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贝阮在沙发上睁开眼睛。
后颈处传来牵扯神经的痛感,她歪了下脖子,果不其然,落枕了。
脑子里随之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心头一阵堵。
饶新夏怎么可以直接把人推出卧室,锁上房门,自己一个人睡床的?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睡过沙发的经历!
有些委屈地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
阳台此刻被暖阳照着,温和的日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贝阮给自己倒了杯水,怔怔地看着窗外一片苍茫的白色。
身旁的羽绒被松软,还散发着清新的沐浴液气息。
是饶新夏喜欢的味道。
手里的玻璃杯突然被捏紧。
墙壁上指针走过了九点,贝阮有些无奈地想,要不是昨晚气得忘拉窗帘,有了些时差反应的她应该也不会这个时间醒来。
昨晚着实有些没睡好,身体平静后,脑内还是波澜不断,半夜心下不爽,又翻身起来搜索关键词。
其实翻来覆去,还是那些。
是她在过去两个月间,已反反复复看过无数遍的那些字句画面。
可无论看多少遍,心下的荒谬都让她无端发笑,笑自己竟毫无所觉,就连薄雾明言提醒数次,仍不舍得打开手机去亲眼确认。
她太信任饶新夏,太信任她们之间的感情。
可这股流言的飓风,已经刮得如此凶猛,网络上的字字句句,让她对这段关系固守的自信变成了笑话。
都不用她完整输入,任何社交媒体,只要在傅予年的旁边多按出一个空格,搜索栏下方弹出的联想词条里,至多数到第三条,一定会出现饶新夏的名字。
很多年前,她与饶新夏的名字也曾如此排列,与各种词语组合,暴露在陌生人打量与探究的视线中。
可如今,饶新夏的词条旁已经不会再出现她的名字。
她们有各自的事业,互相尊重彼此的空间。
可这样的空间中,却裂出了一道间隙,将曾经密不可分的她们,隔绝出了山海的距离。
除非社交礼仪,从不主动细看其他女人的饶新夏,竟然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另一个女性Omega。
她被那些文字和图片烧出一腔心火,却如一枚哑炮似的,炸不出来。
饶新夏已经提了离婚,她可以不爽,可以气愤,可以指责,然后呢?
同意离婚,痛快在协议上签字,拿上巨额的分割财产,把饶新夏拱手让给其他女人么?
哪怕是怒意最上头的时刻,她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何况虽然看时确然愤懑,但那是媒体手法、标题配文的协同效果,细看图文视频,那人的行为举止,甚至神态表情,实则没有任何过线之处。
两人在镜头里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傅予年长裙下楼时,饶新夏牵了对方的手。
这种场合下的类似行为,在对方的认知里,大概更接近一种礼仪和风度。
只不过,那是在人前。
饶新夏毕竟是已婚人士,自己和她的关系世人皆知,以她的教养和三观,在说‘不爱’的时候,大概的确还没有和其他人真发生过什么。
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呢?
曾经深爱的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另一方提出如此决然的分开呢?
如果她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第三人,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呢?
除却这些猜疑,还有另一件事情,也同样让她生出焦躁和不安。
饶新夏目前或许还守有自己的底线,可另一个绯闻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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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满怀的礼物艰难坐上保姆车,从另一侧上车的经纪人帮忙接过了那只巨大公仔,傅予年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些包装精致的礼物被她小心放到后座上,手里留了几封信件。
诸欣看她长指挑开封签,取出整齐折叠的纸页,靠在座位上低头阅读起来。
一缕弯曲的刘海散在颊边,傅予年抬手撩到耳后,车辆启动,建筑投下的阴影散去,窗外的暖阳洒落车内,虚虚实实晃耀着侧脸精致的轮廓。
顾盼生姿的明眸里隐有笑意,柔情似水,波光潋滟,漾在楚楚地桃花美目间,给那张明丽的面容增添出几分惑人风情。
满意地打量了下今天参加活动的妆造,诸欣拿出平板,询问傅予年后面的想法。
“有几个新本子递过来,两个现代言情、一个古装、一个恐怖悬疑,还有一个刑侦。说说你的想法?”
