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年在卫生隔间里刷着抽象小视频,笑得身体抽动,因为怕被人听见,还掐着大腿肉。
“好玩吗?”头顶传来幽灵般声音。
温予年回道:“好玩。”
下一秒,他僵在马桶盖上,弱弱地抬起眼皮,没瞟到人,又视死如归般抬起头。
谢余左手枕着半人高的门上,右手插兜,眼神凉意不减。
被卫生间门坑了,一个现代化建筑里,卫生间的门竟然只有腰那么高。
温予年脚坐麻了,缓慢地扶着墙站起来,眼睛飘忽不定,当着他的面把手机揣回裤兜夹层。
谢余问:“你有手机?”
“有,我妈咪给的。”温予年不敢看谢余的眼睛,这和高中躲厕所里玩手机,被教导主任发现有什么区别?
他连忙支开话题:“你拍完了?”
“既然有手机,看看时间。”谢余不想隔着门交谈,反手拨开卡槽,往里推开门。
温予年心虚地迅速摁开屏幕,又关上:“下午六点。”
“我们几点来的?”
温予年小声道:“中午十二点左右。”
谢余没再说话,头往门口的方向一摆,示意温予年跟上自己。
但温予年的腿像是有蚂蚁一路爬满神经,一迈步,腿就像捆上大石头般,动不了半点。
“不想回去?”
“脚麻。”
温予年眼睛忽闪忽闪的,希望谢余不要管自己,最好是先走一步,因为自己还要伪装外貌。
谢余连退数步,重新站到他面前,脱掉外套,笼在他头上。
红酒味充斥在温予年的鼻腔里,侵略性地进入每个角落,他连忙撩起衣角。
谢余正用手卷起衣袖,露出饱满的肌肉线条,随后单手环住他的屁股,轻松抱起。
双脚离地,温予年瞬间失重,不受控制地撞进他怀里,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灼热的体温,倒是和他冰冰冷冷的外表不同。
调整完毕,温予年坐在谢余手臂上,背打得笔直,尽量减少肢体接触。
“放松。”谢余热气穿透衣服,喷到他耳边,温予年往后瑟缩一下。
“你害羞什么?”
温予年硬着脖子道:“谁害羞了。”
“等下会掉下去。”谢余步子走得很稳,没有颠簸,甚至比他平时的步速还要慢一点。
“好吧。”温予年勉为其难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肩膀。
黑暗里,只有一点隐约的灯光,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与谢余的同步跳动,一定是自己恐高才紧张的。
正逢晚饭点,一路上遇见不少熟人,谢余大多都是轻轻“嗯”一声回答。
虽然这样从卫生间和他出来引人注目,但反正没人看到自己的样貌,也无所谓了。
“诶对对,就是那个穿着小黄鸭服装的小孩。”
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此刻要更为恭敬一点,温予年似乎在哪听过。
“刘副导,你是说贴在谢余身上的那个?”
温予年想起来,今天确实遇见过这么一号人,他来自己干什么?
他低头瞥一眼,自己除了膝盖跟谢余毫无接触,哪里是贴到身上,不要随口造谣。
说着,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他们走来。
听刘副导的口气,这个人大概率是他口中的上司,口气豁达:“谢余,好久不见。”
“张导?”谢余自然是要停下的。
就在谢余说出称呼的刹那,温予年正好把来者的全名与面孔从脑海里翻出来。
张导,春晚总导演。
“冒昧问一句,这个小孩跟你是什么关系?”张导压低声音。
谢余没有回复,转而问道:“有什么事吗?”
温予年转换方向,通过衣缝偷看。
刘副导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抢先开口,搓搓手:“是这样的,我们春晚群像广告差一个小群演,就像问问小孩有没有意向参加。”
张导接过话茬:“对,刘副导心急,这不拍了张他的照片,我们一眼就看上了,想着先来问问看,也顺便为他的鲁莽道个歉。”
温予年沉默,他骗了自己还想让自己帮他,做梦。
谢余挑起尾音:“嗯,你怎么想?”
“不去。”温予年转回头,等着吃饭点菜。
“你也听到了,他怕生。”谢余巧妙用语言包装回绝。
“也行,那这个照片就退回给你。”
谢余从刘副导手里接过照片,透过下方递给温予年。
温予年来回蹭光一看,拍得不错。
他是标准的圆头,轮廓流畅,皮肤娇嫩得能滴出水来,光滑得像鸡蛋蛋白,肉嘟嘟的脸上带着细小的绒毛,一双看着镜头的溜黑大眼睛似乎在说话,嘴唇红红的,但温予年并不胖,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所以特别上镜。
“张导,我们再劝劝?”
“劝什么,你没听人家小孩不愿意。”
“可惜了。”
“可惜什么,好苗子争取是应该的,可我们要尊重人家。”
刘副导和张导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演得不亦乐乎。
温予年见多了,不吃这套。
谢余没有插话,但也没离开,给他充分的考虑时间。
“嗐,我还说多给点钱。”
“刘副导,钱不钱的肤浅了。”
温予年抓住“钱”的字眼,耳朵一动,可惜自己早已过了缺钱的时候。
“也是,谢余不缺这点钱。”
等等,谢余缺不缺钱,跟他参不参加拍摄有什么关系。
他头脑一热,掀开衣服道:“我要去。”
谢余低下眸子,凝视着他,有点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本来刘副导和张导唉声叹气,都打算放弃,再另外找人,没料到这么爽快得答应了。
张导年龄较大,两鬓发白,浑身带着老艺术家的气质,仔细打量他一番,笑得慈祥:“好好好,明天我们就来这接你。”
“谢余啊,你放心,这小孩我们怎么带走的,给你怎么带回来,全乎全尾的,不伤半点。”
刘副导也保证:“对,镜头不多,片子都剪好了,只需要补拍,顶替上一个人的,速度很快,考虑到小孩子,最多三天搞定。”
谢余说:“两天。”
刘副导不敢应声,知道张导要求高,三天已经是最快速了。
张导没留意他们的讨价还价,一直瞧着温予年,越看越满意,上一个让他这么满意的人,被星辉娱乐捷足先登了,这次要好好把握。
刘副导清咳提醒:“张导?”
