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市场后,詹姆又陪特里斯回了趟租屋,等他整理了一些衣物书籍,将他再次送回医院,才摆摆手转身离开。
而心里好笑想着,他好像完全没意识自己也是当时事件参与人的特里斯微笑送他离开,将随身物品放进病房之后,就随手抓了一本书再度走出,来到医院后的花园之中。
花园安静但不孤单,虽然天气不算好,但还是有几位病人在医务人员的陪伴下或慢慢走动赏花,或坐着小声闲谈或阅读,在花园开阔的中心地带边缘找了张空置的长椅坐下,特里斯也翘起腿,打开了手中的书。
纵使直到这时他心里想的还是詹姆临走时安慰自己的那句——
“认真地说,死神本来就在我们身边。”
难道……不是吗?
死神从来就没有远离过人间。
遥想初来法兰登堡,在旅馆中遇到的那起事件,死神,或许早在这座城中与自己擦肩而过,特里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不禁好奇起了教会当前的调查进度。
希望因污染物而死亡的事件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握了握拳,暗自祈祷了一句。
微风吹过,树木沙沙的摇晃,书看了没一会儿,他便感觉有人走近,毫无顾忌地在他身旁空处坐了下来。
“好几天不见了……”特里斯也不抬头,只盯着书咕哝道,“呼唤你也没有回应。”
“忙了些其他事。”
西塞尔放松坐下以后,罕有地摘下了眼镜,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块方巾,细细擦了擦其表面。
“你的眼镜也有什么特殊作用吗?”特里斯终于按耐不住好奇,扭头询问,“增强对怪异现象的洞察之类?”
“感觉没有。”西塞尔干脆回答,一边将眼镜重新戴了回去,“就是戴上以后看东西会清楚一些。”
“……你是近视眼?”特里斯被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了,不会吧,都身处灵界了,还会近视?
“似乎是。”他回答得平平淡淡,全然不像在说自己。
“好吧。”特里斯耸了耸肩,也放弃了对这一问题结论的追索,转而好奇,“你这次出去,有什么新发现吗?或者……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西塞尔沉默了一会,握着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接着,就将其抓起,递了过去,同时答非所问道:“这个还给你。”
“呃、”
还?特里斯一愣,下意识想,开玩笑吧!这难道不是他的东西?
“什么叫还给……你的意思是最近由我来拿着?”他没有拒绝,但接过手杖后立即紧张反问,“最近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吗?”
也许正是因为他毫不迟疑地接下动作,西塞尔神情放松了下来,同时轻笑一声道:“糟糕的事难道不一直在发生吗?”
呃、奇妙的,和「死神从来都在」类似的回答……
特里斯哈了一声,撇了撇嘴:“那倒也是。”
“不过无月之夜应该快要结束了。”西塞尔仰头看了看天,预言一般说道,引得特里斯也不由自主地朝毫无生趣,灰扑扑一片的天空投去了一眼。
但这时他又低下了头,看着半握的右手继续平静说道:“最近,我应该会离开更久一点,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大声向他人求助吧。”
“你要去哪?”特里斯一听,连忙转头瞪大了眼。
“去找找那些袭击者的线索。”对方倒没有隐藏。
“那我也——”“不需要。”
特里斯也想给自己报仇,却不料对方竟直接拒绝了,只淡淡安排道:“继续你的考试。”
“还、还要考试啊……”纵使知道计划没变,此时的特里斯还是像颗气球般瞬间泄了气,小声咕哝,“我以为你已经算是接触过那件针管道具了……”
“你不是好奇我的真实身份吗?”西塞尔却是话锋一转,“去考试,你会得到答案的。”
“真、真的?!”这话倒使他瞬间又来劲了,“你是说试卷上会有?会出现西塞尔这个名字?”
