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老实说，我想不出怎么才能把这次事件描述的不夸张。”林恩看了看自己指甲即刻接话道，“如果我是这家的主人，一定会给你们给各教会分别送个大礼，没有死亡报告，没有财产损失，你知道对于一起有预谋的怪异事件而言是多么难得的结果吗？”
“……”
我以为这只是最好的结果……？
特里斯张了张嘴，下意识想答，没料詹姆随即在旁点点头，感慨地附和道：“虽然作为当事人，觉得事情就该解决得这么顺利这么完美，但在局外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在此使用的自然是哥哥的说法，在他接受完医生检查，确认起码目前并没太大问题后，亚瑟终于激动难耐地张开胳膊，将弟弟紧紧搂入怀中。
虽然在过来的路上，他也一直在向女神祈祷，但作为见多各类事件现场的老道的警员兼神职者，他对自己口中所求，所谓安全归来的期待其实并不高，哪怕只是医学上有好转可能，对他而言，都是不错的消息了。
有那么夸张？昏迷后有好转可能都是好消息了？
特里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想想自己在尼诺镇遇到的事故，在旅馆里遇到的事故，只得慢吞吞道：“……呃、好吧。”
“当然作为专业人士，还是建议你们等一段时间再摆庆功宴。”林恩这时又说，“现在大家都健健康康，状态极好，但说不定一到晚上就不一样了。”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巴顿一眼，结果是吓得对方脸色一白，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如果担心晚上出问题，你们可以来我家住，我家在城里，离黑夜的教堂和心灵书社都很近。”詹姆立即接话，同时安抚式地伸手拍了拍巴顿的肩，“别担心，如果真做噩梦，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呃，嗯……”巴顿仍有些没精打采的，显然先前梦中的遭遇对他而言仍是阴影。
“再说庆功什么的……”詹姆再度将视线转向特里斯，微笑说道，“还是等艾娜回来再办吧。”
这倒是没错。
特里斯认同地点了点头。
同样的检查，相似的结果，最终兴趣小组的三人都得到了离开的许可，来自智慧教会的医师给了每人一小瓶安神的药剂及一张写着各自姓名，据说交给医院或教堂的人员，即能快速获得帮助的小纸片，就算结束了第一阶段的诊疗。
三人再次走过伊文思家的大门。
门外阳光明媚，芳草青青，花园内芬芳依旧，显然睡了一夜的好觉，和来时相比，也就是大宅周围，多了几个衣装得体，拿着纸笔，来回走动小声低语的奇怪身影罢了。
莉塔已先一步前往了医院，女佣中资历最深的一位正组织大家配合教会的人做着各方面的调查，最终是詹姆的大哥亚瑟替三人叫了一辆回城的马车，至于林恩，在离开特里斯休息的卧房后，就彻底跑没影了。
“虽然很想直接把你们送到我们家去，但不顾意愿强行如此，就涉嫌犯罪了。”
一身笔直制服的亚瑟扶了扶警帽帽檐开玩笑道，他的两眼下有一片淡淡黑圈，看上去近日很是劳累，但在得知弟弟没事后，衷心展露的笑颜，还是让他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我会努力拉他们去的。”詹姆靠在窗边眨了眨单眼，小声保证，亚瑟也回了他一个默契的眨眼，笑着拍拍车门扬声道：“好了，把我们的小朋友安全送回去吧。”
马车吱呀吱呀驶出伊文思家的庭院，漂亮的屋宅逐渐变小，最后彻底躲入树丛，再看不见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遭遇。”
巴顿像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般地瘫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垂着头叹着气，小声咕哝，“或许我该尽早把信仰确定了……”
或许因为常年走南闯北，巴顿家的信仰既不严格也不统一，他本人对智慧女神很感兴趣，但也始终没走进教堂，将其确定下来。
“定呗。”
特里斯靠在窗边支着侧脸，也是倏然感觉轻松许多，于是听罢马上建议，“有个能祈求的对象也挺好的。”
事实证明，无论女神们还是西塞尔提到的那个未知存在，都很有帮助啊。
“等到开学，几大教会都会设置临时的宣传点，供新生快速入会。”詹姆微笑补充，“晚些时候，大家还会一起去教堂举行欢迎仪式，很热闹的。”
“呜，真想赶紧开学啊……！”没料想胖乎乎的青年立即愁苦起了其他事，长叹一口气后，他又转向特里斯，小声询问，“那、那到时候，我们一起？你、你也没决定好信仰吧？”
“啊？我？”
特里斯直起身子抬起脑袋，惊讶眨了眨眼。
是，他的确也没有确定信仰，但老实说……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其他什么别的，他突然就感觉，维持现状也不错。
所以他抿了抿嘴唇，一时没有吭声。
詹姆视线扫过巴顿，后便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而见他一时没有回答，他的脸上，反而浮出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当即猜测着接话：“你决定好信仰那一位了？”
“什么？”特里斯又是一怔。
“哪、哪一位？”巴顿瞪大两眼，后便着急追问，“我可不可以也——”
“梦中那位？”詹姆笑笑。
“啊，梦中的啊……”巴顿脖子一缩，又惶惶不安地退了回去。
“我还——不确定，但我想我信任祂。”特里斯安抚地拍了拍巴顿后背，先是由衷答复了一句，接着忽然好奇，他……似乎对自己那位很感兴趣啊？
“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于是他立即抬头看了过去，真心实意地询问，“在我和你分开以后？”
“好吧……”
詹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
“我看到了，一条大蛇。”
但在简单吐出几词之后，他脸上的神情，便换作了孩童分享秘密时难耐的激动和新奇，倾身靠近两人同时，话音也压得极低。
