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墓竟有三层!”
“不,准确来说,只有两层,”时危纠正时暮,又道,“中间那门洞通往的恐怕才是真正的主墓室,而它夹在了上下两层的空隙里。”
杨玦看着时危,心道她果然是聪明的,一点便透。这想法拂过心头,心头居然柔软起来,泛起一阵甜蜜。杨玦有些不自然地垂眸,抬手勾了勾耳鬓垂下的发丝。
时暮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也明白过来,见清央她们还有些迷茫,四下找起能用来画图的工具。可惜这地面是石砖,她们又不方便在地上留下痕迹,时暮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可用的,心下懊恼,暗自决定日后要常把纸笔带在身上。
“这还不简单,亲眼看看便明白了。”时危见状失笑,“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探探夹在当中的那间墓室。”
她又询问杨玦:“阿玦,你可有办法让这墓室再升上去?”
杨玦想了想,道:“上回我们进入此室后,经历了两次震动,一次起,一次止。而后的一次震动在我们离开后才发生。只是不知此间间隔是与时间有关,还是与人有关。”
“那我们便从简单的试起。”
时危交代了几句,便率领诸人一同出了后室。走在最后的杨玦穿过石门,方踏出几步,熟悉的震动便发生了。此次她们在后室中停留的时间比上回短了许多,由此看来,应是她们离开后室引发了这次震动。
一行人立即转身,趁着后室尚未上升许多又冲了回去。又过了数息,夹在中间的门洞再次出现在门后,时危和杨玦领着清度和清央,瞧准了时机跃入门后的黑暗中。
提灯留给了外面的时暮和初雪,时危正要拔剑照明,手却被杨玦按住。杨玦的手有些凉,骨骼分明却不磕人,触感细腻如玉。时危愣神的片刻,杨玦已经将七曜拔了出来,欲向其中灌入内息。
身后的门消失了,砖墙隔绝了背后微弱的光亮,四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时危曾告诉过杨玦催动剑上萤石发光的关窍,杨玦却从未试过,故而使用得有些生涩。好在她未让时危等人身陷未知的黑暗太久,很快,两处微光渐渐明亮起来。
等等,为何是两处?!
四人惊骇地看黑暗深处亮起的一双绿色幽瞳。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安静地悬在半空,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们的方向,黑暗中响起一阵骇人的嘎吱声,像是牙齿与硬物摩擦的声响。
仿佛野兽正在啃食猎物的尸骨。
清度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躲向时危身后,捉住了她的胳膊。清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捉着清度衣袖的手用力得已经泛白。
杨玦和时危很快冷静下来,警惕地望着那双眼瞳。时危将清度、清央二人护在身后,杨玦拿着剑缓步挪上前,提防着暗处的动静。萤石的光亮渐渐铺向深处,终于照亮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最先出现的是一张白色的猫脸。
“……”
杨玦看着悠哉地趴在一口棺材上的却邪,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却邪,别闹。”
吓唬人得逞的却邪眸中闪过得意的神色,轻盈地跃上杨玦肩头,乖乖蹲好。
