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的最后一关,也是最凶险的一关,便是飞升。
若在渡劫中途觉得自己飞升无望,又面临濒死之境,则以兵刃自刎,以肉身死相欺瞒天道,即可让雷劫散去,此法称为‘兵解成仙’。只不过成的‘仙’乃是不完全的散仙,散仙无法第二次渡劫打开天门,算是绝了飞升之道,再则,即便是散仙,成功的概率也不高,因此在修界‘散仙’只是个传闻。
可今日,却是让楚天威真真切切见着了一个!
乌芝芝抬手之间,天地的云雨被搅动,满天的雷劫仿佛是她的掌上玩宠,指哪儿打哪儿。即便是散仙,也是仙,在一个大境界的碾压之下,金轮魔尊很快就显露出颓势。
乌芝芝忽然欺身向前,整个人被淹没在漫天的雷光之中,没人看见乌芝芝是何时到达金轮魔尊的身后的,只见最后画面的定格就是闪着妖异红光的长□□穿了他的咽喉。也就是这一招,将金轮魔尊的神魂封印在了他的体内,彻底绝了他的逃生之路。
“竖子!”金轮魔尊的眼球暴突,血丝弥漫,“本尊要让你不得好死!”
随着这声怨毒的咆哮,本来开在太乙宗上方的【天光隙】骤然变幻了位置,竟然出现在了头顶,裂缝越来越大,强大的吸力似乎要将二人吞噬。
乌芝芝仰头,眼神扫过那道裂缝,忽然,莞尔一笑,紧接着,长枪前端的红缨燃起,金红色的烈焰之中,由某种妖兽制成的红缨飘起,柔软异常,如烟如雾。
金轮魔尊此时已然浑身僵硬,唯有一双眼珠能够动弹,眼睁睁看着火舌将自己的血液一点点点燃,顺着经脉烧到了元婴,他的神魂发出惨叫,但他肉身的咽喉早已被洞穿,只能咕噜噜地冒着血泡。
金轮魔尊眼中的灵光一点点地黯淡,濒死之际,许是人死之前最后的走马灯,他终于记起第一次见到乌芝芝这柄长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挣扎着询问:“你去过沧澜秘境,进去了沧澜道君的洞府,得到了他的法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乌芝芝没有给他多话的机会,而是直接了解了他,将他的元婴焚烧殆尽。
金轮魔尊到死也想不明白,明明沧澜秘境是自己布下的陷阱,连太乙宗,苍龙宗,清风门数十个大宗都中了自己的陷阱,乌芝芝怎么能拿到法器全身而退呢?
不对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她是如何进去而不被自己发觉的呢?
金轮魔尊意识彻底泯灭的那一刻,头顶的天光隙也终于关闭了,只是巨大的裂缝之下,还是有什么东西漏了出来。
是雨?
乌芝芝伸手去接,然后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是咸的啊。
没人看见乌芝芝这出格的一幕,漫天的雷光之下,其他人根本没有直视她的资格,底下的魔修们失了魔尊,魔君重伤,早就仓皇逃命。只余下一些残兵剩将,不成气候。
……
其它宗门的支援在第二日正午才堪堪赶来。
此时,太乙宗门外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残留的魔气以及巨大的深坑,其中不少地方附着着还未散去的雷电之力。
“莫非是逍遥道人出手了,他好像就是变异雷灵根。”
“非也,我瞧这气息像是天雷,怕是用了什么秘术。”
此话一出得到不少应和,“此话有理,天雷是剿灭魔修的绝佳利器,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看来这一战是太乙宗胜了。”
“不愧是第一大宗。”
“但他们也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忽然之间,大部分的议论声停下了,太乙宗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四下寂静,往日的祥云霞光,仙鹤起舞的场面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弟子,似乎是在处理战场。
整个太乙宗都寂静得可怕。
各大长老怀着沉痛的心情,上前慰问:“青光门林秋拜访逍遥道人,敢问一句真人现在还好?”
被拉住的弟子恍恍惚惚,直到一群人乌压压站在面前才稍微回神少许:“……掌门还好。”
天杀的,昨日的事实在太过震撼,他现在还有一半的心神都还在昨日天穹之中的那名女子身上,满脑子都是漫天的雷光化作巨蟒,将魔修一网打尽的场面。
那就是……仙吗?
能够操控天雷的……仙?
眼见弟子又走神了,青光门的林秋又呼唤了几句,见他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才继续道:“可否为我通报一声。”
说罢,奉上拜帖。
弟子接过众多的拜帖,脑子宛如一团浆糊:“自然可以,但掌门……现在恐怕不便见客。”
“为何?”