“当时群鸟正计划着对我发动另一轮攻击，但突然间，天空似乎发生了某种扭曲，一条巨大的蛇影出现在空中，直接张口，把整个鸟群吞了下去。”
……蛇……？直接吃下了整个鸟群……？
不是没见过野蛇生吞猎物的场景，但将其体型放大到整个天空，将猎物换作整整一片乌云般的鸟群，仅是简单一想，都让人内心不禁为之一震。
车内一时寂静无比，只有车轴转动传来噪响。
“你确定——”
错愕不已的特里斯反复揉捏着手杖杖头思考了一会儿，咽下一口唾沫，也压低了声反问，“你确定这和那位有关？”
他必不可免地想到了蛇杖，但……那是真蛇……
“我不确定。”
詹姆坦然道，“我只知道它和女神无关。”
将鸟群一口吞没之后，天空恢复了澄澈，但大蛇几近透明的，仿佛是由空气凸显而出的光滑身躯却并未就此消去，它先是昂着头瞥了一眼远处，那里仍有一片阴影，但似乎不再敢积极地靠近，于是它便低下了巨大的脑袋，看了詹姆一眼。
或者……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城堡一眼。
那双眼睛是如此巨大，青蓝的色调，就仿佛是自苍穹剪下的切片，只需一眼，即能将世间万物囊括，事实上，它确实只没有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低处，就放下了头颅及身躯，像一条普通的蛇那样，从城堡前，从詹姆的面前，迅速滑走了。
当然这只是詹姆的想象，在大蛇于自己面前落下身躯之时，他就惶恐地贴紧墙壁闭上了眼，但随后他感觉到的，只是一阵不算剧烈的凉风，睁眼再看，就见面前青草树木皆倾向了同一方向，但蛇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然不是专业的神职者，但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那条蛇并不是梦境产物，而从它吞食原生自梦中的那群飞鸟的行为来看，甚至可以反过来说是梦的破坏者！但蛇并非黑夜女神的象征，所以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带着谁的旨意，是谁的使徒？
回过神的詹姆当即朝着草木倾指的方向奔跑起来，既好奇真相，也是为了寻找城堡的新入口，但很快，梦境再一次发生了震动，与上次不同，这回震动竟伴随着周遭场景的崩塌，碎石跌落，裂开的大地吞没了绿植，他当即意识到了梦境正在崩溃，或许因为文斯汀成功找到了巴顿，于是他赶忙一边向女神祈祷，一边脱离了梦境。
被那种熟悉的，亲切的，神圣的感觉所包裹，反而使他能够进一步确认，那个巨大的……怪物，确实不是来自于女神座下。
“呃、可你也说，它是怪物。”
认真听罢的特里斯放下手杖，挠了挠头，斟酌了一会言辞，又摊开手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屋子里弄的召唤仪式吗？也许那只是一只灵界生物？”
西塞尔不是曾说他们的实验引来了一大群灵界生物？而灵界生物与神同源，其中颇具力量的一只唐突闯入临近的梦中，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怪、怪物……怪物的话！我当时好像感觉到了它的入侵！”而听到怪物字眼，巴顿一下又慌了神，先前一直担忧恐惧的某个虚幻的影子，好像瞬间就具体详细了起来。
原来蛮横闯入他梦境破坏的家伙，是一条大蛇。
“呃……”
詹姆倒是没有预想到同伴们的这般反应，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只是感觉到那家伙威严而令人畏惧，自然而然便将其归入了神使的行列，但真要下结论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自己也——
“……好吧。”
沉思一阵，他最终还是捂着前额，放弃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紧接着，他又撤开手，将手反搭上了特里斯的肩膀，冲着巴顿微笑说道：“但我和文斯汀意见一样，那家伙，似乎是可以信任的。”
“喂喂，我可没说我信的是一条蛇啊！”特里斯故作生气地拍开了他的手。
“但是你那根棍子上雕刻的是一条蛇吧？”詹姆毫不介意地歪歪脑袋，摆出一副抢夺姿态凑去道，“借我仔细看看？”
“手杖上雕着什么就信什么？那个塞斯宾老头的手杖上还雕了一头驴呢！”特里斯忙将蛇杖又往背后塞了塞，一边躲闪一边嚷嚷。
车内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由于没人能给出肯定的结论，这一看似严肃的话题，最终还是变成了都市传说一般没头没尾的轻松闲谈。
心绪逐渐平复的巴顿很快也加入了愉快的讨论，毕竟冷静下来想想，一条光溜溜的大蛇，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它下次能……呃、能温和一些进来，先敲敲门，自己愿意给它建一座巨大的温室。
他小心翼翼，而又抱着一丝期待地高兴暗想。
—
“说真的。”
马车渐行渐远，从后门的角度已经再看不清，林恩抱着胳膊举着自己那本笔记，站在一旁房屋投下的阴影里，一边围观教会人员对倒下的那扇后门做检查，一边故作随意地低声又说，“那把手杖似乎很友好啊，抓着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力量。”
……
摊开的笔记白页上，慢吞吞地浮现了一行文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恩耸耸肩，“只是交流一下。”
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
笔记忽像发了怒一般，连续冒出了一大行文字：
是的，那是一件好像很厉害很古老的道具，但也是一件不幸的道具，它历来的使用者从未顺利活过三十岁，所以你要去用它吗？嗯？趁自己还年轻？
……哇哦。
“呃……”
林恩挠了挠头，“所以它的能力具体是什么？”
“…………”
小册子没有回答，只是一笔一画，在空白的纸页上画了两个平整对齐的，没有高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