"没问题,一天就一天。"张导脸上止不住笑意。
刘副导擦擦汗。
谢余拉下衣服,遮住温予年的视线:“好。”
温予年喊道:“叔叔爷爷再见。”
这一声甜甜的,叫到刘副导和张导心巴里,心情都美妙许多。
在外面找了个私人饭馆吃完饭,谢余让司机小周把温予年送回别墅,而他晚间还有外景的拍摄。
温予年躺在软软的地毯,来回翻滚,真惬意。
近几天,他一有空,就时刻不停地闻谢余的信息素,但总感觉没有再变大了,难道是密度不够?
温予年想问问蒋逆,放下支起的小脚,却不小心踢到茶几,一张纸飘飘然掉落出来。
没来得及去思考那是什么,思路先被右脚后跟的剧痛打断。
他捂住伤处在地板上跳,本身自己是忍痛力很强,可幼崽的身体实在是脆弱不堪,痛觉神经密集。
没一会儿,脚后跟高高肿起。
他边倒吸冷气摸着鼓包,边捡起落到地毯上的纸张。
看清文字后,温予年心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信息素遗传亲子报告。”
结论处被谢余重重画上红线:“您并非年有余的亲生父亲。”
他知道关系是假,却还装作不知道,还故意对他这么好?
温予年捏住纸张,忆起这几天的相处,果然有阴谋。
他取出手机,琢磨着谢余想要自己解释的消息,总算对上信息差。
至少不能让谢余回到沐阳,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温予年:【好,我回首都】
—
晚上十一点半,谢余趁着下大雪前,拍完最后一组外景照,回到车上。
“谢哥,你要的蛋糕送过来了。”
“嗯。”谢余轻阖双眼,面对照相机一天,眼睛难免干涩。
“这蛋糕不好预约吧?”
谢余扫一眼手机消息,转头道:“没等多久,我习惯加急。”
加急等于加钱,小周早从父亲老周那里听过谢余的富裕程度,见怪不怪。
“有人过生日吗?”
“嗯,小朋友迟来的蛋糕。”
“家里面的那个小孩吗,谢哥你对他挺好的。”
谢余没有回应,他对年有余好?
也算吧。
起初,在医院他没想到会跑过来一个小孩,顺着残留的记忆认定了关系,可心里还是感觉不太对,便去做了检测。
虽然不是亲生的,自己因此芥蒂,但毕竟是温予年的孩子。
他愿意养,而且有时候觉得,冷清的家里面多个有活力的人,也挺好的。
除此之外,谢余每每见到年有余,都有一种遗憾的情绪,从记忆里翻滚到心脏,比起说对他好,自己更像是弥补。
很奇怪,谢余自己也理不清,索性放在那,总会清晰的。
谢余回到家门玄关处,却看到客厅没有开灯,有个模糊的身影坐到沙发上,呼唤道:“年有余?”
温予年静静地坐在那,面前摆着一份报告单,谢余清楚那是什么。
“你知道了?”
“嗯,无意间找到的。”温予年情绪低落。
他转身朝向谢余:“我其实不知道,我以为自己是,我骗了哥哥,对不起。”
“我怕自己被丢出去,因为我没见过爸比,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哥哥你是个好人。”
说到后面,温予年声泪俱下,差点咬了舌头。
他抽出一张纸,擦擦眼睛和鼻子,红了眼眶和鼻尖。
谢余道:“谢谢。”
温予年面色僵掉一瞬,转而接着说:“我会离开的,哥哥你不要怪妈咪,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把脸埋到手心里呜呜大哭。
“都是我的错。”
终于谢余有了反应:“我会找温予年聊的。”
温予年一把鼻涕一把泪:“谢谢你。”
“我收拾好东西了,马上就可以走,不打扰哥哥休息了。”
温予年把包袱跨到背上,神情落寞,一步三回头。
从一步一格瓷砖,到三步一格瓷砖,温予年离门越近,前进的速度越慢。
在一个瞬间,他猛得回头,瞧着谢余,流下眼泪,整个人楚楚可怜:“哥哥,我会想你的。”
许久,谢余“嗯”了一声。
温予年抿抿嘴唇,把手放到门把手上:“哥哥,有缘,再见。”
他像是难以忍受离别的痛苦,夺门而出。
“等等。”谢余喊住温予年。
温予年一秒钻回来,隐隐有些期待:“哥哥还要说什么?”
“带把伞,外面下雪。”
“哦。”温予年面无表情地选了把好伞,带走。
“对了。”谢余再次叫住他。
温予年带着点笑意:“怎么了?”
“蛋糕带走吧,路上别饿死了。”
“谢谢你啊。”温予年有气无力地快速说完,踏着重重的脚步,提走蛋糕。
左手拿不方便,右手拿也不方便,蛋糕太大,带不走,温予年撒手:“算了,不吃,饿不死。”
他走到玄关处,左脚刚迈出去。
“还有。”
温予年怒了,咬着牙说:“你还要说什么?”
“没什么。”
温予年发出气愤地牛哼声:“我真走了。”
“走吧。”
“走了?”
“嗯。”
温予年真走了。
外面寒风阵阵,掀起雪飒飒落下,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