明媚的眸子看了过来,女人眼角弯出一抹柔软的弧度,直白问她:“饶总上次提的是哪一部?”
诸欣无言,低下了头,在平板上滑来滑去,点开一封邮件。
“不是电视剧,是张导在筹备的电影。”
见自家艺人放下了信件,从手里把平板接了过去,她严肃地提醒道:“予年,那是部大制作,有影帝影后在,又是已经放出风去的大IP。你目前的情况,碰这种资源必须非常谨慎,一个不小心口碑弄坏,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其实对任何艺人而言,这样的资源都是巨大的机会,她作为经纪人怎会不知。
只是……眼下的傅予年,情况着实有些特殊。
公司给傅予年定的路线,原本是偶像艺人类的清纯小花,谁叫傅予年出道时的校园剧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又长着一张白月光初恋脸。
但这个赛道有些拥挤,傅予年缺了点机缘,出道作火了一把,后面就再没了动静。
话又说回来,娱乐圈什么赛道不拥挤了,整个娱乐圈就是五彩斑斓的鲤鱼池,挤满了各种色彩鲜艳、欲壑难平的珍奇异兽。
早年间,傅予年的性情有些不争不抢,一副佛系艺人的状态,只埋头研究演戏,倒是因此得到不少业内好评。
可在弱肉强食的演艺圈,光只有业内好评也不够用,没有流量,扛不起票房,傅予年这样的艺人,要熬出头说不定就要等到大器晚成了。
但公司怎么可能等得了。
浮躁的社会,惹眼的利益,她见过形形色色的艺人,看过太多的手段倾轧,深知这样的傅予年,大概很难等得到那个时候。
她喜欢这个心思纯净、性格良善的女孩,合作太久也生出了些情感,但她违背不了公司的决定,何况,她也有业绩的压力要扛。
那期间,着实有过一段很不愉快的过往,但大概自家艺人命里的确有星途,峰回路转,娱乐圈艺人最乐得其见的馅饼,竟然被不争不抢的傅予年捡到了。
而且这个撒食的对象,还是个非常让她意外的人。
“可这样的机会难得,欣姐你之前不是老说,管她黑粉白粉,有人粉就有流量,有流量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有机会,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未来嘛。”
对方眸中笑意澄澈,看上去完全不是在表达她当时说这段话的本意。
那段时期,公司对傅予年有些捧不起来的放弃,她为对方着想,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傅予年不要继续过于‘清高’,该营业该博位,该争该抢,明里暗里的阴谋诡计或小心思都得用上。
结果,现在竟然被拿原话来堵自己。
这孩子也不想一想,现在的情况,和当时能一样么!
过去一年,傅予年接连两部剧爆火,大牌代言、广告活动拿到手软,且最重要的是,她厚积薄发的演技,在一众同龄女艺人里属于断档级的存在,当然,天赋怪除外。
虽然之后也有例行的同行攻击和黑粉产生,但整体口碑仍然属于一边倒地好。
所以,现在才会有这么多的本子可以自主挑选。就刚刚那些,已经是自己筛过一轮、比较靠谱的机会了。
按照这个状态,以她沉浸圈子十数年的经验,可以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眼下的傅予年,显然就在大火的前夜。
这种关键时刻,决计不能够掉以轻心,横生枝节,毁掉大好的局面。傅予年只要继续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迈出去,一线国民级女星的地位,就如囊中之物,或许有早晚,但肯定跑不了!