至于方才的嘎吱声……杨玦转向右边的角落,果然在缠着金龙的柱子背后发现了正在努力收刮金子的吞金,就是那只整天和却邪混在一块儿的囤。杨玦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俯身捉起吞金,后者还死死地扒着一片龙鳞不放,但终究力量悬殊,杨玦稍稍一扯便把它扯了下来。吞金一边蹬腿一边唧唧吱吱地叫着,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片刻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解决完两只淘气鬼,杨玦暗自叹了口气,回过身去找时危等人,便看到还未反应过来的清度捉着时危的胳膊被时危护在身后,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
时危那边的三人倒是松了口气。这两只灵兽在这墓室中玩得惬意,此间当是没有什么危险,故而放心大胆地朝杨玦那边走去。
四人凑到却邪方才趴的那口棺材前,时危有些感慨:“没想到此墓修得气派,棺木却这般寒碜,连个椁都无。”
“兴许是匆匆下葬,未及备好棺椁吧。”清央猜测道。
想到陈叔陵的死因,时危觉得有这种可能,便点了点头。
为了确认玉简是否在棺中,时危打算开棺察看。好在这棺简陋,就算破坏了封蜡也不太惹人生疑,否则时危还真得仔细考虑如何处理了。
时危戴上手套,检查过棺身后,摸出专用的刀,在杨玦的配合下熟练地刮开封蜡,并将掉下的碎屑处理妥当。她让清度和清央带着却邪和吞金躲到远离棺木的柱子背后,以防开棺时被暗器所伤。接着她又与杨玦配合着,屏息凝神,十分轻缓地一点一点移开棺盖。
当棺盖与棺身间出现一条极小的缝隙时,时危突然喊停。她方才听到了细微的机关转动声。
时危让杨玦和她一起绕到棺木另一侧,取出一对特制的钩子,将钩子的一端卡在对侧棺盖边缘,另一端拿在手中,然后蹲下身藏在棺后,剑柄压住棺盖的近侧,拿着钩子的手巧劲一拉,那棺盖便刷地绕着近端的边缘翻了起来,正好挡在时危和杨玦的头顶。
而在棺盖翻起的刹那,一只圆筒从棺中猛地弹出,一边旋转一边朝四面八方激射出无数毒针,要是此时有人毫无遮挡地处在这口棺材的附近,无论正面、侧面还是背面,都避无可避。好在时危和杨玦有棺身和棺盖掩护,射向她们方向的毒针尽数扎在了棺盖上。
待针雨声停歇,时危和杨玦才放下棺盖从棺后出来。
只见那棺中躺着一具保存颇为完好的男性尸体,尸体做过防腐几乎没有腐烂,口中含着一颗大珍珠,面上覆着玉制覆面,腰上挂印,手中设握,棺内还有陶俑等陶制随葬品,简陋却尚算周全。
时危仔细搜了尸身,最后在尸体左袖中找到了一卷玉简。
这篇玉简的用料、工艺、年代等皆与她们在拍卖会上见到的那篇吻合,想来确是一套,看来那姓金的手中的消息还算可靠。时危和杨玦一同看了这篇玉简的内容,杨玦记性极佳,读书过目不忘,因此时危万分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她。不过她自己也记下了大致内容,这篇玉简上不完整地记录了一种据称能够救起那些药石罔效的病人、伤患的治疗方法,至于其真假几何,便不是她能够评判的了。
待杨玦记下内容,时危又把玉简卷好,原样放回了尸体袖中。待要将棺盖盖回,时危忽然想到什么,问杨玦道:“阿玦,你可能将这机关复原?”
杨玦方才便查看过此机关,于是点头道:“不难。”
或许是因为计划成功了一半,时危此时心情很好,闻言嫣然一笑,称赞道:“看来阿玦这些年在机关一术上又有突破了。”
杨玦感到心脏随着时危的笑猛然一颤,一瞬间双脚好像踩在了棉花上,晕晕乎乎的。好在她迅速回过神来,便移开目光不去看时危。
时危没有察觉杨玦的异常,她正走向清度,问她是否还带着那绿膏,又是否带着针。清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时危面上欢喜,又问:“我闻朔己讲,那绿膏的气味仅是闻了便能迅速令人四肢乏力,依姑娘之见,若是直接扎进肉中,当会如何?”
