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棚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云贺觉得有点儿热,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黄兰看云贺似乎没有别的吩咐,拎起放在角落的小箱往另一个小隔间去了。
她把箱子放在栅栏门口,对照了栅栏门上的信息,熟练地从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用针管吸出药液。
那针管看着尺寸就不小,尤其针头,感觉来一针都能扎下来一条肉,看得云贺龇牙咧嘴。
“这个针头快赶上抽取人类红细胞的针头规格了。”钴蓝在旁边皱着眉看。
“没有吧?”云贺皱着眉头扯着嘴角抽气,“我怎么记得没这么大啊?”
钴蓝一愣,偏头看向云贺。
云贺没看钴蓝,咧着嘴去翻看门框上钉着的资料卡,“让我看看是哪个小朋友这么倒霉……桃花?”
“对,”黄兰冲站在一边儿看热闹的杨十一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搭把手。”
“啊?哦哦,我来了!”杨十一点头,“绳子呢?用绳子捆一下?”
“要拴牛吗?我力气大,要不然我来?”云贺探了个头,隔着栅栏门往里看,“桃花病了?”
黄兰一手拿着针管,另一只手在桃花脖子上抚摸,“不是什么大问题,让十一来吧。拴牛需要一点小技巧,十一帮过我很多次,比较有经验。”
“那行吧。”云贺不再坚持,有点儿惋惜。
“注意安全啊。”钴蓝在旁边说。
“没事的,”崔安安跑过去隔着栅栏门看着桃花,“桃花是很温柔的牛,它知道我们再给它治病。”
桃花牛角比较小,粗绳只能绕个两圈。杨十一引着桃花走到食槽旁边,把手里剩下的绳子拴在横杆上。
桃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比之前还好大了好几圈,肩高已经赶上旁边的杨十一了。
黄兰揉了揉桃花的脖子,在颈侧肩胛骨上方揉的三角状肌肉区域上按了按,“最近天气降温,加温设备一下子都开起来,可能电压就有点不太稳。有一次晚上这边突然跳闸,幸好断电的是大体型这边的,没造成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黄兰说着,手上快准狠地将针管倾斜45°,扎进了桃花的颈侧。
桃花吓得一激灵,但很快镇定下来,小小声的哞了一下。
“没事的乖啊,马上就好了。”黄兰哄着桃花,缓慢把药剂输进牛身体里。
“这边靠近出口,所以当时温度下降的比较快,那几只羊有些感冒,已经打了两天针,状态好转了不少。”黄兰抽出针管,在扎针的区域又揉了揉,确定没有造成皮下鼓包。
“桃花体型大,本来还想再观察几天,昨天晚上突然下雪了,桃花开始咳嗽,想了想还是注射一针比较好。”
黄兰收起针管,让杨十一解开栓牛的绳子,“毕竟咱们桃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呢。”
重获自由的桃花甩了甩脑袋,默默走到角落,嘴里重新吧唧吧唧开始反刍。
云贺隔着栅栏观察了一下,桃花精神看着还行,就是鼻头明显湿漉漉的,可能有点流鼻涕。
“哦对,”云贺突然一拍兜,从兜里掏出一卷蔫菜叶,“黄主管,桃花能吃这个么?”
黄兰收拾着药箱,转头过来看了一眼,“白菜叶?从蔬菜大棚那边摘的吗,可以的。”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用过药剂,本来就打算等收割了之后把杂叶都收集起来给它们吃。”黄兰重新背好药箱,看着直勾勾走过来的桃花,笑得很温柔。
“它们好久没吃新鲜的草料了,最近吃的都是风干的饲料,喂一点吧,没事的。”黄兰背起箱子,朝崔安安招招手:“安安,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始祖吗?”
“要去!”崔安安小声尖叫,然后立刻捂住嘴,“要去要去,我想去看始祖生的小鸡!”
“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黄兰替崔安安带好帽子,牵住她的小手,“那云观主,蓝队长,我们就先过去了,有什么事情给我发消息就行,或者让十一跑一趟。”
云贺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把卷成一团的菜叶子展开,朝桃花晃了晃。
桃花在门后面转圈圈,发出哞哞的声音。
“行了,不逗你了,给你吃吧。”云贺拿起一片叶子,从栅栏门的缝隙里递了过去。
桃花凑到门前,伸出舌头把菜叶子一卷,裹进嘴里吧嗒吧嗒地咀嚼。
钴蓝第一次从一头牛的脸上看到开心的表情,下意识伸出手,准备摸摸桃花的脑袋。
桃花吃得一脸沉醉,被突然伸过来的手下了一跳,一大只牛打了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
钴蓝怔了一下,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我是不是……吓到它了?”