“逍遥道人是受了重伤?”蛩空道人忽然出声。
“不是……”弟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掌门是在见贵客。”
逍遥道人见的自然是被奉为座上宾的乌芝芝。
二人相坐在茶室内,逍遥道人掀开小泥壶,浓郁的茶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静室。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逍遥道人此话说得真心实意,“否则太乙宗此次恐怕会伤亡惨重。”
乌芝芝的眼珠子转了两下:“没有我也不会伤亡惨重。”
“愿闻其详。”逍遥道人只笑不语,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慈爱。
“你会和金轮魔尊同归于尽,倒也不会死很多人。”
浠沥沥的茶水声响起,逍遥道人正在沏茶,听到乌芝芝这般大不敬的话,也无多大的波动,清亮的茶汤撞到白瓷小杯中,格外好看,他笑道:“这算是窥测天机吗?”
乌芝芝坐没坐相,乱七八糟地坐着:“也许吧。”
“能习得如此厉害的本事,看来云亭在天机门也有了一番作为,不算埋没他的天赋。”
乌芝芝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手,枯瘦无比,将一只瓷杯推到了自己面前。
乌芝芝抬眼看他。
逍遥道人端起瓷杯,一饮而尽,竟然将品茶喝出了酒水的架势,“云亭是谢忱的字。”
“谢忱在天机门天天被欺负。”乌芝芝冷不丁出声。
逍遥道人举杯的手顿在半空。
“就像寡夫带着三个拖油瓶天天被人在背地里讲闲话。”乌芝芝绞尽脑子动用了自己的所有文采,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没错,就是寡夫。
就像宋秀秀带着宋云香一样。
只不过天机门是个巨大的小松屯。
逍遥道人发出一声长叹:“老夫虽然从未耳闻,但老夫偶尔也会猜到……云亭这孩子,太过正直,正直到成了他的心魔。”
天外忽然炸响了一声惊雷,外头开始下雨了。
乌芝芝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所以,谢忱为什么会离开太乙宗?”
……
收到乌芝芝的传信,莫归音从沙漠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归鹤峰。
刚上山,她就在师傅的小竹屋前看见了轮椅上的莫归尘。
“师傅呢?萝卜大仙说师傅重伤。”
“在里头。”莫归尘坐在轮椅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是问你师傅伤势如何!”
“不知。竹屋被炼化成了一个防御性法器,我无法靠近。”
听到莫归尘的这句话,已经等不及要冲进去的莫归音才忽然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好几秒,才回过头看他。
“那、”一开口,便暴露出了哭腔,“那我们要怎么办。”
能被萝卜大仙都称为重伤的伤势……要是师傅出事了怎么办?
慌乱无措之间,莫归音忽然看见了轮椅扶手上的抓痕,一道又一道,生生将上好的灵木抓得起了屑。
原来,师兄也在不安吗?
忽然,天空之中响起一道惊雷。
莫归音昂首,只见本来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乌云密布。
有人要突破渡劫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了背后的竹屋,下一刻,更深的恐惧从心底涌现。
不可以!这种情况下渡劫,师傅一定会死的!
而事实上,谢忱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在不同的“梦境”中。
凡人有云,庄生梦蝶,谢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于真实,还是一场大梦。
谢忱觉得自己的神魂陷入了一片粘稠的黑暗之中,那是一片虚无,漆黑而空洞。
几乎出于本能,谢忱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什么。
他运转起了自己的自创的心法《九昭》,三枚小巧的铜钱出现在他的手心,不断翻转。
一枚测运、一枚测命、还有一枚……谢忱抿了抿唇,在铜钱出现的那一刻,黑暗被驱散,他被猛地扯入了幻境之中。
那是一片山崖,悬崖边有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他看见黑衣的剑修拈花持剑,即便面对众多的追兵也不露胆怯,眉宇间是自以为天下第一桀骜不驯之色。
黑衣的剑修手里挽了一个剑花,从右手剑换到了左手,骄傲自负:“你们一起上。”
是和在去往木兰医宗路上遇到的一模一样的幻境。
但这回,他不是在树下旁观的“青木”,而是那个黑衣的剑修。
是比木兰医宗的幻境更加高级的幻阵,那便是——他真实的过去。
自负的黑衣剑修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被偷袭重伤,谢忱再一次无可避免地坠入了崖底。
青木崖底。
也就是从里面出来之后,再无那个惊才绝艳的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