了当初用于安眠的梦境,所有他认知清晰时的梦都具有一定的虚幻特性,即,不真实性,或许是因为他明确知道此时身在梦中,会潜意识寻找,或制造一些与现实不同的地方,以反复提示警醒自己。
可这一次,他明确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却并不能找出周遭多么奇怪的地方——屋外漆黑一片,不存在任何街景算吗?
也许算,也许不算……好吧,他也说不清楚。
但或许正因没有不同……因为清楚西塞尔在这儿,他没有感到多么不安,反而好奇如果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下,会进入梦中之梦吗?
怀抱那样奇妙的想法,特里斯望着台阶尽头,直接一个跨步越过两级,站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前。
手握住把手,金属的冰冷质感实实在在传来,竟比大门处传递的感觉更为强烈,让人一时恍惚,错当自己确实回到了那栋屋宅。
但这确是个梦没错,因为在另一边手上,蛇杖的触感同样强烈,再次感叹了一番梦的真实之后,特里斯便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转动把手,一边用力推开房门,一边抬足跨了进去。
呼——
“……?”
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房门打开瞬间,即有一阵透着某种陈旧气息的冷风从中吹出,风力之大,来势之突然,他不得不收回脚暂且踩在门框处,于是紧接着他就更为震惊地发现,门框向内,居然不是预想的房间地面,或者干脆点说,甚至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诶?!”
风很快止息,特里斯定眼一看,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门后漆黑一片,并不是他坚信会出现,自己房间的景色。
“怎么回事……?”
由于没有任何异常的危险的感觉出现,不像是有人恶意入侵进行了破坏,等待片刻之后,他就咕哝着,疑惑向内探了探身,微风拂过脸庞,仿佛在低声重复,没错,门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里同样是梦境的一部分,可完全一副未经历任何搭建的模样。
怎么……屋子最重要的部分反而没了??他坚信自己是想象了这个房间的,自己的床,自己的桌,西塞尔喜欢懒洋洋靠坐的圆椅,在构筑梦境之时自己分明描绘得一清二楚。
所以莫非……是我没想象地板部分?但走廊大厅想得那样潦草,怎么又构筑得那样真实?
实在想不出自己房间不见的缘由,他忍不住踮脚举起手杖,向着黑暗的更内部挥了挥。
“啊——啊!”
结果就是,他差点一个没站稳,像掉进洞里那般掉进黑暗中去。
好吧,还是有点危险的!门后的确是一片空洞,由此引发的对于失重的恐惧也真实得吓人!他一面紧张地总结,一面慌忙抓着门框后退了一步,没曾想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反而害他一时没能抓紧手杖。
“该死……!”
眼瞅着手杖被从手掌与门框间挤出向门内落去,他赶忙伸手想要将其捞起,而也就这时,令人完全没有想到的的状况,又出现了。
手杖向下倒去,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笔直落入幽深的黑暗,反而像撞到什么般向上弹了弹,接着才沿着楼梯,继续向下滚去。
是的,此时在他面前,居然莫名出现了一段木结构的下行阶梯,宛如上楼那些台阶的镜像,可以望见的尽头,也有一个楼层般的小平台,掉落的手杖一路翻滚,最终也是在那停下不动了。
这又是怎么了??
特里斯大惑不解,小心走近一步,发觉楼梯可以踩踏,甚至稍加用力,也会嘎吱作响,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难道是蛇杖刚制造出来的?
可为什么方才挥动它,门后空间没有一点变化?
站着干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必须赶紧取回它,于是在确认自己能够踏上台阶后,他便马不停蹄向那小平台走了过去。
嘎吱,嘎吱,嘎吱……
急促脚步踩出的噪声回荡于四周,眼看距离平台仅余数步之遥,自己的脚步声吵归吵,四周也无事发生,特里斯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些许,他再度提起一口气,准备直接一步跳到手杖跟前。
一,二——
可也就在他屈膝准备起跳的瞬间,视野中心,那条长而笔直的白影忽莫名地晃了晃,随后,居然像条绳子般柔软折起,慢悠悠转向,朝平台对面的另一条下行台阶滑动着移去。
蛇装饰的手杖,突然变成了一条活蛇,而且还跑走了!
“……哎?”
特里斯瞪着眼看着细长白影就那样若无其事抛下自己走了,差点没能维持好落下的姿势,而等他踉跄着终于在平台上站稳,蛇杖……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称作蛇杖的那条白色东西,已经移动到更下的平台了。
远远看去,它就像一件灯具,虽然光线微弱,但足以照亮周围的区域,而随着它缓慢的移动,更多下行的楼梯及平台从黑暗中显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该跟着它走吗?
特里斯挠挠头转身看了看,房门还在,依旧敞开,也就是说自己可以选择扭头退回屋内,可然后呢?没有了蛇杖,自己还能在这梦中做什么?
它突然活起来固然吓人,但想想污染物都能和人对话,神奇道具活起来也没什么奇怪吧!更别说它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不像老亨利的那个雕塑一样让人瞧不明白,它就一条寻寻常常的蛇,这再清晰明确不过了……
脑子转得飞快,视线中心,白影却已越走越远,衬得留在原地的自己越发孤立无援,“……别就这样丢下我啊,我们好歹也是同伴吧!”特里斯无奈嘀咕一句,定了定神,后便放下各种猜测揣摩,快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