清度和清央听完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欣慰她不打算取人性命之余笑道:“中针者想必将立刻昏睡,一时半刻是醒不来了。”
时危很满意这个答案,谢过两人后,拿着从清度那儿拿来的针和绿膏返回杨玦身边。
“针虽少了些,但应当够用了。”时危一边将针尖浸入绿膏,一边和杨玦搭话,杨玦却只专心复原着机关不理睬她。时危见状只得识趣地闭了嘴。
很快,杨玦便将机关回复原样,还进行了一些处理以减小其运作时的声响。两人小心清理了之前的毒针,由于太过危险,她们并未试图将毒针带出墓室,而只是用衣物将其扫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处理好了她们造访过的痕迹,时危等人察看了整间墓室,然后静待着初雪和时暮替她们“开门”。此前时危嘱咐过二人,在她们进入墓室后,等待约莫两刻,便按照杨玦先前的方式将后室再次降下。时暮机灵,墓中也无甚危险,时危放心地将此事交给了二人。
不多时,果然传来震动,很快后室便与这间墓室的门洞连通,四人顺利地出了去。
时暮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到手了,”时危对时暮挤了挤眼睛,“还给搬山派那群人准备了一件大礼。”
“阿姐真厉害!”时暮雀跃地一把抱住时危的手臂,“不过是什么大礼啊,快和我说说~”
时危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道:“先出去了再说。”
“好嘛……”时暮噘起小嘴,不甘不愿地答应。
先前时危说要让她们亲眼见识这墓的奥秘,正好此时后室带着她们到了底下那层,几人便出到外面那间伪装的主墓室,杨玦找到之前刻下记号的位置,记号果然不见了。
“这间墓室看似和我们来时经过的相同,实则是上层墓室的复制品。证据便是上下移动的后室和消失的记号。我曾在上层的主墓室刮了一小块壁画上的漆,但此处同一位置却完好无损,阿玦此前在砖上刻的记号也不见了。”时危解释道。
“建两层完全相同的墓室,其目的便是让人以为自己一直在同一层中打转,误以为这座墓只有一层。这也可以解释这间墓室为何如此空荡。可动的东西多了,便容易露馅。”
“而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掩藏真正的棺室所在。”
时暮问道:“但阿姐你说这墓只有两层,又是何意?”
“那便是你观察不够细致了,”时危善意地笑了笑,拿过灯,跃上墓室中央一根柱子,攀着龙脊将券顶照亮,“现在看清了吗?这两边券顶的高度不同。你想想看,这般两层相叠,中间是不是会空出什么?”
“原来如此……但为何要这么做,建成三层也是一样的吧?”时暮仍有疑惑。
“我也不确定,许是为了减少盗洞直接打在中间一层的机会吧。”
这些尚未解决清度和清央关于盗洞消失的迷惑。
时危走在前头,带领一行人穿过墓室,进入甬道,边走边说:“阿暮说得对,‘藏于涸燥者宜浅’,此墓虽比不得地下十数丈的墓深,但相较于一般藏于山脊的墓还是深了些。现在想来,我们当是将盗洞打在了下层。而这一侧其实有两条甬道,它们都能移动。我们进来时,在这条甬道中经历了两次震动,想是被它从下层带到了上层。而当下层甬道归复原位,上层甬道便降下与上层主墓室连通。”
她们来到“投石问路”前,时危道:“我们从此处折回,待到地面一震,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石门前,想来便能见证我方才所言。”
诸人依言照做,果然见到门洞消失,变成墙壁,又再度出现。方才她们从墓室进入甬道时并未触发这机关,看来这机关的触发还与行进的方向有关。
“这便可以解释甬道为何这般长。”杨玦道,她对于自己下铲定位一事仍有些介怀,“若是短了,便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清度有所疑问:“可若有上下两条甬道,为何我们只开了一回石门?”依方才所见,石门是随着甬道而动的,那么另一条甬道应有另一道一样的门才是。
“想来两道门之间有机关勾连,其中之一的任何变动,都会使另一道产生同样的变化。这不难实现。”杨玦推测。
“那我们要去上层的甬道看看吗?”时暮问。
“你还想在墓中绕一圈?”时危挑眉,她已经走得烦了,若是去了那条没有盗洞的甬道,她们想要出去便又得前往后室,再绕回来。
这话果然让时暮打了退堂鼓:“那还是不了,左右咱们已经知道这墓是怎么回事,便不去了吧……”
于是一行人仿照令后室上升的方法,成功使甬道开始下降,又将她们带回了下层。
途中清央好奇地问:“杨姑娘是如何看破其中关窍的?”
“震动的时机,还有门,”杨玦淡淡答道,“对着土石的门,与凭空出现的门洞。”
清央低眉沉思片刻,便明白了杨玦的意思,或许只有当后室停于上层时,墙上的门后才有路可走,而其所通之处,或许便是上层甬道中出现的那个门洞。这真是一座将人耍弄得团团转的陵墓,若非杨姑娘聪慧,她们怕是绕上十天半个月也出不去,得困死在地下。
“我们不用去那扇门后看看吗?”清央疑惑道,她记得时危说过要摸清此墓构造的。
杨玦摇头,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