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言没有再找过我,我硬着气,不去找她。
她那些东西也对我收得更紧了,完全摸不到头绪。
夜里发了疯的恨她,皮肤渐渐愈合了,心里的疮口越烂越大,流脓似的。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了?
不是要逃吗,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不像逃,像叫人一把从家里踢出去。
一定要找到那些证据。
柳愈出院了,医药费全由程双言付,只是没从程双言嘴里听到一句抱歉或嘘寒问暖,扔下钱就走,不似她以往左右逢源的做派。
傲慢的程双言,罪该万死的程双言。
问柳愈,我有一个很恨很恨的人,想杀了她,可杀她就要靠近她,靠近她就恶心,怎么办?
柳愈沉思,而后劝我。
苦海无涯,唯有自渡,放下吧。
既然连靠近她都觉得痛苦,何苦要逼自己去杀她?
有些问题在问出时心里就有了答案。
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肚里只能撑瓜子壳。
快放假了,学到的东西足够我看懂那封信,索性不去上课。
整日缩在家里,程双言去上班,我就做饭。
她爱吃鱼,我把鱼肉精心挑好,刺放她碗里,肉放我碗里。
我讨厌吃鱼,闻到味就想吐,坐在她对面干呕,看她皱紧眉头放下碗离去,大笑。
“姐,你不爱吃吗?”好天真的做派,抓着她手问,不经意摩挲两下。
她目光沉沉看不到答案,放下我手。
“爱吃,以后别做了。”
忽而又转头:“你也大了,给你租套房子,搬出去住吧。”
第二日就知道为何叫我搬出去了。
门响了,今天周末,程双言难得晚起。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个女孩,年纪不大,杏眼尖脸,十足的漂亮。
“你谁啊?”说话尖酸无礼。
抱着胳膊看她,挡着门。
走错门了?我和程双言都没有这种朋友。
“程双言!你给我出来!程双言!!!”嗓子嘹亮,车喇叭似的。
“这谁啊?谁?”女孩凑到我脸前,挑衅似的问。
话却是说给程双言的。
程双言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出来,瞧见她,眉毛很轻地皱了一下。
“几个月不见,又有新欢啊?枉我找你找这么久。”女孩冷笑,挤开我闯进来。
“房子新换的?不错。”她大剌剌坐进沙发,环顾四周。
看向程双言,难怪房子里家具这么少,以为是宅寂风,原来是逃亡风。
“小幽,我们出去说。”程双言靠在门上,很疲惫地样子。
“因为她?她是谁?”小幽指向我,要撕了我似的。
“我们在一起两年,她呢?乳臭未干。”小幽冷笑。
听了一场惊天八卦,看向程双言,她没反驳。
突然觉得恶心,又想吐。
程双言缠了我七年。七年啊,人生有几个七年?
连扇她的力气都没有,无所谓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是她妹妹。”冲小幽深深鞠一躬,拿起手机出门了。
没看程双言。
走路晃悠悠,像回到了初三的雨天,知晓程双言对我做的事是何种用意,把皮肤搓到溃烂的那个下午。
程双言,为什么你总在我对你有一丝动摇的时候变得这么恶心?
没有烟,去买。
深深吸一口到肺里,太久不抽烟,疯狂咳嗽。
站起来,一头栽倒在墙上,伸手去摸,没有血。
那湿湿的是什么?手又伸向脸颊,是眼泪。
绝望,痛苦,百种情绪化成丝线缠住我。
用力挣扎,越勒越紧,松手释然,又轻轻绕住我。
两天没有回家,怕她找我,又怕她不找我,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打开门,一切如旧,没有小幽大剌剌搬进家里,也没有程双言站在门口绝望地问我去哪了。
程双言不在,我的东西还放在原处。
走过去,收拾行李,木木地。
才发现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连一只箱子都装不满。
哦,箱子也是程双言买的,想扔回去还给她。
突然想起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全是程双言买的。
一气脱光了,赤身裸体坐在客厅里剪衣服。
剪得碎布块满天飞,去躺进浴缸里洗澡。
洗洗搓搓,像要把程双言从生命里洗出去。
洗累了倒头就睡。
醒时浴缸水冰凉,程双言还没回家。
终于委屈得哭了。
没有躺在浴缸里发烧的戏码,也没有程双言回到家见我作践自己心疼的眼神。
只有窗外孤独的路灯照进来,在碎布片上打出一片斑驳。
上床睡觉,把衣服剪完了,索性裹着被子睡。
半夜门响了,程双言回来了。
她的步子,沉稳,不快不慢,一下就听得出。
她窸窸窣窣上床了,我才猛地想起来。
上错床了。
睡她的床睡成习惯,今天被冷水泡昏了,竟忘了我们已经分房。
手在被子里攥紧了,程双言似乎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酒气呛人,忍不住伸头去看她。
程双言喝酒了?我记得她滴酒不沾。
这一看,就和一双清明的眼睛对视了。
瞧见我,她先愣了一下。
手比脑子先想起我,泥鳅般从被子下滑进来。
很冰,冰得我尖叫一声。
“拿出去!你忘了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吗?”瞪着她。
她今天反应很慢,慢慢把手拿出来,又很不确定地问我:“胡一?你没穿衣服?”
