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止站起来,手在水里轻轻向上一划:“桂叔十分。”
水幕在空中凝结,一名穿着白衣的人站在血海尸山中,手握一根树枝。敲敲打打走过大半战场,终于在中间找到奄奄一息果将军。他浑身上下混杂着血沫和污泥,几乎看不出人形,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消失。
白衣蹲下去说了些什么,就看前世的萍果点头。白衣伸手一拽,一匹战马主动将人顶在背上。
从袖口中掏出一根麻绳,将“萍果”捆在上面,手中出现一个布包塞在马鞍之下。用力一拍马屁股,马鸣响起,四蹄生风朝着远方跑去。
水幕散去,滴洒在地面。升腾起丝丝白烟,如当初在战场上的血雾,徐行止拍了拍手:“算是帮他完成个心愿。”
“你都帮他了,为什么不顺手救一下。”姬八抬头,眼睛里带着迷惑。
徐行止将手上的水汽擦下,敛着笑,拍了拍小八的头:“他本来会死在那,我问他想不想回家。他只说想回家,所以我便帮他回去。”
凤景安点头:“生死由天命,逆天而行不会有善终。”
徐行止笑笑:“好了,各回各家。最近天气不好,桂叔回去记得带把伞出门。”
桂黄平点头,拎着徐行止给的鱼干,顺便打了一保温杯的水:“下次见,拜拜小八。”
小八出去送桂叔,凤景安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空飘来几朵乌云,徐行止轻轻的抬起韵天艾,放在屋檐下。冷不丁的开口:“穆青云,你从刚就那眼睛撇。”
穆青云化作人身,样子不过10岁。拉着垫子坐在韵天艾旁边,“为什么这么好心?”
徐行止回忆了一下,水汽渐渐重新凝结。
边城外的小巷里,徐行止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拾到的砚台。流寇把他堵在里面,“呦吼,小白脸?这也是让兄弟们碰上了,来吧,有钱拿钱!拿完钱让我们爽一爽!”
徐行止自顾自将砚台收起,看向那群人有些头疼。
“萍果”也就是前世的“果将军”,来到这个边城,将流寇首领一刀敲晕。其他士兵熟练的将流寇绑起来,押到军营。
果将军”骑在马上,看见徐行止漏出一口白牙,笑嘻嘻的说:“这城这么乱,你在这应该也有点本事。跟着我来军营,请你吃个馄炖!吃完如果你回京城,替我去将军府带一句安好。”说着下马,强拉着徐行止去军营喝了一碗面汤。
在军营中徐行止听果将军,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全都是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天还没黑又被他亲自送回了城中。
徐行止已经记不起他曾经说过什么,只是将约定记下。再见面就是城外尸海,浑身是血的果将军躺在地上。自己拿着一根木棍,在他身上戳了戳,问,“你想回家吗?”
果将军眼睛早已被血糊住,只能呆呆的看着天空,嗓子嘶哑:“想,死也想……”身体瞬间变的极轻,之间之前与自己喝过面汤的骗子出现在眼前。
骗子吹了个口哨,他早已经死去战马,嘶鸣声响起。身体被绳子绑在马鞍上,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马跑离了战场。朝着自己拼死守住城门方向……
“就是这样,顺手的事。和他叫我吃饭一样顺手的事……”说完徐行止将凳子也搬在屋檐下,转身上楼。
小雨淅淅沥沥的往下落,天还没亮凤景安就在厨房里忙活,发出乒乓的响声。
天气微凉,姬八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你大清早干嘛?”
凤景安指了指锅里,白色的水汽从锅中升腾:“今天下雨,我做点粥喝。”拿着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干嘛?不喝出去,别在门口晃。”
姬八扭头,气鼓鼓的蹬蹬蹬上了二楼:“徐行止,你醒了嘛,给我开门……”
姬八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被朝里拉开。
徐行止换上一身青白的褂子,手里拿着一把伞,询问道:“小八,不喜欢喝粥?”
姬八气鼓鼓的,脸颊上软肉因为激动,变红鼓着气喊:“没有,就是好吵……而且态度!态度不好!”
徐行止抬手放在小八头上:“嗯,那我们小八有没有好好和景安说,她把你吵醒。”从口袋一个小锦袋放在姬八手心里,“景安是凤凰,她应该煮了梧桐花粥,你不是很喜欢吗?”
