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金意初用过早膳后,便被涂深带去了土地庙。
金意初之前还是从金奉桉嘴里听说过土地庙的老瞎子,他觉得能想出冲喜来治病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奈何涂深意外地坚持,用早膳的时候便一直在劝他。
金意初只好答应来一趟土地庙。
土地庙比金矿山上的寺庙还要破旧,已经荒废了。
里头住着的都是乞丐混混。
衣着光鲜亮丽的金意初和涂深甫一踏入土地庙,便被几十道目光齐齐锁定。
尤其是金意初,那张脸唇红齿白俊秀,眼睛纯澈明净,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公子。
涂深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墨发被束成高马尾,眼瞳犀利漠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乞丐地痞瞬间在两人之间做出选择,端着豁了口子的破碗蜂拥着挤向金意初。
“老爷行行好,我已经三日没吃一口东西了。”
“家乡遭灾,全家饿死,求贵人赏口饭吃”。
“老爷行善积德,来年富贵满堂”。
“公子菩萨心肠,”
……
金意初见他们可怜,想施舍些银钱。
他从荷包里取出一些银钱。涂深抬手将金意初掏银钱的动作按了回去。
“我带了铜板。”涂深来土地庙之前提前换些了铜板,用来打发这些叫花子。
金意初乖乖把荷包系好。
涂深将带来的铜板全部散给了乞丐,乞丐得了铜板纷纷让开道。
金意初跟着涂深去了土地庙深处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蒲团。
身着青衣、鹤发童颜的老头儿轻抚长须,闭目掐指。
金意初惊呆了。
他以为的老瞎子是一个又老又瞎又封建的江湖骗子,和眼前这个仙风道骨、银发童颜的道长简直是云泥之别。
“涂深,他就是老瞎子?”金意初向涂深求证。
涂深点点头。
金意初目瞪口呆。
难怪金奉桉那么信老瞎子那套冲喜的话术。
这副世外仙人的模样,很难让人不信服。
老瞎子掐算的动作一顿,忽而眉头微皱,缓缓睁眼。
金意初注意到老瞎子的眼睛没有黑眼珠子,眼白覆满整个眼眶。
有些渗人……金意初不敢继续盯着,忙撇开目光。
“丢铜板。”老瞎子开口,声音很是苍老厚重,似是历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涂深将三枚铜板塞到金意初手心,“随意丢在地上。”
金意初照做。
三枚铜板落在地上发出轻响,老瞎子睁着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朝地上看了眼,而后缓缓阖眸。
“公子此命,乃‘金玉满堂,福星高照’之格,天生贵气逼人,寻常人修十世也未必能得此造化啊。”
金意初和涂深面面相觑。
这是说他命很好的意思吧?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公子命格太旺,如幼童扛鼎,反伤根基。这体弱之症,非药石可医,实乃‘福重压身’之象!”
“公子命中财星过炽,反成枷锁。若要化解,须得——以德养命”
涂深突然正色,直视对方,“何为以德养命?”
“财帛散尽方得自在,善念一动天地护持。譬如那庙中琉璃盏,空明无物,方能盛住佛前光!”
金意初听得一愣一愣的,别听老瞎子说得多玄之又玄,说白了就是白说了——让他做好事积功德他可以做到;但散尽家财……这财也不是他赚的,他哪来的脸散财?
老瞎子似是能听到金意初心中的腹诽,忽展颜一笑,“老朽观公子眉间隐有慈光,得双亲功德加诸尔身。若是从此广设粥棚、修桥铺路,亦可享百岁安康。”
“否则‘太满则溢’,大劫应身。”
……
两人自土地庙离开后,便出城去了金矿山营地。
管事见两人回来,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金意初巡查流水线,采矿组、破碎组、淘选组、分离熔炼组都去过一趟,发现一些小问题。比如说采矿组采矿之后用小车将金矿送到破碎组的路上效率不高,路窄车多,竟然还会“堵车”。
破碎组那边机器损耗较为严重,重锤都豁了口子……每个组都或多或少有些小问题。
金意初用过午膳,便将自己关在帐篷里解决上午巡查流水线时发现的问题。
涂深既心疼金意初整日操劳,又不忍打断他。
金矿事关重大,搁谁头上都不会轻松。而这方面他一窍不通,连提建议的机会都没有。
涂深能做的就是细心地盯着药壶,将林大夫开的药炖好,晚点送进去盯着金意初喝掉。
如此过了三五日,金意初彻底解决了流水线的问题时,涂深提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处。
他有意把人带出去散散心,便问金意初想不想练习骑马。
“骑马!”金意初眼睛一亮,握拳,无比坚定地说,“学!”
