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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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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掩上,屋内又只剩下沈不寒和李琅月两人。

“沈大人真是好算计。”

李琅月自顾自地又倒起了酒:“只是我这做姑姑的,若是跟晚辈抢起郎君,岂不是平白遭人耻笑。”

沈不寒不动声色地将酒壶从李琅月的跟前挪开。

“定国公主倒是好胸怀,什么事都想着福安公主。”

他给她用来避人耳目的帷帽,转手就戴在了福安公主的头上;他为她寻的乘龙快婿,转手就让给了福安公主;就算要和亲,也应该是福安公主去,她转身便决定代替福安公主前往西戎和亲。

“福安公主,真是好运气。”

这番话,多少有点冷嘲热讽的味道了。

“沈不寒,各人有各人的机遇,有些事,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一口烈酒入腹,满目苦涩萧然。

“元德二十一年,崔佑虔年少轻狂,剑气啸九州引得天下盛名,可偏偏是那一年,我没有去贵妃的赏花宴,甚至人都不在京城。”

“可也是那一年,福安第一次见到崔佑虔。”

“沈不寒,崔佑虔和顾东林不过是帮福安和骆西楼解了一次围,此后他们都再未相见,就足够福安和骆西楼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可你是救了我一条命,伴了我整个年少时光。”

“你说,我该怎么把你忘掉?”

酒色上侵,浸染了李琅月的双眸,她唇边的苦笑像刀一般锋锐,往沈不寒的心上刻,磨得沈不寒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轰鸣。

“公主且在这里等奴婢一会儿,奴婢替公主再寻一顶新的帷帽来。”

沈不寒出去替李琅月寻帷帽回来时,满室酒香,只是片刻的工夫,李琅月的周围就堆满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坛。

人醉倒在桌案前,手上还扶着一个酒坛的边缘。

“怎么喝这么多!”

沈不寒惊呼着将李琅月手中的酒坛拿走,李琅月顺势勾住了沈不寒的脖子。

“怀风,你知道吗?李德昭喜欢的不是状元郎,李德昭喜欢的只是元德十九年的状元郎……”

“古来今往,其他所有状元郎在他面前都会失了颜色,都不及他风华万一……”

“他们都只记得元德二十一年崔小侯爷当庭舞剑,可只有我记得他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旁人手中剑不过器物而已,只他手中的剑,是天地正气……”

李琅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有些连沈不寒自己都快忘记了,可李琅月记得每一个细节。

“他以前……只会在人前和我装不熟,他说我是学宫里唯一的女弟子,和我走太近,会对我的名声不好,会惹来别人对我的非议,会让别人质疑我的努力……”

“他知道我想靠自己考中科举,不想让我在背后受人指点。我知道啊……他是学宫魁首,他是未来的状元,他太耀眼了……所以我也要努力啊……”

“我记得比武场上他剑贯长虹,公子无双……”

“我记得论道场上他辩经论道,天地证心……”

“我还记得那年曲江池畔,圣都的花开得那样好,白衣翩翩的状元郎,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我好害怕有人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那么多人看他,可他只是看我,我才放下心来,我想我好歹也是个榜眼,没人比我更配得上他……”

“可是后来,他把自己困在了元德二十一年,也把我困在了元德二十一年……”

“怀风,我好像走不出去了……”

沈不寒始终坚信,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株草不好,那就再换一株便是。

就像这帷帽,一顶没有了,总能再寻一顶。

人这一生,比自己想要的还长,长到足够淡忘掉许多事。

比如,李琅月年少时最在意的是嘉柔公主,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嘉柔公主对她而言,只是偶尔提到会有些难过的陌生人罢了。

再比如他之于李琅月,或许当下刻骨铭心,但若干年之后,他不过是李琅月曾经的一块疤,摸起来或许有些许凹凸不平,但也不会再疼了。

可倘若他纵容她,那就不只是一块疤,那将会是蚀骨穿心的毒。

然而今日,在深刻地感受到自己钻心挠肝一般的嫉妒与疯狂后,沈不寒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面对顾东林时,他会不甘。

面对崔佑虔时,他会惶恐。

他好像没他想象的那么大肚。

尤其是当李琅月的眼泪打在他的脖颈上的时候,他发现,他好像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她。

所以她才会那么想离开大昭,借着去西戎和亲远离和他相关的一切是非?

脖颈上传来的湿意,一瞬滚烫,一瞬冰凉。

沈不寒突然生出了一个很荒诞的念头。

在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沈不寒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心中暗骂自己无耻至极!

可当李琅月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时,沈不寒想,只要能把她留在大昭便好。

可耻便可耻了,只要外人都不知道便好。

******

回宫的马车上,李顺懿与崔佑虔相对而坐,两人都有些尴尬局促。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崔佑虔却还一直用手中白玉扇在不停地扇风,好像十分地热。

“崔小侯爷。”

李顺懿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小侯爷和小姑姑以前便认识吗?”

“认识,我们曾经一起在学宫读过书。”

李顺懿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她的小姑姑是稷下学宫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在学宫中求学并参加科考的女郎。以崔小侯爷的身份,先前肯定也是在学宫读过书的。

只是在她可以上学的时候,小侯爷已举家离开京城了。

她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李顺懿懊恼地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子。

“那……小侯爷和小姑姑相熟吗?”

