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癸蒙面躲在后室的梁上,观察着下面的动静。这座墓的墓室仿照宫殿建造,倒是方便了他们埋伏。
他在黑暗中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武南飞一行。那十人举了三只火把,并作两列前后走着,将武南飞护在中间。这群人一进后室便对着墓室中的金银宝物目放精光,恨不得把整间墓室搬空,少不了在一些物件上与同伙的相争一番。
朔癸看得也有些手痒,不过他还不至于钻进钱眼子里,依旧悄无声息地静候着。
很快有人触动了机关,墓室震动,将那群人惊了一跳。他们警戒了半晌,除了再一次的震动外甚么也没有等到,便狐疑着继续搜刮起来。期间有人发现了墙上那道门,几番尝试都不能打开,他们也只道是被堵了,并未发觉这门的玄机。
通往主墓室的那扇门倒是被他们费了些劲打开了。待好东西都抢得差不多,武南飞的副手开始催促众人继续深入,但仍旧有人恋恋不舍,落在了后头。
朔癸盯上了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趁着他和另两人磨蹭地往主墓室方向走,朝那人头上弹了一粒小石子。
那人吃痛,小声惊道:“谁打我?”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然而除了脚下的影子,身后便只有浓稠的黑暗。另两个年纪大些的也回身来看,却没看出有何异常,笑话那小伙子道:“瞧你,一惊一乍的,自个吓唬自个。胆子这般小,可干不好这行。”
那年轻人资历浅,被前辈这么一笑话,羞愧得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壮了壮胆,跟上两人往门口走。
朔癸又朝他弹了一粒石子。
这回那人没出声,只是惊疑地回头,还是甚么也没看见。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前面两位前辈的背影,一咬牙,决定偷偷折回去瞧瞧,若是发现甚么玄机,还能挣回些脸面。
于是他吹燃一个火折,小心地往回走。前头两个汉子已经出了门,被面前华丽的金龙缠柱吸住了目光,一时未发现后边的人已不见了。
地面震动,那小伙原地站定了片刻,才继续走,直到又传来一阵震动,方觉得不妙,想回身追上队伍。然而已经晚了,朔癸从梁上跃下,迅速而准确地劈中那人颈侧,那小伙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朔己想了想,将人绑了,塞住嘴,拖进墙上那门背后的暗道里藏着,接着挪动墓室中剩下的架台、物件,做了个障眼法。弄完这些,他便心情颇好地回去做他的“梁上君子”。
武南飞等人在主墓室又进行了一番收刮。对于那金龙太大运不出墓,他们很是惋惜,只能剥些鳞片,并把宝石所制的龙眼给撬了下来。
主墓室中不见棺椁,武南飞等人却也不甚惊讶,大墓时常如此,将墓主人的棺椁藏得严实,或设疑棺,就算找着了也不见得是真的。他们先搜了四周墙壁和墓室券顶,既未发现机关,也没见悬空棺。其中有急躁的,抱怨道:“要老子说,就该多叫些兄弟,把这斗整个儿给掀了,老子就不信挖不出那棺材!还省得费神解那劳什子机关!”武南飞闻言也皱起眉,这不是自家的地界办事就是不方便,越想越是不悦。
主墓室里找不着线索,一行人只能继续前进,往别处搜。
朔癸在后室里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又听见武南飞一行的声响,立即警觉起来。
来的人只有八个,除却被朔癸打晕的那人,搬山派还少了一人。这些人的神色比初时凝重许多,朔癸猜测他们是遇上事了,那少的一人想是没了,只是不知折在了哪。朔癸心中叹息,但他们这行当便是这般,虽然一本万利,却也如行峭壁之上,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这八人此时正惊惧地看着突然走到尽头的墓室,不仅这墓室缩短了,他们打的盗洞也不见了!虽然他们尚未打算出去,但出口突然消失,等于断了退路,任谁都会为此胆寒。
好巧不巧地,又是一阵震动传来,这些人像受惊的耗子般立刻缩做一圈,朝四面警戒着。
面向墓室门方向的一人突然叫道:“在动……墙!墙在动!”
