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尹净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我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我僵在原地，视线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指责，也没有被欺骗的失望，反而像沉静的夜空，包容着所有的星光，也包容了我此刻无处遁形的秘密。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难过和委屈没有发生，反而获得了短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原来，悬而未决的恐惧，远比审判本身更折磨人。
“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尹净汉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过脸，目光似乎穿透了我，落在我身后某个遥远的时间点上。
“其实，”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在Going Don't lie那期录制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多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我对徐明浩的身体和SEVENTEEN的一切还笨拙得像初生的婴儿！我自以为的模仿，在他眼里竟是如此漏洞百出吗？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悄然爬上脊背。
他似乎捕捉到了我细微的情绪波动，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但那个时候，只是感觉‘明浩’有点不一样。可能是眼神，可能是偶尔的小动作，也可能是……面对镜头时一种微妙的陌生感。很模糊，不足以确认。”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真正让我确认的，是你在练习室，独自练习《Super》的第一天吧。”
“你看到了？”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净汉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歉意，又像是某种怜惜。
“是的，”他承认得很干脆，“那天我临时有事回了一趟公司，经过练习室时，看到灯还亮着。我……没想打扰你，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停顿的时间稍长，目光深深地锁住我，“我看到你在对着手机视频，很努力地练习舞步，一遍又一遍。……然后，我听到你对着手机那边的人喊，‘徐明浩’……”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很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原来……那么早！早在我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一切，在他面前努力扮演着“徐明浩”的时候，这层薄如蝉翼的伪装，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早已形同虚设！而我，还像个蹩脚的演员，在他精心搭建的舞台上自鸣得意地表演着，浑然不知唯一的观众早已看穿了剧本。
巨大的荒谬感和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瞬间将我淹没。我自以为是的努力、提心吊胆的每一天，在他眼里，恐怕都像一场滑稽的独角戏吧？
一股丧气感汹涌而来。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脊背撞上冰凉的长椅靠背。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我颓然地坐了下去，弯下腰，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双臂之间。
这样鸵鸟般的姿态，好像就能隔绝他接下来的话语，就能将那个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不堪的自己藏起来。
视线被黑暗笼罩，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我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靠近，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停在我面前。然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他……蹲下来了？
下一秒，一双带着暖意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道，轻轻捧住了我的脸颊两侧。
我浑身一僵。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直直烫进了心底。他微微用力，迫使我抬起头来。
他单膝点地，蹲在我面前，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势让他几乎与我平视，也让我无处可逃。
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徐明浩“的倒影。他离得太近了，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看到他眼底深处翻涌着的复杂情绪：有认真，有坦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额前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其实，”他的声音放得更低，更缓，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刚看到的那一天，我非常的震惊。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产生了什么幻觉。”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坦然地承认着彼时的冲击，“那感觉太……超现实了。我试图消化了很久，脑子很乱，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召集所有人，一起想办法解决。毕竟，”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关切，“你也算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人，不该独自承担这一切。”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反应。这才是最理智、最应该的做法。我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眼中的真诚，那只会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造成的麻烦有多大。心，一点点沉下去。
“但是，”这个转折词，他咬得格外清晰。我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又抬起了眼。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我，“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改变主意？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你，”他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目光灼灼，“看到你为了徐明浩，为了SEVENTEEN，那么拼命的样子。在练习室里，在舞台上，在每一个我看得到和看不到的角落。”
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我的眼下，仿佛在擦拭并不存在的泪水，“你明明那么害怕，明明那么陌生，明明可以敷衍了事，或者干脆放弃。可你没有。你咬着牙，一遍遍练习那些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舞步，哪怕摔倒了也立刻爬起来。你在舞台上，努力记住每个人的走位，哪怕紧张得手心出汗，眼神也努力在寻找镜头。你笨拙地配合着成员们的玩笑，努力地融入这个集体……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光。”