“可能,也许,如果他们愿意。”
西塞尔随意回道,嘴角稍稍扬起,而在特里斯看来,这个浅淡的微笑,可谓神秘至极。
“行吧。”强压下脑海中波澜起伏的思绪,他点点头,大方挥了挥手,“你忙你的,这里的事我能应付。”
西塞尔再度笑笑,不过这时的笑意,就明显来源于心情上的愉快了。
微风止息,花园恢复静谧,特里斯看着远处和睦的风景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安排,万一遇到麻烦,手里拥有的武器——“诶,对了!”
而想到刚从詹姆手中拿到的黑夜圣徽,他随即开口问道:“我从詹姆那里拿到了一枚他们黑夜的圣徽,对梦境相关的能力会不会有加持作用?“
西塞尔嗯了一声:“作用不小。”
“那太好了!”特里斯高兴掰着手指算道,“有黑夜加你和我说的那位支持,梦境应该绝对安全了。”
“你还是相信那位?”西塞尔突然问。
“信啊。”特里斯疑惑看了他一眼,“先前入梦那事不已经证明那位可信了嘛……还是说你建议别太劳烦祂?”
对了,请求神明协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自己还不清楚那位要求的是什么呢。
“不……不。”西塞尔摇摇头,“如果需要,就尽情呼唤吧,只不过祂的力量尚且薄弱,也许无法在梦境之外提供太多帮助。”
“足够了足够了!”特里斯满不在乎道,心想这样就好,毕竟帮的多指不定索取就多,万一超出自己能回报的,不就完蛋了吗!
“好。”西塞尔再次温和笑了笑。
“话说回来……”
或许是受对方笑意的感染,特里斯偷偷瞟了他好几眼,嘀咕说道,“你现在要是有空,陪我一起去趟金甲板酒吧怎样?”
“好。”没想对方竟问了没问,直接站了起来。
“啊、啊……!因为刚才突然想起来,我要去和老板说一声,最近可能没多少时间……”特里斯只得慌忙抓起书和手杖起身跟上,一边自个儿接下话头,语速飞快地解释说。
两人很快到达了特里斯平日兼职的金甲板酒吧,店仍开着,店里却异常冷清,只有一位擦着杯子的调酒师,一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酒鬼和一个正苦闷清理着酒鬼呕吐物的服务员。
虽说平时来酒吧吃饭的人也不占多数,但一个没有依旧罕见,更别提老亨利居然也不在店内了。
特里斯在店外望了望,确定自己没瞧见人,但来都来了,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调酒师闻声即刻抬头,见是他竟长舒一口气,主动说明道:“最近你想来就来,没空就算了,老婆生病了,老亨利估计也没什么经营的心思。”
“老板娘生病了?”特里斯惊讶重复。
“是啊。”调酒师看看四周,努努嘴说,“你看现在我们都不卖吃的了,酒水嘛,也就卖给些眼熟的嘴实在馋的。”将擦干的酒杯放好在台上,后又熟练补充,“再说你们这些学生好像也快开学了吧,应该有很多需要东跑西跑处理的事吧,平时可以不用来啦。”
“呃……”
虽然自己本也是过来请假的,但事情巧的反而让人有点过意不去了……特里斯想了想,老实点头,“好吧。”但接着又立即询问,“老板娘病情还好吗?怎么好像突然就生病了?”
那位执掌后厨的老板娘平日看上去也和老亨利一样,身强体壮精力十足,着实让人想不出生病的理由及模样。
“可不就是突然病了?”调酒师摇摇头,“说是早上起不来,一摸额头热得很,吃了药也不起作用,现在应该送去医院了吧,反正老亨利和海莉两人现在在轮流看着,也不知什么问题,反正先把人保住再说。”
“这么严重……”特里斯听得直皱眉,即便听过护士小姐说明当下状况,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仍不免震惊。
“他们住在哪个医院?”于是他接着又问,“也许我能去看看他们?”
