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幕布前的台上,站着两位身穿墨色长衫的青年,一人拿着手绢嘴里正念着词:“这布两块钱,我狠了狠了吧,我遭了遭了吧,这赔了本儿了吧,还得让了它啊,您不要不要紧。
我让您一毛钱,您给一块九,你嘞还不要啊,我再让您一毛,您给一块八,一块七了一块六了一块五了吧,再要是不要,您给一块四。
这布一块四,您若还不要啊,我让两毛去两毛,您给一块钱,这布一块钱哪,您还觉得贵啊,我让五毛找八毛……”
唱到这儿就听桌子里面的人接了一句:“您这布?”
“我还得给他钱!”
这话一完,台下就响起了叫好声,台上的两人一鞠躬就要下台,却听台下人喊道:“再来一个!”
两人这才回过了身子,站到了原地,就听站在桌子旁边的人开了口:“非常高兴,看到大家这么的热情,我们啊,就怕你们不高兴,也怕你们啊一出去就忘了我们。在这儿呢,再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呢,是一个相声演员,我叫娰文灏。站在我旁边这位呢,是我的搭档,苏泽然,苏老师。”
“诶,是我。”苏泽然站在桌后应道。
“苏老师这个人呢,跟我不一样,平时呢,话比较少。”
“嗯,是有点儿不太爱跟人说话,所以我做了捧哏了嘛,每天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我很乐意啊。”
听着苏泽然的话,娰文灏不禁瞥了一眼人,嘴里说道:“怎么我听苏老师您这语气好像不太乐意啊?”
苏泽然摆了摆手,道:“那没有,您看您刚才唱那么多句词儿,这汗都出来了,下了场还跟我分一样的钱,我能不乐意吗?”
“哎呀,苏老师,您这是心疼我了?”娰文灏说完还冲人挑了挑眉。
这话一出,台下也开始起了哄,“吁”声一片。
苏泽然看着台下起哄的人,说了一句:“您各位这都是骑马来的呀?”说着又看向娰文灏,道,“那我能不心疼吗?你说这当爹妈的,有哪个不心疼自家儿女的呢?”
娰文灏听了这话不禁做出了一副嫌弃样儿:“诶,苏老师,不要开这种伦理的玩笑,咱们可是要当主流相声演员的人,咱不开这种玩笑啊。”
苏泽然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接话,只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人尽早入活儿,娰文灏见此这才又开口道:“诶,咱刚刚说苏老师不爱说话,你看他还不乐意,其实这就是咱们苏老师的性格导致他话少。但其实呢,很多时候,这话多话少也不尽然就是性格关系。”
苏泽然接:“哦?那还跟什么有关呢?”
“场合啊。”
“是吗,那什么场合话少呢?”
“茅房啊,就是咱们的这个厕所啊……”
…………………………
这一段返场小段,随着苏泽然一句:“诶,去你的吧!”就算结束了。
随后紧接而来的就是观众的哈哈大笑,俩人这才面对观众,深鞠了一躬。
娰文灏转身就往后台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有人走上来,做了个十的手势,那意味着离他们散场的时间还差了十分钟,看这娰文灏就知道暂时是下不去了。
台下又开始响起了让返场的声音,娰文灏回过身,看着好像知道轻易下不了台,所以一开始就没怎么动脚,只是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就半靠在桌边等待的苏泽然。
苏泽然看着娰文灏的眼神,像是在问“还不能下台吗?”,娰文灏到底也只能对着人歪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也没法,对方见此不禁撅了噘嘴看样子是不太乐意了。
看着人小孩子般的反应,娰文灏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走上前,拍了拍对方被桌子挡住的地方以示安慰。
这小小的动作倒是安抚了人的情绪,两人同时转过身面向观众又开始了一段返场。
很快的,台上又响起了娰文灏的声音:“看得出来各位今天确实很热情啊,这么晚了,还不愿意走,您各位这是都没有家吗?”
