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阳光穿透菜市场锈迹斑斑的顶棚，在崔海恩奶奶的鱼摊上投下细碎光影，在湿漉漉的地面洇开腥臭的光斑。

李秀妍踩着Chanel经典的双色鞋，黑色鞋尖搭配米色鞋身，色彩简洁优雅。

她正捏着质感极好的真丝手帕捂住口鼻，鞋底在混着鱼鳞与血水的地砖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

年轻女孩粉色的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盛满了恶意。

“奶奶，你这儿的鱼卫生吗？不会吃坏肚子吗？”

李秀妍用镶着水钻的指甲挑起滑腻的鳗鱼，鱼尾扫过崔奶奶粗糙的手背，女孩的语气甜腻得发腻。

跟班们立刻爆发出夸张的笑声，惊得正在收拾摊位的奶奶手一抖。

崔奶奶扶了扶老花镜，有些局促地说：“干净的，姑娘......”

“是吗？”李秀妍凑近摊位，昂贵的香水味混着油烟味格外刺鼻，“我怎么看着这么脏呢？”

“秀妍！”崔海恩攥着书包带的手青筋暴起，刚放学就看到这一幕。她冲上前挡在奶奶身前，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别闹了！”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优等生吗？”李秀妍嘴角勾起，酒窝里盛满嘲讽，“原来在学校装清高，回家就是摆地摊的啊？”

她突然贴近崔海恩，压低声音说：“想让我放过你奶奶？很简单啊......”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这里，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跟班们的哄笑声更响了。

崔海恩看着奶奶惊慌失措的眼神，想起每天凌晨四点陪奶奶去菜市场进货的日子，想起奶奶省吃俭用供自己读书的辛苦。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忍着胃部翻涌的恶心，猛地凑近，在李秀妍惊愕的眼神中，快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满意了？”崔海恩后退一步，声音冰冷。李秀妍伸手擦了擦脸颊，突然又笑了起来，那对酒窝依然甜美，眼神却冰冷如刀。

“真没劲。”她甩了甩头发，“我们走！”

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只留下崔海恩站在原地，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奶奶颤抖着抓住她的手：“海恩呐，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奶奶。”崔海恩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是同学开玩笑。”

她转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住小小的摊位。

SBS电视台14楼会议室里，崔海恩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邮件正文只有简短的几行字：【《英国最具历史感的城镇2018》拍摄团队名单确认：崔桑颖(助理导演)......】

这部纪录片由SBS制作，历史学家Alice Roberts担任主讲，第一季共六集，涵盖罗马、维京、诺曼、都铎、摄政和维多利亚六个重要时期，带领观众探寻英国古镇历史痕迹。

英国。

这个名词在屏幕上闪烁，像一颗突然坠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十年前在英语课本上描摹伦敦眼轮廓的自己，在深夜台灯下反复听BBC广播的自己，此刻突然与眼前的现实重叠。

她无数次幻想过跨越重洋的画面，却总被冰冷的存款和对过去的恐惧拽回现实。

拥有如此黑暗过去的自己，有追求光明未来的资格吗？

而现在，命运像突然拨开浓雾的灯塔，将那片魂牵梦萦的土地清晰地推到她面前。

崔海恩鼻腔泛起酸涩，她将脸颊埋进办公桌上的午睡小抱枕里，嘴角不受控地扬起——没想到节目组真的选中她参与这次海外拍摄。

原来有些等待，真的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瞬间触手可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聊天窗口跳出一条新消息——

【亲爱的Jennie（猫咪）】：

“今天打歌一位安可舞台看了吗？我故意对着镜头比了你的专属手势~Mr. general ！

崔海恩嘴角不自觉上扬。

自从那个雨夜半拥抱后，她们之间的聊天变得频繁又微妙——既像最好的朋友，又像试探中的暧昧对象。

Jennie说她像是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将军，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

她迅速拍下电脑屏幕，发给Jennie：

【崔海恩】：“我要去英国出差两周！”

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

崔海恩盯着那个“已读”标记，直到屏幕变暗。

诶？怎么不回复了呢？

十分钟后，手机终于震动：

【亲爱的Jennie（猫咪）】：“英国啊！伦敦市中心的特拉法加广场有很多街头艺人表演，周边还有国家美术馆等著名文化场所。记得一定要去博罗市场吃蘑菇烩饭，还有诺丁山的彩色房子！对了，听说很多地铁线路没有空调夏天超热的.…..”