“算是熟吧。”崔佑虔答道,“元德二十四年,浙西叛乱,朝廷派微臣平叛。浙西节度使那老贼狡猾,我们浙东军一直没讨到好处。是定国公主献计助微臣声东击西平定了浙西。”

“都说纸上谈兵要不得,定国公主人虽在河西,却对万里之外的浙西战局了若指掌,仿佛亲临。微臣和定国公主之前来往并不多,也是浙西一役后才算熟络起来。”

望着谈及浙西一役神采飞扬的崔佑虔,李顺懿的脑袋渐渐低了下去。

“是……这样啊……”

李顺懿从小就是听着李琅月的各种传奇长大的,作为公主,她的小姑姑堪称旷绝古今。

她也想成为小姑姑那样的人,可她发现,她真的背不下来那些连篇累牍的诗史经义、兵书战策,她舞不动剑,拉不开弓,现在是因为阿爹做了皇帝,没人敢欺负她,她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都不敢还手,更别说上战场杀敌了。

可她喜欢的人,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未来,是要封侯拜相的。

他喜欢的,就应该是小姑姑那样的女中英杰,而不是除了公主名头什么都不会的自己。

李顺懿紧抿着唇,用力地抠着裙摆上的绣花,内心翻江倒海地挣扎了很久,终于将那句话问出口:

“小侯爷……是想娶小姑姑吗?”

“啊……啊?公主何出此言!?”

崔佑虔摇扇的手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不停绞着衣裙的李顺懿,说话的时候牙齿还不小心磕到了舌头,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对……对不起,我……我也是无意听见的……小侯爷和姑姑说,想用金榜题名,换得声名大噪,美人在怀。”

李顺懿害怕自己打退堂鼓,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又没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崔佑虔,将想说的话一股脑的全说了。

“父皇母后总和我说,小姑姑去和亲是因为她自有打算。可我知道小姑姑是代我去和亲的,父皇母后是舍不得我,才委屈了小姑姑。”

“我是一个懦弱自私,卑鄙无耻的人,我明知道父皇母后小姑姑都是为了我,明明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小姑姑,却也还是只敢躲在长辈的庇护下,不敢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责任。”

“但我也不是一个坏人!我做不出断人姻缘这样的事情!我会去请父皇收回圣命,让我去和亲,成全小侯爷和小姑姑的良缘!”

李顺懿把这些话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抖。她知道这些话一旦出口,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以后去国辞乡,远离父母故土,独自前前途未卜的蛮夷之地。

但她真的真的不能再躲了。

自从知道小姑姑要替自己去和亲后,她每天都备受良心的谴责,父皇母后还有小姑姑都说这是大人的事,与她无关。

可明明小姑姑也没比她大多少岁,为什么小姑姑就要替她承担着一切?

是时候,本该由她承担的责任和命运。

崔佑虔能感受到,在说出这样一番话时,李顺懿的害怕是那样真切,而不只是口头上做做样子。

他也多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琅月宁肯亲赴险境,也不让李顺懿去西戎。

如果说西戎是恶犬,那李琅月必然是降服恶犬的苍狼,而福安公主就是一直软软乎乎的小绵羊,会被那群恶犬啃噬得骨头渣都不剩。

望着李顺懿含着蒙蒙水雾的杏眼,崔佑虔实在没忍住,以下犯上地用手中的玉扇,在李顺懿的小脑瓜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公主且放心,定国公主绝对瞧不上崔某这等才疏学浅沽名钓誉之辈,崔某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高攀定国公主。至于和亲一事,公主相信陛下和定国公主便好。”

“才疏学浅?沽名钓誉?”

李顺懿轻轻地揉了揉方才被崔佑虔用扇子敲过的地方,不敢相信这样的词会和崔佑虔扯上关系。

“公主不要把微臣想的太好,微臣确乎名过其实,只因占了清河崔氏的身份,才得了几分薄名。”

马车停在宫门前,崔佑虔作为外男不方便入宫,需在宫门外下车。

“微臣便送公主到此处了。”

崔佑虔拜别李顺懿,临别之际悄悄压低声音对李顺懿道:“公主下次出门可别什么地方都去了,尤其是万国春这种地方。”

“那……那你还会去万国春吗?”

李顺懿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过脑子便脱口问出了这句话。

其实逛平康坊,在万国春千香楼这些地方吟风弄月,斗酒宴饮对于崔佑虔这等身份的高门贵胄并不是什么大事,时不时与花魁名妓传出一两段风流韵事,还会被市井坊间传为佳话。

但她私心就是不希望崔佑虔去那种地方。

她好像……又自私了。

“公主是不是对崔某有什么误解?”

崔佑虔摇着玉扇,倚着马车的门框,笑望着李顺懿:“公主放心,除非办正事,否则平康坊这种地方,崔某这种清白人家万万是不会去的。”

“走了。公主多多保重!”

崔佑虔自马车上一跃而下,牵过自己的马,便朝着与宫门相反的方向离去。

李顺懿撩开车帘回望,夕阳透过暮云勾勒出崔佑虔金色的剪影,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场春宴。

李顺懿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他们应该还会再见的吧。

再见时,曲江池畔的花应该也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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