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吧你……”那人瞪着眼珠莫名其妙的看向闯入者,如果不是身体不方便,恐怕这时巴掌已经落上去了。“有病就去治,发什么疯?”他又补充道。
江澈挑了挑眉,视线落在他插着针管的手背上,另一只手甚至连杂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难道真的弄错了?
他正要确认那人是不是被抹去记忆的同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江澈,”傅升站在门口冲他摇了摇头,“门牌号被人换过,不是这间。”
江澈蹙了蹙眉心,扭头道歉后两人离开医院。
氛围有些凝重,任谁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两次,估计心情都不会好。但江澈也没设想过这样就能抓到他,真有这么容易,也就不会是林渊了……
郊外的月色比城市要亮眼一些,洒在看不见尽头的国道上。两辆皮卡相继驶离柏油路,拐进了一条林中小道,沿着前方留下的车辙印一直开到了背山的那一侧才停下。
嗡鸣声渐消,离老远就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声……
江澈到地方又往前溜了一小段,给后边那辆腾出位置。
傅升会意的落下窗,朝窗外那几人调侃道:“下次说我坏话能不能离远点儿,总让我听见就不怕我报复吗?”
“怎么报复?像咬江澈那样咬我们吗?”律练停下动作回了他一句,“那我还真有点怕。”
站在坑里的李尔震惊地挑了挑眉,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出好戏,他好奇地追问道:“什么时候?我不在吗?”
“废话少说。”江澈从后备箱拿出工具,利索的跳了进去。
接收到傅升信号的维因瞥了一下嘴,意思很明显——我可没说,是你没避人。
几人的微表情全程被人看了去,除了背对他的江澈。
傅升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另一边,那是堆在树干下,摞成有小土包那么高的黑色塑料袋,至于里边是什么,几人不言而喻,他从后备箱搬出最后一个扔了上去,拂了拂手心道:“规模不小了,手脚残疾也不该用这么多人伺候吧……”
律练蹙了蹙眉,似是听懂了傅升没说完的话,他有些迟疑地扭头看向江澈……
但江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旁若无人的一遍一遍重复着铲土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显然是看见了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才发觉是自己走神了……
扬起的尘土落在鞋面上,江澈抬脚磕了两下,他扔掉铲子给自己点了根儿烟,缓了缓才接上傅升的话,“确实不该,但如果他就是要杀人…转化…杀人…再转化呢……”
“他图什么?有病吗他?”铁铲被律练一把插在地面上,好似被他当成了仇人。
江澈笑了笑,他今天第二次听见别人说‘有病’,还差点以为是说他自己。
不待他答,傅升替他接话道,“有些人生来如此,普通的善或恶都满足不了他们……”
“那要做什么才能满足?”律练追问。
“得一直活在他们亲手打造的王国中才行。”
“亲手打造?”李尔停下动作,目光有些不解,“那和乌托邦有什么分别?”
“算是一种另类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在现实社会中开疆拓土,用血肉喂养自己的子民……但本质上是一群绝对利己的疯子。”维因看了他一眼继续补充道。
傅升微微点头,“说得不错,鼓掌!”
“历史上有这样的人吗?”李尔好奇的追问。
“有很多,血族先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根据记载他们国家最初还不是这样,后来在他的带领下,满大街都找不到一个人类的影子……久而久之就覆灭了。”
李尔蹙了蹙眉心,似是想不通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
沉默了几秒钟,律练拉回渐远的话题,“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现在唯一能确认的就是绑架梅伊和杀曲宁的凶手是同一伙人,但那人是谁我们一无所知。”
“怎么会一无所知,这不都泉下有知吗?”李尔抬起铲子对着塑料袋比划了一圈儿。收获了两枚友好的国际手势。
维因顿了顿朝众人开口道,“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推测……新员工死亡再转化,乍一看是受了梅伊牵连,但假设绑架梅伊是必然事件,杀人转化也是必然呢?”
“什么意思?”律炼蹙了蹙眉,“曲宁不是随机人选?”
