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纸,颤着手去拿手机。
拍照保存,不放心,又在每个软件里都存了一张。
然后把纸悄悄塞回原位。
阿嬷躺在沙发上睡觉,安静又寻常的上午。
窗边绿萝迎风簌簌。
我捏着手机,坐在轮椅上无声地笑。
程双言你死定了。
突然想到了报复程双言的绝佳方法。
还有什么能比天才陨落更叫人欲罢不能的呢?
门被叩响了。
吓得我把手机手机扔出去,手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爆响。
才想起来手里没拿那张纸,我心虚什么?
程双言怎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难道她装监控了。
心虚地回头,到处看,什么也看不见。
阿嬷睡得像死猪,门又被叩响,颤颤巍巍捡起手机。
转着轮椅去开门。
一个高而白的身影,穿着卫衣牛仔裤。
柳愈提着一兜子水果,满脸震惊。
“你怎么成这样了?这么严重。”
紧绷的心骤然松弛下来,翻了个白眼不愿多言。
“你来干嘛?”推着轮椅往回走,柳愈进来关上门。
“要换鞋吗?”她站在门口。
“你在客厅拉屎我都不会管你。”阿嬷呼噜声太大,听得我心烦。
开碰碰车一样把轮椅开进卧室。
“你请了一个月假,我有点担心,就跟老师要了你的地址,来看看你。”
“没想到你真出车祸了。”柳愈似乎松了口气。
“我出车祸你很高兴?”耷拉着眼皮,不耐烦地看她。
莫名其妙,只是邀她喝杯酒,就自作主张跑进人家里。
“没有没有,我就是担心……”她目光越过我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尴尬地移开眼神。
我回头,程双言每晚虐待我的小工具整整齐齐挂在墙上。
想笑。
叹口气,摸出根烟却没有打火机。
她凑过身,咔哒一下,帮我点上了。
“你也抽烟?”惊讶地看她,她手里的打火机眼熟。
“你的,上次你喝醉了,落在我那。”她依依不舍似的,递给我。
“送你了。”摆摆手,觉得这场面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酒啊,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沉默很久,她终于开口:“你那个姐姐,是你亲姐吗?”
当然不是,可又背着姐姐的名分。
明白她要说的意思,也明白她为什么要来确认我是不是出车祸了。
怀疑我被囚禁了?或成了程双言的暖床金丝雀。
事实就是如此,只是我不是金丝雀我是沙包。
久久不应,只是指了指脖子上的吻痕和脸上未消的巴掌印冲她笑。
一笑,豁开的嘴角更明显了,连带着牙龈也痛。
柳愈没有震惊,神色复杂,或者说,有点怜惜?
看非正常人的眼神?
不笑了,立刻变脸,指着门让她滚。
她不滚,真诚地问我:“你是自愿的吗?你想逃吗?”
我想逃吗?逃了七年,我逃掉了吗?
最终还是礼貌请她离开,带着她的水果。
不为别的,柳愈是这么多年第一个看破程双言真面目的人。
也许程双言会伤害她,而我阻止不了。
程双言回来了,提了一大包衣服。
花孔雀,弄坏她点衣服就这么急不可耐要把衣柜再填满。
我把打着石膏的脚架在茶几上,阿嬷终于走了,我夺回客厅使用权。
程双言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东西,丢在我腿上。
捡起来看,一团细绳,绕来绕去,什么东西。
你的衣服,程双言说。
不可置信地捡起来看了三遍,还是没看懂这件衣服遮哪里。
程双言把半人高的大包丢过来,微笑。
“一天穿一件吧,够你穿到能骑摩托那天了。”
“把摩托卖了吧,卖了还钱。”哆嗦着嘴唇说。
程双言靠过来,手抓起我的领子,狭长的眼睛扇动着恶意。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搞坏了我多少衣服?”
“一件顶你十件,赔得起吗?嗯?说话。”
没法说,程双言手绕过后脑勺,手指扯着我的嘴角,涎水混着眼泪一起流下。
她发出低低的笑。
略
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一个镜子。
恶趣味的程双言定制的。
每晚都盯着镜子,手腕上的青蛙手表依然发出夜光。
一切都像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双人床,没有力气了,竟生出几丝快感。
做完照例要帮她舔,一根一根舔干净手指,我累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她伸进来一顿搅和。
又温柔地躺下,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手表冰凉,刺着我的背,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别动。”声音温柔,脸靠在我的肩窝喘息。
心里装着弄死程双言的大计,皮肤爽得一阵颤栗。
忍不住咯咯笑,她诧异抬头,摸我的脸。
“你疯了?”
