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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雪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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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噩梦缠身,大火缭绕,神话巨人奔腾肆虐,仰天长啸,她被火烤被刀追被送上祭坛,成为被惩罚祭奠的巫女。

不安、冷汗、心颤余悸,也可能是潜意识的依恋情绪作祟,这次她一醒来就看见了江祁,他坐在宋楠卧室的沙发上,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营造出未曾离开的迹象。

宋楠眼眶酸涩,心想自己还真是脆弱,逃避无法缓解自己的厌世倾向,居然将情绪大头压在了妄想身上,更可笑的是,明知这不正常,明知这是场幻梦依旧那么郑重,依旧那么敏感,一点点反常都能让自己情绪失控。

她太可笑了,居然把生活的希望和延续的可能压在妄想出来的人身上,但是这一切又太符合她的作风了。

宋楠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沾湿了枕巾。

春分水涨,午间阳光明媚,同日,她发现自己失语症复发,但也或许是她不想开口了,她对外界已经没有开口的欲望了。

她也不再拥有好眠了,梦魇缠身,终日不断,一闭眼,一场浅眠都能让她窒息着惊醒,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深渊吞噬,长眠于无光地,永不得安息。

她开始害怕睡觉了,那个人开始整日陪在她身边,她的妄想症终于延续上了曾渴望过的、那可悲、可笑、可怜的回响,她在虚幻的独一无二中孤独地活着。

她的记忆变得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麻木,周而复始的发呆和活着,继续活着,延续那脆弱、珍贵却又不知意义的生活。

“你在干什么呢?”

声音从门外响起,颤动中着些绷起的紧张,宋楠右手握着剪刀,左手抓着几缕头发,闻言露出不解的神情,她能察觉到那个人的紧张却又不理解为什么,她懵懂地望着自己手上湿漉漉的长发和那把不锋利的美工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陷入窘迫状态。

但那个人并没有生气,他走近低头不语,装作木头人的宋楠,看着她抿唇紧张的样子,语气柔缓了几分,“是要洗头吗?”

宋楠还是不说话,把头偏向镜子一边瞅着他,像只警觉的兔子,仿若下一秒就要蹲下来尖叫。

“这不对。”江祁轻柔地拿过宋楠手心的剪刀,宋楠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盯着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边视线一错不错。

“是想洗头吗?”江祁循循善诱,这些时间的折磨下,他已经能从宋楠反常的行为中猜出几分行为逻辑,但他不会明说。

医生说,宋楠现在就像个任性、固执的孩子,自有一套逻辑和世界观,她不是不能说话,只是没有说话的欲望。他问,要怎么办呢。医生只是叹了口气,开口说,如果他能让她有开口的欲望就要顺着她的想法去想,没准她某天会开口。

江祁那段时间也看了很多有关应激障碍的资料,甚至去拜访了很多专家,宋楠不愿意出门,整天浑浑噩噩,只喜欢睡觉,抱着被子不言不语盯着墙壁上的壁画,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他在研究院请了灵活的假期,确保宋楠醒着的时候能陪在她身边,虽然她总是对他视而不见,一个人机械地行止,像被操控的人偶,没有自己的思想。

什么时候能正式见一面呢,好好说句好久不见。

江祁心头酸涩,试探地开口道,“是因为不想低头吗?”

宋楠指尖微颤了下,眼眸动了动,像咔嚓咔嚓破裂的冰面一般,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水润润的眼眸抬了起来,江祁注意到了宋楠不再躲在屏障后了,他压抑下复杂的悲伤,耐心道,“还是想换个发型?”

“会打湿。”宋楠侧着头,麻木僵持间裹着些茫然,江祁听见她钝钝道,“不想低头了。”

江祁了然,顺着她的话补充道,“所以想剪掉了再洗吗?”

宋楠捏着头发的手指僵了僵,半晌后点了点头,她又盯着江祁手上的剪刀,似乎在思考怎么拿回来。

江祁把剪刀放到洗手台最高的架子上,宋楠警觉地瞅了他一眼,似乎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或者在掂量自己能不能拿到-------在踮起脚尖的情况下。

但宋楠想着想着就又陷入了谵妄状态,意识混乱,莫名觉得烦躁,一些东西不断撞击她封起的意识墙,震颤着她的魂魄,让她不安焦躁。

她又不开口了,像人偶般不再动弹,蹲在角落,江祁叹了口气,心如刀割,眸光晦涩,他半跪着帮宋楠把头发打理了。

其实宋楠还是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的,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她有时候其实状态不错,可以一个人完成洗澡洗头,也能自己吃饭然后望着天空发呆,但这就像是发条一样,总要那么几天的发泄来拧上,才能维持一段周期性的循环。

和她相处最需要耐心了,她的父母或许都做不到这一步,但好在现在的江祁很有耐心,能给宋楠全部的情绪依赖,只要她需要,但就算是把他放置在一旁冷落他,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知道,她只有他了。

这一切对于江祁来说,依旧像一场不知何时醒来的梦,他期盼着这场梦早日结束,期盼着她再度被灌入鲜活的色调,不再带在自己精神里暗无天日的小房子。

他也没感觉到多少绝望,他苦涩的想,好在他的自私被填满了,毕竟宋楠牢牢地在他掌心,不会再离开了。

日子周而复始,缓缓流淌,她在每一个黑夜被吞噬、侵蚀,梦里也不得解脱毒蛇撕咬后死去,但又在每一个清晨看见他时重获新生,而江祁也习惯了这颠倒的生活节奏,他向来很容易让自己适应各类节奏,半夜处理研究所的事情后,他总是会去她的房间给她捏好被角,盯着她的睡颜发一会儿呆,心里祈愿着,没准他的睡美人明天就清醒了呢?