“都等着去你家呢。”台下有人接了这么一句。
这话不禁把娰文灏逗乐了:“想得可够美的啊,还去我家,那可不行啊,我家厕所都被苏老师占着呢,您要去了苏老师可就没地儿睡了。”
这话说完就被苏泽然轻轻踹了一脚,娰文灏这才咳嗽了一声,恢复了些正经,说道:“是这样啊,各位,这个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我们呢还赶着收工呢,我呢,前头一出《卖布头》确实给我累够呛。今天呢,”娰文灏说着手指了指摆放在台子两侧,因为数量过多已然成堆的花束,又道,“看你们这给我们台上堆这花圈,知道的呢,是我和苏老师一起搭档的十周年纪念日,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我和苏老师一块出殡了呢。”
一听娰文灏说这话,苏泽然就迅速接了一句:“可别说这话啊,我可不想跟你死一块儿啊。”
这话一出娰文灏可就不高兴了,转过头瞪了人一眼,这人本就生了张好脸,那一瞪眼竟还带了些娇嗔,指着人就道:“苏泽然你说这话都丧良心,咱们当初不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吗?”说着就朝人伸出了手。
眼见着娰文灏说着就要对自己动手,苏泽然只得笑着说道:“啊,对对对,说过说过,我吃点儿亏,咱一块儿并骨得了,行了吧,姒老师?”
苏泽然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带着点儿哄人的意思,娰文灏也坦然接受了,说了声:“德性。”又转过头,对着因为刚才两人的互动乐了的观众,“说回我和苏老师这个十周年啊,我们还真是给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我是累着了,我们苏老师还精神着呢,接下来我们就请苏老师给大家伙儿表演个小节目怎么样?”
一听这话,台下的人可是炸开了锅了,娰文灏说这话还真是够让他们惊喜的。
常听两人相声的观众都知道,这苏泽然除了相声还唱得一口好京剧,更弹得一手好琵琶,但却极少示人,主要还是娰文灏作为一个逗哏平日里着实宠着这作为捧哏的苏泽然,生怕把人给累着了。
今天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了,能让娰文灏松了嘴说这话,只觉得值了,开始连连叫“好”。
见台下的观众如此买账,娰文灏也不禁笑了起来,看着苏泽然,一拍手做了个亮相的手势,嘴里说道:“来吧,亮个相吧,小宝贝儿!”
苏泽然看着娰文灏那耍宝样儿,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你可去你的吧。”随后便转过身,对着后台说了一句,“来人呐,把本座的宝贝儿拿上来。”
没多久就见着一穿着大褂,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拿着一把琵琶走上来交到了苏泽然手上,随后又凑到话筒面前,说了一句:“祝少爷、少夫人十周年快乐。”
这一下台下又起了哄了,说话的人在说完这话也成功换来了苏泽然并不温柔的一脚。
把人踹下台后,苏泽然将琵琶拿在手上,又看向了台下的观众,开口道:“行了,您各位就别起哄了,说说看,想听点儿什么吧,各位?”
台下的观众这才纷纷收起了起哄的心思,齐刷刷地喊道:“十面埋伏!”
这话一落娰文灏不禁说道:“嚯,您各位是真不客气啊,一来就听这大的啊?”随后又转头去看苏泽然,“怎么样,苏老师,您来吗?”
“来就来呗。”苏泽然这么回了一句,就开始给琵琶调音。
在苏泽然调音的过程中,娰文灏还不忘对台下的观众开口:“您各位今儿个可算是来着了啊,就苏老师这一手,别说你们了,我都轻易听不着。”
“那不都你给宠的。”有那大胆的女孩儿回了一句。
娰文灏只笑:“那您这么说,我还真是有点儿无法反驳啊,那我就这么一个搭档,我还比他大了几岁,那只能宠着了。”
说话间苏泽然就将手里的琵琶调好了音,对着台下说了一句:“献丑了,各位。”手指就拨动起了琴弦。
这《十面埋伏》那也是琵琶曲里面的经典曲目了,六七分钟的曲子是听得人心情澎湃,底下的人还没缓过来,就听台上的娰文灏在人演奏结束后,拿着手中的扇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您这干嘛呢?”苏泽然问。
娰文灏只抬眼看了一眼人,做了个夸张的防御姿态,嘴里喊道:“有杀气!”