满屏都是旅游攻略，唯独没有崔海恩期待的反应。

她咬了咬下唇，回复道：

【崔海恩】：“你什么时候去过英国？”

【亲爱的Jennie（猫咪）】：“之前有一次秘密拍摄画报，公司不让说——但是最后也没有采用那次的海报。”

紧接着发来一张站在大本钟前的自拍。

【亲爱的Jennie（猫咪）】：“看，我的米字旗发夹可爱吗？”

照片里的Jennie戴着蓝红相间的发夹，在伦敦阴沉的天空下笑得灿烂。

崔海恩放大照片，注意到Jennie身后玻璃反光里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是帮她拍照的工作人员。

某种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心头，她关掉了图片。

“崔助理，会议要开始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稚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恰好停留在Jennie的自拍上。

崔海恩慌忙锁屏，站起身来应答。

李稚倾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一叠文件放在她面前：

“这是英国拍摄的策划案，你看一下第三部分的流程。”顿了顿，又补充道，“台里很少派助理导演出国，别搞砸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崔海恩的兴奋。

她低头翻看文件，却听到李稚倾又说：“英国现在昼夜温差大，带件防风外套。”

崔海恩惊讶地抬头，李稚倾却已经走向主座，只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为李稚倾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被挽起的黑色长发透着健康的色泽。

今天开会的时候崔海恩总是莫名其妙的跑神。

会议结束，茶水间蒸腾的咖啡香气里，崔海恩正往马克杯里倒着温水。

不锈钢水龙头滴落的水珠在杯壁上蜿蜒成细流，突然被一道阴影截断。

综艺部的王嫣儿导演斜倚在门框上，粗短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保温杯，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她紧绷的肩线。

“听说你要去英国？”王导意味深长地笑着，笑容里裹挟的全是审视的意味，“在李主任手底下福利待遇很不错吧？简直是吃香的喝辣的啊，也不知道你付出什么去巴结……”

崔海恩的手指紧握马克杯：“工作安排而已，谈不上什么巴不巴结……”

她垂眸盯着杯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月牙形凹痕里。

走廊外隐约传来同事的谈笑声，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好像有层透明的玻璃罩把她笼罩在真空的层里，莫名空灵。

“是吗？”王导凑近一步，“全台都知道你们——”

“崔助理。”

李稚倾的声音突然插入，她站在茶水间门口，米白色的西装外套下摆还沾着会议室的冷气，手表在腕间泛着冷光，“策划案需要修改，跟我来一下。”

崔海恩如蒙大赦，跟着李稚倾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她闻到李稚倾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

“王导的话别往心里去。”李稚倾突然开口，眼睛盯着电梯数字，“中年老男人就是这样的……职场八卦而已。”

“我知道。”崔海恩顿了顿，“谢谢李主任解围。”

“明明是秃头的中年大叔却叫一个仙女一样的名字——王嫣儿，你不觉得好奇吗？”李稚倾问。

崔海恩：“什么？”

“因为他家里人特别想要生一个女儿，准备好了给女儿的一切，起好了名字却发现是个男孩。”李稚倾眯着眼睛讲，“但还是不甘心换掉这个他们喜欢的名字，所以就叫王嫣儿了。”

第一次听说王嫣儿的时候，崔海恩还以为她是个大美女。

想到王导和名字截然不同的形象，她终于笑了出来。

“噗……”

看见崔海恩笑了出来，李稚倾才放松皱紧的眉头

电梯停在18楼，她却没有立即出去。

李稚倾转过身，犹豫了一下才说：“英国拍摄期间...…有事随时联系。”这句话说得极其生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国际漫游费可以报销。”

崔海恩不太明白。

自从出院以后，她们的关系一直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李稚倾不再针对她，反而多加照顾——不再是单纯的上下级，但也远称不上朋友。

“好。”

她最终只答了这一个字。

李稚倾点点头，快步走出电梯。

崔海恩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印着药店logo的纸袋，里面露出几个药盒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