他的描述，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中回放。那些我以为无人知晓的狼狈、挣扎和笨拙，原来都被他看在眼里。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你只是一个被命运无端卷入这场意外的女孩子。你本可以置身事外，本可以抱怨命运的不公。可是，你却选择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梦想，为了守护一个与你无关的团队，拼尽了全力。你的这份心意，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守护”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我从未想过，自己那些笨拙的努力，在他眼中竟有如此沉重的分量。
“所以，”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我决定了。比起贸然公开真相可能带来的混乱和伤害，我更应该做的，是小心翼翼地守护住你们的心意，也守护徐明浩想要回来的希望。所以，我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他捧着我的脸颊，微微前倾，距离近得我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非旁观者，更不是你的审判官。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的话语，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我心中因恐惧和羞耻而凝结的坚冰。那句“站在你这边的”，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让我的眼眶瞬间又热了起来。原来，我并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独行。
他见我依旧沉默，只是眼眶泛红地看着他，便没有再追问。那双捧着我脸颊的手，轻轻地将我两边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仔细地拢到耳后。
“所以，相信我，好嘛？”他最后问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恳求。
时间仿佛凝固了。街灯的光晕在我们周围静静流淌，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更衬得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寂静无声。
他站起身，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坐到了我身侧的长椅上，与我隔着一拳的距离。他微微仰头，看着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发灰的夜空，给我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却不再是尴尬或沉重，反而像一种默契的缓冲。身体里紧绷的弦，终于在他无声的陪伴下，一点点松弛下来。
“我叫周晓苒。”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也可能是我这突如其来的坦白太过跳跃，他带着一丝疑惑侧过头看我。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询问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的名字，叫周晓苒。今年22岁，大学刚毕业，计算机专业，马上就要去上研究生了。”
我像竹筒倒豆子，仿佛慢一点，勇气就会溜走，
“喜欢动漫和甜食，特别是冰淇淋。讨厌鬼屋。以前……”我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对SEVENTEEN了解不多，只是知道你们很红。但是现在，”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带着一种坦诚，“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们每一个人。喜欢你们的音乐，喜欢你们的舞台，喜欢你们在一起时的氛围……也喜欢……”我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颊瞬间烧了起来，飞快地别过脸去，声音细若蚊呐，“所以，净汉哥，请你……不要讨厌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一点哭腔。我把最真实的自己，连同那些微不足道的喜好和羞怯的崇拜，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
身边传来一声极其轻柔的、带着温软的笑声。紧接着，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动作自然又亲昵，像哥哥对待妹妹，却又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晓（□□）苒（ran）……”他念着我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韩语特有的韵律感，听起来格外温柔。
“周（zhou）晓（□□）苒（ran）……”他又尝试着念了一遍全名，似乎觉得很有趣，发音带着一丝探索和确认。他的手指还在我的发间轻轻穿梭，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酥麻感。
“很标准。”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脸颊依旧滚烫，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头顶传来他低低的笑声。“Ranran……”他又念了一遍，这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玩味的温柔，“你比DINO还要小呢。”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那我以后私下里，可以喊你Ranran吗？”他微微歪头，凑近了一点，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那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木质香气。
这个称呼……Ranran……从他口中叫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专属感，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房。我感觉到自己耳尖在发烫。我慌乱地点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可以……”
“好。”他满意地应了一声，终于收回了在我发间作乱的手，那温热的触感消失，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阴影，然后向我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带着邀请和保护的姿态。
“那好，Ranran，”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在夜色中流淌，“这个称呼，以后就是我们两人之间专属的小秘密了。”他的眼神深邃，像藏着星辰大海，也藏着只有我们两人才能懂的密码。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他微微弯腰，目光与我平视，“再不回去，经纪人哥怕是真的要报警了。”
我看着眼前这只手，又抬头望进他含着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审视，没有了距离，只有温和的星光和一种……让人心安的信赖。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拢，温暖而有力地包裹住我的魂。
“……好。”我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也带着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某种悄然滋生的期待。
他的手很暖，牵着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夜风吹过，带着凉意，但被他握住的手，却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热量，一直暖到了心底。
我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没有过多的言语，但那份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