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新夏感冒很严重么？”薄雾凑近了小声问道。
“还好，早上已经不太烧了，应该是昨天中午吃饭那会在外面打电话着凉了。”
贝阮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脱掉了身上的浴袍，赤足往玻璃移门走去。
磨砂后的影子朦朦胧胧，轻轻拉开，被白雪覆盖的贡班峰骤然跃进视野里，远处连绵巍峨的山脉中，有她们昨日驾驶雪橇滑行过的地方。
淡蓝池水在室外低温下蒸腾出飘渺的雾气，将深色岩池牢牢笼罩，一阵凉意袭来，贝阮迅速将自己沉进泉水，毛孔在温暖的刺激下舒张开，水流浸没了全身，漂浮感从身下漫了起来。
薄雾随后而至，看了眼窝在另一头正拿着手机鼓鼓捣捣的Alpha，下水靠到贝阮身边戳了戳她。
“嗯？”星眸半阖的人瞟了她一眼。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中午我打电话给酒店，说顶层已经被包场了，你去问饶新夏，半小时后我们就被送到了这里。”
她望了望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疑惑道：“那包场的人到底是谁？”
贝阮闭上眼，懒懒问道：“所以你觉得饶新夏早早订下了这里，装病是为了不和我们一起去洛伊克巴德。”
她轻轻笑了笑：“想多了，她没有那么抵触。”
薄雾奇道：“不抵触和你肢体接触，也不抵触和你一起出去泡温泉，她这到底是离哪门子婚？表达不满的喊口号么？”
贝阮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红酒，打量着玻璃杯里暗红的液体与淡蓝的池水一起滉漾，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昨日在山间午餐，教练们推荐了附近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温泉小镇，饶新夏当时不在屋内，回程路上薄雾提起第二日行程时，她也没有拒绝。
这个反应很合理，因为饶新夏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
对她而言最麻烦的事情，其实还是联结。
只要不因为信息素交换产生更深的联结，至于其他的轻微身体接触，不管是因为顾及她的感受，或是出自本能与习惯，总之，饶新夏对此也并不是那么抗拒。
AO之间的信息素交换，不仅包括了标记这样的直接行为，还包括了任何可能造成信息素渗透的间接行为。
比如亲吻、比如舔咬，比如……那些更亲密的事情。
但和大家一起出去泡个温泉，显然还在饶新夏的许可行为列表里。
只是这间附带顶层温泉使用权限的套房，和酒店对薄雾的回复，的确有些令人生疑。
“你好。”贝阮朝不远处吧台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这位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可以麻烦确认下我们房间的预定信息么？”
服务生愣了一下：“您具体是想要确认哪些信息呢？”
贝阮浅浅笑了下，明确道：“预定人姓名和联系方式，以及房间的预定时间。”
虽然，多数客人是自己预定的，但也的确存在预定方和入住方不一致的情况，比如代订、比如赠送、比如……
很明显，服务生不是第一次经历客人如此的要求，她点了点头：“好的，女士，请您稍后，我联系同事确认一下。”
“谢谢。”
服务生走后，薄雾目瞪口呆：“你……你还说你没有怀疑。”
贝阮淡淡道：“我确实没有怀疑，只是确认一下。”
她也耳闻过这间酒店顶层直通温泉的套房很难预定，尤其是节日期间的临时订单，薄雾打电话时本也只是碰碰运气。
中午吃饭时，她提了一句下午的安排有变，饶新夏似乎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担心她一个人在酒店，所以不愿意去稍远的温泉小镇，说她来问一下，然后没过多久就安排好了下午的行程。
她没有多问，因为类似的事情不算鲜见，但被薄雾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如果是被包场，情况可能就不太一样了。
她们上一次来V城时，这家酒店刚开业不久，顶层可以直眺阿尔卑斯山脉的半开放式温泉是很大的卖点，饶新夏提前就订好了可以从房间直通温泉的套房。
但室外设施并不是套房私有的，入住客人都可以进入。
但如果是被包场，进入这里的入场券，可就只有钱、权和人情了……而对于能在顶层包场的客人，显然，后两者的可能性更大。
服务生很快回来，抱歉道：“不好意思，女士，预定人没有授权，根据相关法规，未经同意，我们无权提供其个人信息。”
贝阮了然地点了下头，笑道：“我有急事需要联系对方，可以帮忙转达我的联系方式么？”
对方微笑点头：“请您稍等，我和同事确认一下。”
服务生再次回来时，带走了贝阮随手写下的联系方式。
虽然自昨晚后，她就对饶新夏的态度变化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样近乎踩上底线的非常规行为，还是让她迅速失掉了继续泡温泉的心思。
“贝小姐，对温泉和景色还满意么？”
卓谕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时，贝阮不自觉捏紧了掌心。
视野里是湛蓝的天际和灰白两色的雪峰，贝阮眼中的景象却迅速失去了色彩。
“谢谢卓小姐的慷慨，景色非常美。”
“呵呵，正好我答应了宴会的主人今晚在庄园住下，决定太过临时，这边的房间也不好取消，饶新夏对我开口，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酒店说贝小姐有急事？”
贝阮语调轻松道：“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以及节日问候。”
“谢谢，也祝贝小姐有个愉快的假期。”
两人很快结束了通话，贝阮捏紧手机，从温泉中起身。
“贝阮！你……”
薄雾眼睁睁看着身上不断淌落水滴，连毛巾都没有披上，就快步离开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不远处的纪雨涵游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
薄雾咬着唇心慌道：“要死啊，饶新夏是故意的吧。”
纪雨涵没听懂：“什么？”
“这套房，这温泉，原本是卓谕订的！”
“我靠！”
年轻的Alpha顿时觉得三十多度的温泉水好烫，挣扎了两下差点给自己扑腾进水里。
“姐姐，那我们赶紧撤吧！”