调酒师叹了口气,“老亨利让我们别太担心他们,看好店!别趁我不在把它弄垮了!不然到时我们都得流落街头!”他模仿着老亨利的口音粗声粗气说道,随后无奈将手一摊,“我们都没法去看他们。”不过他抓起抹布擦了擦吧台,像是捋清楚了什么一般忽地又说,“不过你们这些学生去看看应该没事,就在大市场附近那条贝伦街上,不记得叫什么,反正应该就一家医院。”
贝伦街……特里斯暗暗记了记地名。
“听海莉说医院里人还挺多,但毛手毛脚的家伙也多,你要过去,可要当心些钱包……”
调酒师瞧他听得专注,高兴笑笑,又絮絮叨叨叮嘱了一段。
一边在心里做着探望计划,特里斯一边和店里坚守的两人道了别,扭头向店门走去,却见西塞尔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正朝一个方向望去。
怎么了?他故作镇定地拉开门,疾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也稍抬下巴,向远处看了过去。
但是这回,他依旧没看到什么异常。
此处街道开阔明亮,有来往行人车马走动,完全一副安宁的景象。
“那个老头子,刚刚在门外偷听。”西塞尔偏过脸看了他一眼,神情亦不严肃紧绷,反倒像瞧见一件趣事,“不过没等你转身就急急忙忙跑掉了。”
“哈?”特里斯愣了一会,才想起他说的老头指的是谁,“老亨利的朋友吗?来喝酒的?”
“不清楚。”西塞尔显然兴趣不大,停顿了片刻,只淡淡告诫,“他身上仍带有一丝令人感觉不快的气息,没什么必要,就别接近他了。”
不快的气息……?他人到现在都好好的,应该不是污染的气息吧?特里斯再度向远处努力望了望,回想着过去相处的点滴,脑海之中,亦逐渐勾勒出了一个摇晃跑动的干瘦身影,考虑到对方的确是个老头子了,他忽地意识到:“你是说,他可能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西塞尔转过头,认真看了他一眼:“你是这么认为的?”
而从他深邃眼眸之中清晰看出自己身影的特里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确定说:“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以前镇上的老人病了或行将就木,的确会有种不太一样的气息,病气……或者死气?会有人感觉心里疙疙瘩瘩的,故而有意避开。”
“……”西塞尔收回了视线,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倒没指出其中有什么错误,特里斯见状,便当是他默认,也再次看向了应该是老头远去的方向,一边感慨:“确实比起老板娘,他看上去才是容易生病的类型,不过希望他们都没事啊!他和老亨利,似乎还没完全和好吧……”
马车嘎吱嘎吱从他们面前的街道走过,建筑依旧静默,路上的行人,倒是转眼又换了一批。
—
此时历史学院之内,兰克教授正对外出需要携带的文件资料做着最后的整理工作,虽然因为那位书社副社长家人遇袭事件耽误了一些时间,他的计划依旧是前往首都,与黄昏挽歌那位直到现在仍被拘禁管束的前首领进行谈话。
不,不应该说是耽搁,事实上正是那件事情的突然发生,使得这事变得更为急迫了。
他能感觉到他们正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一群暴徒及信徒的混合体,所以他也需要赶紧行动起来了,争取在无月之夜的影响达到顶峰之前。
如果能确定那些人就是黄昏挽歌的残党,甚至确定那位首领仍与他们冥冥之中有着联系,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就算不是,同为信奉末日论的组织,对方也应该能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毕竟他们当时宣扬的,除去末日降临,也包括了唯一神的拯救,所谓救世的真神眼下再度出现,也不知他会欢欣鼓舞,还是会怒斥其为伪神呢?
兰克教授一边沉着思考,一边将整理好的文件塞入手提箱中。
笃笃。
办公室的大门,忽被人不紧不慢敲响了。
是谁来了?兰克教授立即停下手,皱着眉头警惕凝了凝神,不过紧接着他就轻吐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扬声应道:“直接进来吧。”
“我都亲自将调查结果送过来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开门吗?”
然而接下来回应他的却不是即刻出现的身影,而是神学院卡尔文教授忿忿不满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