其余人立刻朝门的方向看去,只见随着墙壁的移动,一个黑乎乎的门洞出现在眼前,接着又消失了,最终他们停于出现的第二个门洞前。
“我明白了,是夹层!”那看起来是武南飞副手的人惊喜地喊起来,那人似是个机灵的,迅速领悟到这墓的多层构造。他将自己的推测向武南飞报告了一番,武南飞忖着有理,便下令按那人说的去做。
可怜搬山派这群莽夫,折腾了好半天,才将后室升了上去,朔癸替他们着急,险些没忍住出手指点。
他们果然留了二人在外,其余六人跃进棺室,很快那门洞又封上了。
便是此时!
朔癸故伎重施,一掌劈晕其中一人,另一人反应倒是迅捷,发现同伴中招,心中虽惊,身形却丝毫不滞地闪开,朔癸一掌打偏,并未将其击晕。那人忍着疼痛一刀抡向朔癸,然而比起速度朔癸也毫不逊色,他后撤半步,仰身避开刀锋,趁着对方一招用老,一手撑地,旋身出腿扫其下盘,将人放倒在地。接着顺势起身,在那人站起来之前朝他裆上补了一脚,那人惨叫一声,疼得昏死过去。
朔癸拍掉手上的灰尘,对着不省人事的二人道:“对不住啊大兄弟,你们最好多睡一会儿,免得再挨一顿揍。”
***
武南飞等六人进了棺室,沿着墙先摸到了侧室。那间侧室先前时危她们也探过,里头只有两口朽坏的棺材。因此行目的,她们找到玉简后便没多管那侧室中的东西,不过棺材里想必是些陪葬的尸体。
时危等人在梁上看不见侧室中的情形,只能侧耳倾听,静待那些人出来。
一开始侧室中传出的还是平常的交谈声,突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空中浮尘随之颤抖,接着便是剧烈晃动的火光与兵器挥动的声响。时危与离她最近的朔己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侧室中摔出一个人,紧接着冲出一个迅猛却僵硬的人影,徒手朝着摔在地上的那人抓去。
时危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粽子。
莫非武南飞他们开了那两具棺材,其中的尸体起尸了?
眼看粽子的五指就要触及那人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斧头飞来,准确地击中粽子的脖颈,劈断粽子的半个脖子,嵌入其中,随着那粽子一同跌落在那人身前寸许。得救的人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半天没能站起来。
又一阵打斗声后,混乱终于平息了。六人打倒了五只粽子,战绩可谓斐然。其中一人损了一只胳膊,断口整齐,大约是被粽子抓伤,为免尸毒扩散才断臂求生的。其他人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大多并未见血。
这一战令时危直观地感受到了搬山派的战斗力,若与普通蛰星弟子比,确实是高出一大截。不过在场的蛰星诸人均是精挑细选的精英,就算不得不正面交手,也不至于吃亏。
武南飞等人骂骂咧咧地休整片刻,给伤者做了包扎,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具藏有玉简的棺材。
有了方才的教训,这回他们开棺要谨慎不少。负责开棺的是武南飞的副手和一个大胡子,他俩见棺盖未密封,略有迟疑。不过武南飞见这棺实在简陋,况且方才两具棺材也无封蜡,便觉得无需多虑,令他俩抓紧时间开棺。
杨玦对那机关的改造十分成功,那两人极缓慢地移动棺盖,直到开了一半都未发现异常,便大胆地挪开了整个盖子。不想,这棺盖一挪开,棺中便飞出一个旋转的圆筒,十数银针从中激射而出,令人猝不及防。
开棺的两人首当其冲,各中了三枚银针,立刻便昏迷倒地。武南飞和另外三人虽站得离棺身远一些,但亦有两人中招倒下。时危和杨玦离剩下的两人最近,立即飞身而下击晕了他们。
朔己和初霁开始对这些人挨个搜身,果然从武南飞身上搜出拍卖会上的那篇玉简,并从其副手身上搜到一张标记着地点的简单與图。时危与杨玦一同看过记下之后,将东西原样放回,便准备发信号给朔癸。
然而时危余光瞥见倒在地上的那只粽子,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凑近了仔细检查一番,又去侧室看了看另外四具尸体,猛然醒悟过来,惊道:“这些尸体,该不会是山下失踪的村民!?”