把自己裹成寿司后安心骂她:“你有病吗?裸睡怎么了?你走错卧室了,出去!”
走错卧室的是我,她却讨好似的把脸凑过来。
一把抱紧我,脸颊在我鼻子上蹭。
“我好想你,胡一。”
心里软了一下,更多的是酸。
使劲挣扎,嘴里大骂“滚开,拿我当暖床玩具?恶心!恶心!”
不知哪句话触动她,她哭了,温热的泪水流进我脖子,小蛇般一路舔舐到胸口。
“原谅我,原谅我好吗?只是太爱你了,你能爱我一点点吗?一点点就够了。”
怀疑这人不是程双言,把手拿出来捧着她脸看。
狭长的眼睛被我扯成柳叶,很无辜的。是程双言,是喝醉的程双言。
喝醉的程双言有很多很多歉要道。
我成了她的圣母玛利亚,她跪下,向我赎罪。
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她手机,用指纹解锁,打开了。
我不是你的赎罪券,我是你的神罚。
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工作微信内容平常,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
又点进相册,一些合同,一些工作照片,没别的了,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统统拿手机拍下来,屏幕的冷光打在我脸上,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程双言睡着了,手搂着我的腰,整个人压在我身上。
不觉得重,习惯了。
往下滑了滑,一个加密相册出现在底部。
把程双言的生日,身份证号,手机号全输了个遍。
密码错误。
挠着头想了又想,我生日是几号来着?
好像是冬天。
起身翻出身份证看,输入我的生日。
密码对了。
一大堆我的照片跳出来。
光着的,穿衣服的,笑着的,哭着的。
应有尽有。
我走进一个巨大的胡一博物馆,馆长是程双言。
往下滑,滑到高考后的几天,几张文件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照片中。
心里打着鼓,又敲定了。
就是这了,颤抖着拍下照片,那封举报信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信里出现的证据都在这了。
为什么和我的照片在一起?
也许程双言觉得一个白手起家的公司的分量与我相当。
嘴角勾起,眼睛里倒映出白花花的文件。
程双言,神罚要降临了。
次日晨,门被哐哐砸响。
程双言跳起来,我睡眼朦胧地坐起,突然想起自己光着。
和程双言大眼瞪小眼半晌,她问我。
“你衣服呢?”
“你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捂着被子恼骂她。
程双言什么也没做。她真的喝断片了,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去隔壁卧室拿衣服,扑了个空。
当然扑了个空,衣服现在都在客厅呢,变成一大堆碎布片。
最后还是穿上了她的衣服,坦然去开门。
小幽见了我并没有好脸色,哪怕我说了我是程双言妹妹。
程双言今天变了个人似的,小幽一来就往她怀里钻,她没有丝毫抗拒。
甚至顺手把胳膊搭在她背上。
真希望我真是她妹妹,这样面对此情此景就不会太想吐。
捂着肚子走进卫生间,干呕几声,虚弱靠在墙上。
程双言走进来了。
递给我一把钥匙。
“房子替你找好了,离这不远,家具齐全,你带着行李搬过去就好。”
人真是变得很快。
我没有打她,也没有动手,连一句骂都说不出来。
强撑着,站得笔直,害怕松懈一下就会当她面散架。
以前那个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一哪去了?
也许走了这么久,我真的累了,我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