可一般在剧情进度里,这种时候就总是会出点妖蛾子,比如……过去作的孽。
其实倒是也不算作孽这么严重,张导的片子,其他人挤破头都望不到尾巴的好资源,的确该是一众机会里傅予年最值得去争取的。
但偏偏……
这个机会,来自一个目前和自家艺人关系相当微妙的人:
当初对着傅予年这条佛系锦鲤,投出了大把鱼食的人——饶新夏。
在傅予年还没有如今这样火时,对方的名字反而在娱乐圈内要更有知名度,哪怕对方的身份,和这个圈子根本沾不上什么关系。
饶新夏的本业是金融,不仅是在C国,在全世界都相当有名的那种,属于财经新闻中的常客、资本市场谈之色变的大佬。
但架不住这条金融大鳄,有一位颜值直逼顶级女星,回国后还和娱乐圈产生了些许关联的妻子。
那位自小受音乐熏陶、经名师指导,毫无意外、一路绿灯就读于茱莉亚预科,由柯蒂斯音乐学院培养出的世界级钢琴家,在本国的名气,其实比她的金融家妻子还要大。
对方的家族世代从政,一家子的政府高官,母亲曾执掌国家金融管理局。
当初两人婚礼之时,本国一片哗然,媒体喧嚣沸腾,翻起的浪头能直接拍死任何一个没有过硬背景的明星,除了记者们因实在进不去拍不到照片、而嘉宾身份更是严肃保密,导致没有照片流出,其他方面基本可算是‘世纪婚礼’了。
但在无数传闻中,自然也有许多不好的怀疑与猜测。只是彼时饶新夏的公司业务全在国外,而对方一朝回国后,岳母也不在原岗了。
按照本国法律,对这种情况是没有硬性限制的。
无外乎是流言蜚语,暗渡陈仓罢了。
在世人眼中靠着妻子母家势力资源崛起的金融大鳄,竟然在翅膀硬后,私下做这种事情……
诸欣并非是从道德层面对此有什么看法,她在圈子里见惯了各色交易,甚至强权压迫,饶新夏的行为不过是最基础的那种。
她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家艺人在这场危险的婚外情戏码中受伤。
双方都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傅予年再如何红得发紫,那也不过是在娱乐圈。
而作为消遣的事物,向来是如云烟般飘渺的。
和饶新夏继续扯上关系,对如今的傅予年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是巨大的火坑。
一步踏错,身败名裂都算是全身而退。
但即使是一手带起傅予年的经纪人,她其实也并不完全清楚,当初这两人之间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如果这就是当时交易的砝码,那她确实无能为力。
对早已在国外声名鹊起,如今正势如破竹鲸吞国内市场的饶新夏而言,傅予年不可能玩得过对方,也不可能上演拿完好处就跑的惊心动魄。
和这样的大佬做交易,从来不是想停下,就能轻易退出的。
可诸欣在两人之间充当中转的过程中,却隐隐有意识到,饶新夏没有如她原先所想那样,对傅予年有过多的掌控和限制。
甚至在过去一年里,她都没怎么见过两人在一起。
对方相当坦荡,连约时间,都是经她的手,方便后续调整傅予年的行程安排。
饶新夏仿佛只是无聊站在池边,随手撒撒食料解闷的观鱼人,并没有想要对那尾因她而跃过龙门的红鲤,真的做些什么。
这般行为,让诸欣忍不住怀疑,饶新夏真就只是钱太多了想做另类慈善,或者看中了一个喜欢的艺人,帮一把手而已。
毕竟,对方的妻子那么漂亮,家族又对其事业助力颇多,饶新夏没有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找婚外情的刺激。
真要论刺激,金融市场上动辄几亿、几十亿的资金玩起来,不是更刺激么。
诸欣凝神看向正抱着平板认真阅读邮件的艺人,眼睛虚了下。
可这件事情,其实一直以来都有诸多疑点。
当初傅予年快要被公司放弃的情况下,自己没太纠结深想,如今桩桩件件回忆起来,怪异之处的确颇多。
饶新夏分明没有想要做什么,可却对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放任不理。
甚至,自己某次问及,需不需要帮忙处理时,对方也明确说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