某天,宋楠站在小阳台后,盯着窗外倾泻而落的光带抬起手,光落在她指尖,每一粒星点都像蛰刺一般拂过她肌肤,令她睫翼微颤,她眼眸中凝滞的黯淡被驱散了几分,隐露出曾经的生动。

那天,她站了很久,唇瓣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在高低起落的悬日里被裹进名为寂静的琥珀,时间在流淌,再回过神来时,她满身辉月,窗帘摇曳,不知谁关上了半扇窗门,又请了一溪冷白流淌过她的影子。

她身后,他站了很久。

那天晚上,她意识终于不再这么模糊、斑裂、仿若在无光出黯淡消沉,只凭着本能满足基本存活的要求,很多时候都要强迫自己去维持自己的基本生命体征,然后进食药物,她彻底成了蜗牛,踏不出自己的屋子。

就连她都有些诧异自己还活着,没有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等某年某月某日被人发现匆匆送去解剖火化,诧异之余,侧头发现那个人坐在她床边,握着她指尖,面容模糊,宋楠闭上眼,把脸颊贴近他掌心,意识沉顿消沉,但她和以往的死水一潭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握住了什么。

那晚,一夜无梦。

宋楠似乎真的渐渐好了起来,在那天之后。

此前,就连他都要以为宋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清醒了,医生说这是应激障碍加剧了。江祁很后悔没有无时无刻跟着宋楠,也很后悔没有早些帮她弄休学手续。

他单纯的以为她会好起来,医生也说宋楠会慢慢自愈,不要剥夺她接触外界的机会,要鼓励她一个人迈出去,江祁谨遵医嘱,但是没想到差点又失去了她。

这段时间,他开始寸步不理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麻木如人偶般机械循环单调的生活,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丢了三魂六魄,眼中冰水一潭,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也注意不到任何人,包括她意识里以为的被创造出来的他。

他没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刻,有时心如刀绞,有时又深觉自己过于没用。

他想,要是他再早些赶过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要是他一直陪着他,是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苦难会淡化一些。

但是他总是迟到。

于是,次次迟到,看着她垂落凋零。

她终于开口了。

时隔三个月,她坐在床上,盯着窗台外的半角天空,蝉鸣阵阵,半晌后,她喃喃道,“夏天了啊。”

江祁屏住呼吸,指尖陷进手心,他眼睛湿润了几分,对着那醒来后头发凌乱的少女点头道,“是的。”

宋楠将移动视线,落到他模糊的面容上,顿了顿,不解道,“你留下来了?”

江祁莫名鼻翼泛酸,“是的,我一直都在。”

宋楠点点头,抿着唇,江祁觉得这一幕生动、漂亮极了,哪怕她已经已经消瘦了三分,面容苍白,看上起脆弱又娇贵,没有灿烂的颜色,但江祁依旧觉得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

宋楠侧头,看着捧着脸声泪泣下的他面露不解,她静坐在床上,愣了好半晌抬起了手,摸了摸他潮湿的脸颊,指尖一顿,顺着感觉抹过他眼尾,轻柔道,“别哭了。”

我回来了。

这一次清醒会持续多久呢?她醒来了,就如同哪些暗沉、颓败的过往都是一场迷梦,那她现在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吗?她早已把人生的一部分编织成噩梦融入自己的每一场夜晚,涂抹上白色的涂料,让她的窗格、墙壁、天空、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她在这安全屋中漫无目的地徘徊,假使有一天,那涂料又斑驳皲裂了怎么办呢?

那下一次她会花多久去重新修补她的世界呢。

江祁不敢想象,他把额头抵在她削瘦的肩头,搂着她的腰身沉默了很久,她不再空茫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在叹息中,一动不动,接受了这场迟来的拥抱。

宋楠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人会为她难过呢,以如此寂静的、悲哀的情绪渲染她,让她在不真切中彻底抽离另一些不真实,回到有他的世界。

窗外光尘起伏,星星点点,织成了最薄的莎笼罩在他们身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褶皱都会慢慢被抚平,那些失去的、坏的、不幸的、悲剧的终有一日会远去,这无疑是幸运的,残缺的幸运却又是最圆满的幸福了。

宋楠很真切的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哪怕真的从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抽身出来了,她也依旧很难感觉到实感,那种活着的实感。

她能感觉到开心、难过了,但这些情绪都像裹着一层纱,她知道自己在慢慢复苏喜怒哀乐的能力,却又像上帝般高高俯视着这具身体慢慢生动但是也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好想还没有完全找回自己,她好像还是残缺的。

但那个人亲昵又悲伤地唤她楠楠,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没完全醒来而已,但总有一天她会彻底苏醒的,能再度听到生命的嗡鸣,能在生命的奏乐中走向更好的未来。

她从混沌状态慢慢解冻,但却不适应自己再度鲜活起来的生命,心脏中血液奔腾,她将左手放在胸膛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沉重的、郑重的。

有时醒来她会不理解自己的存在,在床上发好久的呆,等着自己意识全部苏醒,虽然她依旧时不时在迟钝中弄伤自己,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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