“甚么!”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失踪的村民怎会出现在这封闭的墓中?还变成了粽子?事情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这座墓究竟是怎么回事?村民失踪事件的背后又究竟是甚么在作怪?
在场四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看这些尸体的衣着,确实是普通百姓,这一具女尸的样貌特征与那日赵村长所述吻合,恐怕……”朔己不忍道。
时危神情凝重地点头,指着旁边两具尸体道:“那两具男尸,看其身形与手上的茧子,应是猎户。”
“这些尸体……我们该如何处置?”朔己问道,若是放在这不管,着实过意不去,但她们也不能将这些尸体带下山交给村民,这对她们来说风险太大了。
时危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忽然走出侧室,从昏迷之人身上扒下两件罩衣,折返回来,对其余人说:“这样,把这些尸体搬到后室的盗洞口,再将这女尸用这褙子兜了,抬出去,寻个路边草丛放着,制造些痕迹引到盗洞处。对村民就说,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让他们报官去查。”
杨玦想了想,这法子既能让官府找到这墓与墓中的尸体,又能把祸水引给搬山派,她们自己则从中摘得干净,可谓一石二鸟,确实可行,便点头赞同。
时危见三人均无异议,便将惊雷石探到火把上一烧,另一枚石牌先前已交给了朔癸,他接到信号便会在外面触动机关为她们开门。
一行人分两趟将五具尸体搬到了后室中,朔癸顺道把捆在石门后的那人给拖了出来。时危与朔癸确认过武南飞一行的人数问题后,便将后室升到打有盗洞的上层,带着一具女尸和一个活人回到了地面上。
见五人安然出来,隐蔽在暗处的时暮才跳出来迎接,见她们带出来两个人,满腹疑问。时危没那么多时间解释,先将那人和女尸处置好,伪造出些痕迹,再抹去她们自身的踪迹,方率领一行人循捷径下山,边走边与朔癸分别将墓中情形一一道来。
“竟有这等事!”时暮听完瞪圆了双眼,“这些人是如何去到墓中?”
时危摇头道:“这些事不是我们需要追究的。”
又是这般事不关己的样子。时暮心中气闷,若非此行关乎爹娘踪迹,她定是要与阿姐争吵起来的。
时暮瞪了时危的背影一眼,终究没说甚么,把那股气闷憋在了肚子里。
清央看着时暮甚不愉快的脸色,心中怅然。她听时暮说起过找寻父母之事,故而对时危不愿多管它事也能够理解。况且以她们的身份,贸然插足只怕引火烧身。
然而有些事情,既见了,便难以坐视不理,否则便心中难安。如今这般,清央亦是难安的,只是她知晓自己的斤两,在这件事中怕是帮不上忙。且她许诺与时暮同行,断不可能此时食言单独留下。难免叹息此身渺小,活于世间,想做而做不得之事、有心而无力之事,十出八|九。哪怕卓于医术如师尊,当年亦对那场瘟疫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她的故乡成为一座死村。而她所寻求的医道,亦如地平般缥缈,她岂今为止的努力,何尝不是蚍蜉撼树,杯水车薪?
一行人各怀心事,安静地赶了一段路,终于来到藏马之处。按照计划,她们欲策马飞奔下山,然而没跑多远,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