“曲宁是倒霉的路人。”
维因点点头,“你换一个视角。”
“代入凶手,‘我’是林代,绑架梅伊是需要她为我做事,而蛟城那么多巫师,为什么会选择她?她有什么特别……我杀了曲宁,但是转化她的人是我买通的凶手周肟,那我为什么会留个尾巴,是让你们顺藤摸瓜找到我吗?显然不是……挑衅?”律练顿了顿继续说,“你即使知道我是谁,也很难对我造成任何威胁……”他缓慢地推理,似是进入了逻辑的死循环。
“看你们摸不清头绪的样子,我越来越兴奋了……”傅升悠悠地开口。
一众目光转向他。
傅升慢半拍地抬头,肯定道,“凶手视角。”
李尔松了一口气,“‘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把握,因为……”
“因为‘我’有强大的后盾,有绝对听从于我的血族大军。”江澈补充一句,“挑选将死之人纳入麾下,成了便多一个忠实的追随者,死了也算不得损失。”
“这和传销有什么分别,这么难缠的对手怎么就让我们遇见了……”律练抱怨道,“难啊,一点线索也查不到,刚有点苗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他转化一个我们杀一个,直到把人揪出来……”李尔扫了一眼江澈,扭头看向众人。
许久没说话的维因开口道,“如果惹怒他,真就变成了随机人选怎么办?”
李尔顿了顿,没再说话。
山间的沟壑燃起熊熊大火,江澈如同黑夜中寻不到方向的飞鸟,一面尽力扑腾着翅膀想要远离,一面还要顾及停留在原地的同伴免收大火侵袭。
离着火光不远处的山林中有个简陋的小木屋,聊胜于无的栅栏上绑着几根绳子,另一端栓着低头嚼草的羊羔。
除了牧羊女打扮的阿蔓,还有不远处正在练习射击的曲宁。
“他们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曲宁捡完地上射偏的弩箭,走到阿蔓身边。
阿蔓整个人倒翻着挂在栅栏上,闻言朝远处一指,“喏,回来了。”
几人快下车时,阿蔓才从栅栏上翻下来,“怎么样?有进展吗?”
“差一步,”李尔摇头,“连江澈都没逮到他,我们更别想了。”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阿蔓安慰道,“只要他有动作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不过是时间问题。”
“有自信是好事,但别太盲目了。”李尔越过她往里走去。
“怎么了他?”阿蔓盯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扭头转向江澈,“受什么打击了?”
“可能是想梅伊了吧。”江澈双手一摊。
——
“现在有时间吗?”梅伊站在门口敲了两下,“我有兴趣听了。”
埋在桌前的某人抬头扫了她一眼,而后视线重新放在杂乱的资料上,“你知道什么叫察言观色吗?”
换言之,我现在没时间。
梅伊没理他,拿着酒和杯子径直走了进去,但也没去他眼前碍事儿,而是坐在了离书桌有段距离的沙发上。
林代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微微蹙眉,“你现在好像不怕我。”
“怕,”梅伊答的诚实,“但我更好奇过去发生了什么。”
林代拿着资料的手突然顿住,威胁似的说了句,“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代价是什么?”梅伊倏然回头,“我可以交换。”
林代微微挑了下眉毛,朝她招手……
梅伊顿住,越过昏暗灯光,她好像看见了那副披着少年躯壳的灵魂本尊。她踟蹰又缓慢地朝林代走过去,站在了宽桌的正前方。
林代蹙了蹙眉,拍了下桌子,示意她过来这一边……
久居高位的气息,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梅伊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但还是硬着头皮绕过去……
她站在林代椅子侧方大概一步的位置,用眼神询问。
那人半仰着头,突然朝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梅伊搭了上去。
他像一个有耐心的教学者一步一步地引导着梅伊的动作,直至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
梅伊双腿不受力,悬在半空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林代颇有耐心地轻轻按住,拉着她胳膊环在了自己的肩上,“不用怕,我不吃人。”
那声音宛如寒冬的鬼魅,教唆人走向烈火焚烧,迈入无尽深渊。
双唇轻轻覆盖,梅伊似有溺水之感,然而还不待她沉溺其中,那困扰她的噩梦裹挟着畏寒之意再次席卷而来。
大火、深渊、无法辨别方向的黑雾、另人畏惧的石像、还有站在高台之上的玄衣男人……
“怎么样?”林代稍许分开,身体微微前倾,宛如盯上了可人的猎物不肯松开嘴,“这回是真的不能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