姬八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灵蜜石的香气钻进鼻尖:“干嘛?我不会去和她道歉,她先吵醒我的!”把锦袋往徐行止面前一摊,“还给你,我不要!”眼神却还停留在蜜石上眼巴巴的。
徐行止将锦袋打开拿出几块,剩下大半袋,绑了个蝴蝶结:“那小八替我去送一些给景安,剩下的小八拿着当零食?”蜜石少见但最为小朱雀喜爱,凤凰也是极为爱甜。
姬八犹豫的点了点头:“我这是帮你跑腿,才不是和她道歉!应该是她先和我道歉的,那我就先下去?”说完小脸带着笑,哒哒哒跑回楼下。
徐行止摇了摇头,跟着下楼,手里拎着的伞淡淡透出青绿。雨将庭院地面打湿,徐行止抬眼瞥了一眼穆青云。
穆青云呆呆的看着韵天艾上鲜红的果子,果子仿佛红的滴血中间淡黄的光在不停流转。
徐行止将伞放在一边,伸手点了点韵天艾的枝桠。
指尖冒出淡青的光瞬间融入进去,语气淡淡的:“明天未时,滴三次血,剩下的妖力全注进去。隔天果子就会落下来,一定接住千万别落地。放灵池里泡,枝桠让凤景安烧了。灰留起来,别弄丢……”
穆青云没有移开目光:“谢谢。”
徐行止笑了一声:“等唐柳醒了,让他亲自谢我。如果不是唐柳,这事我不会管的。”说完起身笑眯眯走进厨房,“景安,今天麻烦你在店里啊。我一会要出门,晚上应该赶不回来。”
凤景安手上端着一碗粥,递了过来:“好,行止哥你也尝尝。”淡紫的梧桐花飘在晶莹的米粥中,徐行止接过放在桌面上。
滚烫的粥在短短的几秒内变得温热,徐行止坐下,便看见姬八坐在一边的马扎上,手里端着碗,拿着勺子小心翼翼的吹。一边斯哈,一边不停的往嘴里送,很快一碗就见了底。
凤景安:“再喝一碗?”说着将锅端到桌上,拿着勺子给他往碗里加。
姬八看见徐行止起身:“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嘛你俩。诶?徐行止你去哪,我也想去!”
徐行止吃饭动作很快,此刻已经吃完。站在水池边,擦拭着碗里的水渍:“来客人了,小八怎么去?”
姬八吹了吹碗里的粥,想喝被烫了一下。搓了搓手,端着往食柜里一放。
下一秒变为黑色的大鸟,翅膀轻轻一扇,站在椅子上。徐行止伸手,姬八往上顺势站在徐行止肩膀上昂着头:“走走走,谢谢你做饭。”
凤景安觉得好笑,哼了一声:“拜拜。”
徐行止转身,将伞拿在手中。在树杈上取下一条极细的银链系在胸口,另一段挂在小八的脚上松松垮垮没有任何作用。
进入前厅的一瞬间敲门声响起,王磊急促的声音响起:“老板,徐老板?”
徐行止将门推开,面前的人身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珠。
额头上还裹着纱布,看见徐行止仿佛见了救星:“老板,我不小心把牌子弄破了。想买下来,您认识哪里可以修的师傅吗!”掏出怀里的盒子,盒子打开鸳鸯缂丝牌从中间断开口子还剩几条丝线孤零零的挂着。
断裂的丝线还保持着原样,徐行止挑了挑眉:“嗯?”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接过。
王磊点头:“只要能修好,多少钱都行的。老板,能修吗?”
徐行止指了指门口,摆放着几把透明的伞:“可以。”说着将手中伞打开,侧身走入雨中。伞面上画着的红尾小鱼,似乎还甩了甩尾巴。
王磊只觉得自己眼花,连忙跟了上去:“好好,谢谢。”
徐行止往前走:“你刚刚从医院跑出来?讲讲牌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王磊扶了一把额角:“昨天遇上出车祸,高速上追尾。我坐的那辆车直接从路上翻下去,插在田里。后车司机现在还在icu,我就额头撞在木盒子上擦了个口子。”说着指了指木盒子,“盒子没坏牌子却断了,肯定是牌子保佑我就说这几天天天梦见,醒了老是记不清楚……”
徐行止走在前面,一路上十分安静听着。王磊说自己梦见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人影,那人影老是在命里看着自己说话。可自己完全听不清,出车祸后那人影就消失了。
徐行直在一条小巷停下,伸手敲了敲面前乌黑的木门。门里发出哐的一声,徐行止无奈:“你没吃早饭?”
王磊愣了一下:“没?怎么了?”
徐行止:“这不接待饿人,你带什么吃的了吗。吃点,就能进去了。”
王磊摸了摸口袋,一个被压扁的小面包被掏了出来。面包已经被压爆,皱皱的躺在手心。
姬八抖了几下羽毛,噶的一声,还没发出来就被徐行止捏住鸟喙。黑豆一般的眼睛看着徐行止,徐行止收回手:“走吧,小八别忘了怎么答应我的?”
王磊拿着面包,将面饼抽出来,几口咽了下去。
门吱呀一声被风吹来,徐行止没再说话。倒是他肩膀上的黑鸟,蔫蔫的低着头。跟着走院子,跨过门坎,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白雾,十分诡异。
王磊哆哆嗦嗦的开口:“老板这是非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