见此,苏泽然不禁挥手道了一句:“您快别演了。”
到这儿,这一场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俩人一同弯腰鞠躬,又听娰文灏对着台下道了声:“万卿社今日演出结束,感谢您各位捧场!相声演员,娰文灏……”
“苏泽然。”苏泽然接道。
“下台鞠躬!”二人异口同声说完这话就鞠了躬转身下了台。
刚走到后台休息室,苏泽然就瘫在了沙发上,娰文灏换好衣服回到休息室,瞧见人这副模样,不禁问了句:“怎么着,累了?”
苏泽然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哪儿有您累啊,刚前一段儿《卖布头》唱得挺费力气吧?”
“得,您是知道我费力气啊?那还跟我这中间裹什么乱啊?”说起这个娰文灏还有些来气,本来今天这一出正活就入得晚,到了中间,在他准备唱词的时候,苏泽然还非得在台上给他捣一下乱,让他差点儿都忘词儿了。
苏泽然有些理亏,嘴里只道:“我那不是图观众一个乐嘛……”
“图观众乐就折腾我啊?百来句的唱词儿,愣是在我酝酿好了来跟我闹,这要演砸了算你的算我的啊?”
“那不能,就您那基本功,谁演砸了您也不能啊。”
苏泽然说话时,因为笑容牵出了脸颊两边的酒窝,看上去带着几分孩子气,这幅模样让娰文灏一时也没了脾气,只笑道:“你呀,也就知道说这好话糊弄我……”说着扯了扯人的手臂,将没骨头似的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又道,“行了,别跟这儿躺着了,时间也不早了,把衣服换了去,还是说要我伺候您啊,少夫人?”
“去你的吧,你少跟齐修远那小子学这些个封建糟粕的称呼。”苏泽然这么说了一句。
听见苏泽然那话,娰文灏却是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不喜欢啊?你要是不喜欢少夫人这个称呼,那咱就换一换,你当少爷,我当少夫人也行。毕竟,要论起家世来,你确实才算得上是真少爷。而且,我更是不在乎称呼的,就像不在乎上下一样,”说着又靠近人,在人耳边说道,“我只要在里边儿就行。”
这话一说出口,本就面皮薄的苏泽然当下就红了脸,随即给了人胸口人一胳膊肘,嘴里说了声:“你闭死你这个嘴,甭在这儿跟我开黄腔。”就转身去了更衣室。
看着迈着有些慌乱的步子离开的苏泽然,娰文灏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疼是疼了点儿,不过架不住他就好这口儿啊,逗孩子的乐趣一般人可体会不到。
过了半晌,娰文灏才挪动步子也走向了更衣室,今天是他们一起搭档的十周年,更是他们交往的三周年,他可是给人准备了一个惊喜的,这会儿对方也该发现了。
苏泽然也确实发现了,就在他脱去大褂,拿起裤子正准备换上时就看见自己裤兜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掏,看着手里的方盒子不禁瞪大了眼。
“打开看看吧。”
听见声音,苏泽然抬起头就见娰文灏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带着笑意望着他。
苏泽然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来,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盒子里放着的对戒,铂金材质,没有花纹和装饰的素圈戒指给人一种干净而纯粹的感觉,那也是娰文灏眼中苏泽然一直以来的模样。
娰文灏走近了苏泽然,拿起其中一枚戒指,随后便单膝跪地,举着戒指问道:“怎么样,苏老师,你愿意往后余生都和我一起度过吗?”
说不惊讶是假的,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自他幼年时期就心动的对象,可苏泽然看着娰文灏手里的戒指,却又有些犹豫,隔了半晌也没接,只是开口叫了一声:“娰文灏……”
娰文灏愣了一下,他比苏泽然大了五岁,平日里苏泽然对他的称呼要么是台上的一句“姒老师”,要么就是一声“灏哥”或者单一个字的“哥”,娰文灏一向喜欢听苏泽然叫他哥,尤其是在某种情况下黏黏糊糊带着讨饶或撒娇语气叫出来的时候。
但抛开这些,苏泽然是极少叫娰文灏的名字的,更别提全名了,少易叫的那几次中,还有一次就差点儿让他失去这个人,因此现在听苏泽然这么叫他,娰文灏竟不知为何还有些紧张了,只听苏泽然问着他:“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娰文灏想了想,说:“今天刚好三年,所以我才想着弄这一出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