我没疯,伸出胳膊,把五指张开又合拢,看向程双言。
“你爱我吗?程双言。”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不爱你还能有谁爱你,世上只有我爱你了。”她凑过来要吻我。
啪地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脸上立刻浮起五指印。
爽得哈哈大笑,讥讽地看她。
“这就是爱我的代价。”
程双言没还手,叹口气,把我搂得更紧。
“乖一点好吗?”
老实了一段日子,那包衣服也快穿完了。
终于要拆石膏了。
最近程双言对我不错,我打她她从不还手,也许是那堆衣服取悦到她,她还把摩托还我了。
只是换了一辆,巡航款,速度快不起来,像老牛拉车。
好在外表很帅,欢天喜地的接受了。
没了石膏的束缚,身上的伤疤也好全了。
我去剪了个头发,漂到九度,白金的发尾垂在耳边,骑在摩托上,感觉自己终于复活了。
没忘记正事,那张图片还在手机里,手机碎了屏,还坚持用。
搜了好多信息,看不懂,字都认不全几个,别说偷税漏税这种高级玩意了。
想起柳愈,拿着打码的照片问她什么意思。
她看了我半天,问我。
“你学的什么专业?”
“咱俩一样吧,应该一样?”毕竟是一个宿舍的,疑惑问她。
柳愈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经济法。
“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惊喜问她。
“这是我们的专业课,白痴。”好脾气柳愈终于说了句粗话。
我也许真的有精神病,日夜颠倒地喝酒,竟然没想过大学还有上课这回事。
程双言替我选了法学。
开始学习了。
错过了领书的时候,柳愈替我买来学姐的二手书。
跟着她一起去上课。
酒吧也不去了,营销以为我失踪了,疯狂打电话找我。
安生了些日子,越学越绝望。
看不懂,记不住,日夜颠倒的作息让我白天昏昏欲睡,晚上失眠到清晨。
柳愈劝我戒烟,戒个屁。
拉她一起抽,她反给我买一堆百醇,替代香烟。
柳愈话不多,做事认真,是破烂学校里的清流。
问她为何来?又为何在这还这么努力?
她笑。反问我。
为何就这么颓丧下去?人人都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为何我没勇气去做?
心脏怦怦跳,夹起百醇骂她神经。
开始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看书催眠,而不是躺被窝里灌酒。
放假了,程双言来接我。
想骑摩托回去,怕她撞我。
骨折的记忆太惨痛,最后老老实实抱着书包上了副驾。
看见她就烦,想抽烟,发现烟盒不在。
摸了根百醇,叼着啃。
书包鼓囊囊,她一手抓方向盘,一手伸进去摸。
摸出来一沓书。
吃惊地看我,我示威地看她。
怎么了程双言?许你当精英?不许我摆脱法盲?
她笑。
“最近怎么了?大变活人。”
伸手摸我头,我厌恶地躲开了。
她猛地卡住我脖子,转头看我。
“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就跟我好好说话,好吗?”
神经病家暴女。
想咬她虎口。
她聪明,扼住我脖子,我动弹不得。
用脚踹她,一脚踢在她大腿,她吃痛,猛踩一脚刹车。
后面的车吓得猛打喇叭。
我窝在角落笑。
她终于无奈了,露出一丝疲色。
“你要怎么样?我的妹妹。”转头看我。
我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哪里触动了她,她伸手过来摸我的嘴角。
那里豁口长好了,留下一块疤。
一路上没再说话。
到家门开了,一桌热乎乎的饭菜。
程双言出门前做的。
饿得要死,扔下书包就去吃,被她揪着后领去洗手。
忍不住骂她:“程双言你对我温柔点会死吗?”
她忽得垂眼看我。
“谁对你温柔?”嘴角噙一丝冷笑。
“几天不见有新机遇了,胡一。”手用力拧了下我屁股。
一巴掌扇在她腰上,她趔趄一下,两眼间满是恼怒。
程双言一手扶腰,一手过来抓我。
我往餐厅跑,眼见她过来,又气又急。
一把掀了饭桌。
几乎是掀时就后悔了。
程双言不怎么做饭给我,但她做饭好吃,掀了这顿今晚饿到死她也不会给我东西吃。
覆水难收。
一地碎瓷片,汤汤水水,米粒滚在烧排骨的酱汁里。
像趴在血水里的蛆。
完蛋。
心惊胆战去看她,顺手提起凳子预备还击。
程双言没说话,垂目看着饭菜沉默半晌,扶着腰进房间了。
我定在原地,愣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