薄雾白她一眼：”撤什么啊，贝阮已经回去了，我俩就不要瞎掺和了，继续泡着吧。”
脑袋缩到水面下，只露出鼻孔出气的Alpha皱了皱眉，发现她是认真的，于是又水豚一样闭起了眼睛。
薄雾望了望远处的天际线，喃喃道：“好好过完最后一个平静的下午吧……毕竟，今晚有可能会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圣诞夜啊。”
悠闲的假期如此风波，怎么能不抓紧享受每一个平静安逸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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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阳光暗沉下来，被罗讷河谷冰川送来的阴云在远处蠢蠢欲动，饶新夏闲闲靠在室外的躺椅上，静静看着远山轮廓在灰影下透出深邃的凝重。
身旁的电脑里传出女性冷静的声音。
“截止今天早上八点，有四家媒体跟进报道，暗池交易显示相关卖单持续增加。这样下去，不到周一开市前，市场可能就要炸了。饶总，按照这个进度，下跌幅度会比预期更大，我们需要调整一下仓位么？”
“不用，按照原定计划，达到预期线立即平仓行权。”
“好的。”
饶新夏偏头看向小桌上的屏幕，轻笑道：“辛苦了，假期还要加班。回头多请几天年假吧。”
屏幕上俩人同时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前期尽调的同事比较辛苦。”
Alex好奇问道：“不过……那份报告是谁写的啊，水平相当不错哟。”
骆漱安咬牙：“别……”
Alex仍在自顾猜测：“看上去对芯片相当有研究，是咱们公司从哪家挖来的行业专家么？不过，行文用词好像还是更偏咱们的风格，建议的策略也相当专业，这不像是单纯搞研究的……”
饶新夏耐心听完她的长篇评价，笑道：“谢谢夸奖。”
“哎？”
迅速意识到这话背后的含义，Alex尬笑了两声：“那什么，不打扰饶总休假了，圣诞快乐。”
骆漱安连忙顺势将人打包带走：“饶总，假期快乐。”
“圣诞快乐。”
合上电脑，在室外待了好一会的人觉出些冷来，正要回到温暖的房间，听到屋内传来开门的声音。
饶新夏疑惑起身走进客厅，看到发尾还带着些湿气的贝阮。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那个温泉不太好么？”
她印象中上一次的感受还不错，虽然温泉本身就是人造温泉，比不上小镇里的天然硫磺泉，但能在半室外看到开阔的雪山风景，算是很不错的独特感受。
贝阮挂好了外套，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进屋，带着笑意看向她，只是声音比室外的雪风还要寒凉。
“怎么会呢，卓总的品味必然是极好的。”
饶新夏瞬间愣住，她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了？”
中午听到贝阮说她们下午不去温泉，她就猜到是因为自己生病，又因为贝阮提到了这个位于M酒店顶层的雪景温泉，她记起上次来时的体验还不错，就主动开口承下了此事。
她会去问卓谕，是因为卓越是酒店集团的大股东，就算套房当日已经售出，单独开放一下温泉的使用权限，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
但……贝阮为什么会知道？
“饶新夏，你不觉得你和卓谕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么？”
贝阮勾起唇，眼里却毫无笑意。
对于这件事，她多年来一直沉默，是因为饶新夏足够自觉，无论态度行为，几近无可挑剔，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但现在……哪怕两个人已经处在离婚前夜，她也没办法继续压下心里的不满了。
贝阮向前走了两步，问道：“她为什么一直待在V城？”
“她有自己的工作。”
饶新夏皱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只是因为工作么？”
贝阮步步紧逼，饶新夏眉心渐渐锁死。
这两天新闻消息带来的烦躁和抑郁，连着卓谕在顶层的质问一起涌了出来，不断冲击着她连日来脆弱的神经和摇摇欲坠的理智。
“还能是因为什么？”她沉声反问：“你难道是觉得，她特地为了我跑过来？”
面前的人环抱着手，眼里直白的情绪让她无端生出气闷。
似乎是已经认定了，她们之间一定有什么。
被这样的眼神刺激，这些日子里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像窗外的云层一样剧烈翻涌滚动起来。
“我没有再去道外滑雪，也没有答应她参加速降，我只是待在房间里，和自己的朋友问一句温泉的使用权限……我不明白，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一向温和的Alpha，就连激动时的话音，都强压着冷硬和声量。
布着轻微血丝的眼里是深深的疲惫，眉宇间的焦躁深深地拧成了川字，淡色的薄唇还显着病态的干燥，双颊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而微微泛红。
在贝阮看来，这样的饶新夏，就已经是处于泄愤的边缘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盛着无奈、委屈……还有气恼。
当饶新夏内心有愧时，是不会这样生气的。
“你只是问她温泉的使用权限？”贝阮低声问道。
眼前的人僵持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冷冷开口。
“节假日那家酒店的顶层套层一般是订不到的，卓越是M酒店集团的大股东，卓谕本人是酒店集团的董事，只要不是已经提前被客人包场，请酒店开放出使用权限，并不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饶新夏沉着声音解释，胸腔里的郁闷像乱飞的弹珠，撞得到处都疼。
她在这个时点本来就不想联系卓谕，要不是觉得因为自己生病，耽误了本来计划好的行程，她才不会在经过那样的一番对话后，又去找人提出请求。
思索着她话里的意思，贝阮平静地问道：“所以，你不知道那个房间，原本是卓谕给自己订的？”
“什么？”
饶新夏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脸色逐渐沉郁下来，垂眸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