将营地交给管事和老和尚坐镇,金意初当即和涂深共乘一骑,打马逐风远去。
老和尚脸上笑得慈祥,“小辈感情真好。”
管事笑眯眯,“师兄,我觉得小少爷明年多半就能出生了。”
老和尚笑骂,“你个老不修的。”
*
金沙郡有马行,不过金意初不必去马行选马。金府郊外的马场养了一批马,是虞商行特意为金意初养的良驹宝马。
用金奉桉的话说就是“咱初儿可以不用,但咱做爹做阿姆的,不能不给儿子备着”。
上回来郊外的马场还是要开奶茶店的时候,那次金奉桉陪着金意初和涂深一同前来。
这次只有金意初和涂深两人,金奉桉还远在千里之外。
正在屋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的马场管事得知东家来了,忙在袖口沾了些草屑,小跑上前行礼。
“哎呦,东家来啦!您二位快来屋里坐,这外头风大。”
他招呼一旁的小厮,“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泡茶,将我珍藏的那袋茶包拿出来泡了。”
小厮忙泡茶去。
金意初默默扶额,眼前这个新的马场管事虽然很会来事,但不会偷奸耍滑贪主家的银子。
当初也是看中这点,金意初才将人推上了管事的职位。
不过金意初还是无法习惯和这类人接触,他摆摆手,“你不必管我。”
马场管事“欸”了声,他瞧出东家不愿被打扰,便将附近守着的小厮全部打发走。
金意初和涂深牵着手往马厩走,脚下踩着松软的青草,空气清新湿润,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景色比金矿山要好很多,身处其中,身心都会放松下来。
涂深点破真实缘由,“你平日太紧绷了。”
金意初这段时间确实有种梦回高三的压迫感,夜里有时候都睡不好。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金矿山开采结束,他就不用操心这些事。
涂深没再劝,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并不在金意初身上。
马厩内养了十匹马,无一不是外面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
虞商行手下的商队走南闯北,去过西夏、大漠等地,路上但凡遇到品相上等的马便会设法买回来养在马场。马厩会有专职养马人照料。
金意初听金奉桉提起过,在马场照料马匹的是位官场失意的圉师。照料马很有一套,马厩里的马匹被养的很好。
最左边那匹通体雪白,鬃毛飞扬如雪浪翻卷。
金意初看到马厩的挂着的木牌上刻着“雪浪”二字,想来便是这匹马的名字。
涂深和金意初逐一看过去。
“赤焰”,马如其名,毛色赤如火焰。
“游龙”,身形流畅,奔跃灵动,体型比“赤焰”要小一号。
“玉狮”,鬃毛繁密,黑马白蹄。
“追风”、“惊帆”……
金意初看了一圈,可耻地对颜值最高的雪浪心动了。
“涂深,你觉得雪浪怎么样?”他问涂深。
“与我的墨澜很配。”
金意初狐疑,“你昨天不是还喊它小黑么?”
涂深看了眼雪浪,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刚重新起的名字。”
金意初会心一笑。
圉师牵着雪浪从马厩里出来,固定住马鞍,鞍辔拿新棉布裹了三层,确保不会磨腿。
他递给金意初一袋饴糖,“东家,这是饴糖,喂块糖给它,雪浪便认东家为主。”
金意初给雪浪喂了块饴糖,雪浪用脑袋轻轻顶了顶金意初的手心。
圉师笑道,“雪浪很喜欢东家。”
金意初也很喜欢这只性子软和的漂亮白马。
选好喜欢的马之后,涂深和金意初寻了处空旷的草地。
金意初是零基础小白,连翻身上马都不会。
嗐,毕竟雪浪个头还挺大的……
涂深先是给金意初示范了一遍。手握着缰绳,脚踩铁马镫,借力一跃而上,长腿一跨,已然稳稳坐在马背上。
金意初羡慕地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涂深,“好帅气!”
不行,说什么也要学会骑马!
回头对着兰银羽贴面开大,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死装!
“手握缰绳不需要太大的力度,力道太大,雪浪吃痛会跑走。”涂深翻身下马的同时,告诉金意初需要注意的几个点,“脚踩铁马镫,需借力才能跃起。”
金意初点点头表示学会了。他握住缰绳,左脚踩铁马镫,借力一跃——没跃上去。
涂深走上前来,双掌并在一起,紧紧托住金意初的左手手肘,“再试试。”
“嗯。”
金意初又试了几次,再第十次的时候终于成功了一次,一跃而起,翻身坐在马背上。
“我成功了!”金意初止不住地开心,他抿着唇朝涂深笑道,“涂深,我成功上来了!!”
嗐,要是再学不会上马,他都不好意思再学了。
毕竟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涂深扬起脖颈,墨色的眸子专注而深情地注视着坐在马背之上的人,眉目如画、神采奕奕,这样的金意初怎么看都看不够。
“夫君学什么都快,”涂深一脸认真地夸赞。
金意初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好幼稚,明明只是学会了上马而已,却还要向涂深炫耀。
“那、那接下来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