“啊,”云贺抬头看见这么一幕,“没事儿没事儿,你就是太突然了,它没反应过来……”
话还没说完,桃花的鼻子鼓动了几下,嗅了嗅钴蓝的气息,看着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吞下嘴里的菜叶子,哞了两声。
“给你,”云贺把菜叶子塞给钴蓝,“你喂它吃点儿吧。”
钴蓝本来想拒绝,他觉得桃花看起来挺怕自己的。但拗不过云贺的坚持,最后还是从他手里接过叶子,朝桃花递了过去。
桃花一双大眼睛在面前两个半人类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抵不过蔬菜的诱惑,走过来吃掉了钴蓝手上的叶子。
钴蓝看着咀嚼的桃花,再一次试探性地伸出手。这次桃花没有躲,任由钴蓝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钴蓝动作极其轻缓的摸了摸,牛的毛发并不柔软,但温温热热的,感觉算得上不错。
“我就说吧,”云贺把手上的菜叶子全塞给钴蓝,“都给你,喂着玩吧。”
“桃花性格可好了,是这里最温驯的牛。”杨十一在旁边也没闲着,拿了把大号的叉子,把桃花食槽里的饲料摊散开。
“嗯,确实挺有意思的。”钴蓝笑着接过菜叶,卷成团准备递给桃花。
突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嘶吼,像是一把生了锈的破锯子撕心裂肺地锯着不锈钢桌腿,其中包含的哀怨情感几乎化成了实体,朝着他们几个兜头砸来。
“我操,什么动静啊?!”云贺脑子嗡嗡响,这一下不比声波攻击来的好受,“什么东西啊!”
“啊!”杨十一举着叉子,冲着几人身后疯狂地比划。
云贺和钴蓝回头一看,背后隔间的栅栏门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半张羊脸,它吐着舌头在空气里狂甩,试图把那一丁点儿蔬菜的味道统统吸进鼻子里。
“这什么羊啊,怎么这么丑?”云贺皱着眉头,“刚才那怪叫就是你发出来的啊?让我看看你叫什么名字……脑瓜崩?”
云贺一愣,这什么鬼名字?
他跟面前这只表情过于抽象的羊对视了片刻,随即“啊!”的一声惊叫,指着脑瓜崩:“是你!吃我袖子的那个!”
脑瓜崩懒得听云贺叭叭,它一双横瞳里只剩下对白菜叶子的向往。眼见桃花的嘴巴就要挨到钴蓝手中的叶子,自己最后一点儿希望又要破碎了,忍不住又发出一声“a——”的嘶鸣。
“我操!”云贺捂着耳朵,“别别别别喊了!给你吃啊!!”
说完他气急败坏地接过叶子,抽出两片塞到脑瓜崩的嘴边。
脑瓜崩立刻咬住叶子,三两下全塞进嘴里,把不是很有水分的叶子嚼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云贺看着表情夸张的脑瓜崩,忍不住乐了:“看它吃菜叶子,都把我给看饿了。等这批白菜收割,一定要去刘壮那边搓一顿白菜。”
说完他又没忍住,伸出手照着羊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啪”的一声响,比羊嘴里的菜叶子还要清脆。
等钴蓝把剩下的菜叶子都喂给桃花,云贺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到东西的手,“我们出去说吧,这里待久了还是有点儿味。”
杨十一应了一声,放好叉子跟着云贺一起出了牲棚。
气温越来越低,道两边已经渐渐有雪能立住脚了。云贺怕说话会吃风,一路上都很沉默。
一直到了偏殿,云贺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积攒的小雪片,抽了三个蒲团丢给他们,自己先去神台前上了三炷香。
“来搭把手,”云贺从后面拖了个取暖器,“帮我在下面垫个隔热垫,这里的地毯不耐高温,别烫坏了。”
钴蓝端着取暖器,杨十一按照云贺的指示,从角落里搬出一块瓷砖板放在三人中间。
钴蓝调整好取暖器的角度,打开开关,一股暖意在周围缓慢流淌,还带着一股子灰尘烧焦的味道。
云贺揉了揉鼻子,“太久没用了,等灰尘烧没了就好了。这次找你来是有件挺重要的事儿问你。”
杨十一拉外套拉链的手一顿,“观主,你说。”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丹药的事儿么?”云贺问。
杨十一点头,“能治疗感染者的那个吗?记得的,我按照观主的指示,没有阻拦消息的传播。”
钴蓝听了眉头一皱,看着云贺的眼神里带了一丁点儿不太赞同。
云贺感受到了,抬手在钴蓝肩膀上拍了一下,继续对着杨十一说:“反馈怎么样?传播到哪里了?”
说到这个杨十一挠了挠头,“我感觉效果好像并没有很好,我跟我哥也说了,他那边也帮我留意着,但好像传播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果然,云贺啧了一声。望海潮接纳的成员道德有点儿高,这其实是件好事儿,但放在这里就得多绕几个弯了。
“这样吧,”云贺沉吟片刻,“这事儿靠他们传播是不行了,你帮我在外出的队伍里找几个靠谱的人,尽量能跟其他工会的人能接触上的。让他们主动传播一下,但记着不要说出望海潮的名字。”
“好,我记着了。”杨十一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不能主动说啊?”
“他们更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云贺嘱咐迷茫的杨十一,“记得盯牢点儿,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好,这个人选我肯定仔细斟酌。”杨十一点头,“那我回去先跟我哥商量一下,决定人选之后就先去安排了?”
“嗯,跟你哥说一下也好,”云贺摆摆手,“去吧。”
杨十一站起来拍拍裤子,先一步撤了。
云贺心里想着事儿,把手伸到取暖器前面烤着。
隐约间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他一转头,就跟钴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