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这煞笔会不会开车,别别别别你妈比啊。”林陈德怒砸着方向盘,咬着牙道。
朱丽坐在副驾驶听到他骂人,偏过头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你能不能不要出口成脏,孩子都还在呢。”
林陈德斜了她一眼。
还管上他了,自己平时不知道什么样,一天到晚要跟大嫂子争个高下,
“耀耀,你琴练得怎么样?”没从丈夫这里得到正向反馈,朱丽冷哼一声转而跟儿子说话。
林耀正在打游戏,逆风局烦得很,根本不想搭理人。他偏过身子顺便轻踹了一脚她的座椅。
朱丽身子随着车座震颤了一下,“耀耀,怎么样啊?”她抻着脖子看向身后的林耀,并没把儿子的大逆不道放在心上。
问问问烦死了。
“没练。”林耀不耐烦道。
一听到儿子没练琴,朱丽关心地问:“怎么没练啊?”
“Failure”的声音和她同时响起。
“要弹得那个我不是早就学会了吗?还需要练什么啊,浪费时间,况且只是市里举办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激动个什么劲。”输了游戏,林耀烦死了都,说话间拔高了声调。
“耀耀别生气啊,妈不是关心你嘛,关心则乱嘛。”朱丽赔着笑道。
"哎呀你就别管了,孩子不比你懂,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林陈德斜了她一眼。
但这可不是替儿子说话,他单纯是寻个由头找回自己的一家之主的场子罢了。
朱丽瞅他一眼,咕哝道:“不知道谁是太监。”
听到她这句,林陈德慌乱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两个孩子,见都低着头才放下心来,“你瞎说什么东西呢,多大点人了,嘴没个把门的。”
朱丽朝他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后座的林凡挨着车窗,看着路边的车一辆辆闪过,听着身旁的熙然争吵声,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
“............”
音乐厅的整体构造是一个环形,四面都有座椅,团团包围住了中央的钢琴,像个四面环山的小城。
只它又有些不同,在钢琴的前方铸造了一堵高高的看台,上面人头攒动。
朱丽的位置不算好的观赏地,她又实在兴奋过激,竟忘我的高举起手机,甚至举过头顶。
后面有人小声提醒她,“前面这位女士,麻烦您手机放低一点好嘛?”
朱丽实在有些嚣张,竟毫不避讳地向身后的女人翻白眼,小声咕哝一句:“事真多。”语罢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机。
正好林耀高昂着头出来了,他打了发蜡,硬挺的毛发违和的安在这张青春脸庞上,有些滑稽。
朱丽有母爱滤镜,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站在了闪光灯下的宝贝儿子。她咧着嘴,猛地扯住了林陈德的胳膊,声音拔高了,“快看快看,耀耀出来了。”
林凡坐的离他们不近,他是刻意地被人群推搡着坐到前面的。其实多余这样做,因为那两人根本不在乎他的何去何从。
他看着台上的林耀,像只高傲的公鸡,在聚光灯下,在千余人的视线下,微微失了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着这一幕的林凡突然想起周五那天朱丽的话,也倒不是他多想弹钢琴,相反他并不喜欢,甚至无感。
他喜欢的是画画,成为画家,是他儿时的英雄主义。
但朱丽和林陈德却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看着小林凡沉默地看着哥哥报兴趣班的眼神,就直接对他下判了死刑,他们说:“你不适合,你没有音乐细胞。”
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这个孩子喜欢什么,因为就算换成绘画、武术,他们也永远是这套说辞。
这是一个父母给自己编造的童话,因为从来都不是孩子没有天赋,是他们没有钱。
就像种树,如果你真的有心照料,又怎么会出现坏枝。
林凡思绪回笼,刚好听到身后少年的吐槽声:“克罗地亚也没有那么难吧,怎么弹得这么稀巴烂啊,这是赶鸭子上架吗?还没练好就来了?”
他便知道朱丽的所想所愿还是落空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并未在台上大放光彩,反而错漏百出,只能灰溜溜地下台。
但林凡却一点快感都没有,他说不上来的心烦,只想快点离开去兼职。
这样想着,林凡便起身从窄小的过道一路穿行到侧边红毯铺设的阶梯上,随后目光眺向那一家三口。
再看朱丽,她人早已迎过去,不知对林耀说了什么,被他推出了老远,先着夫妻俩几步出了音乐厅。
朱丽、林陈德两口子面面相觑,不知触了儿子什么霉头,也跟着追了出去。
见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林凡才动步朝向后门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女主持的突然出声就让他呆怔在了原地,“这首曲目,相信在场各位都曾倾听它天使般的童趣。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一下是由市一中魏清禾同学带来的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听到这个名字,林凡神色复杂,理智告诉他应该走了,可内心那点反骨却倏的上来了,不知为了什么,他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看着黑白琴键上翻飞的那双手,他思绪飘忽,记起魏清禾看见自己抽烟的那个下午。
一个表现并不像一个真正意义上好学生的年级第一,伸出白的晃眼的手说:“你要在哪拧灭这个?不然在我手上吧。”
“烟烧到头,手上的味道会很大。”
那个画面你能想象到吗?
他是怎么长着一张好学生的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林凡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这层皮套下是惊涛骇浪。
思绪回笼,曲目也演奏完了,他毫不留恋地走出了音乐厅。
出来一看,天色已然有些暗了,遍地都是乱跑的风,带着秋天的凉意钻进人衣领里,冻得林凡打了个寒颤。
都说男高哪里都是热的,林凡却是个意外,除却夏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冷的,你一碰到他的手,就很容易联想到爬行纲可以变温的蛇。
林凡抬脚要走,忽然有只爱心气球低低地飘了过来,他下意识伸出手。
沾了泥灰的塑料绳被他拢到手心,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属于艺术的,暖融的手。
它细白、骨节分明,刚刚还曾在音乐厅中央那架据说是出自大师之手的钢琴上跳跃,而现在,却和他一起紧握在这根脏污的绳子上。
“你很冷。”魏清禾被林凡的手的温度惊到了,他脱下外套盖到他背上,“这样也许会好点。”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刺鼻发蜡的味道,它们无孔不入的钻进林凡的鼻腔提醒他,它们来自魏清禾。
他略微失神,忘记了推辞,理所当然地享受起这份温暖了。
“你现在回家?”魏清禾轻抚平衣褶,“我送你吧。”
林凡这才回过神。
然而有些迟了,这人早已没有分寸地凑近了,直勾勾的望着他,不安分的手又在不停抚那片平滑的“衣褶”。
...强迫症吗?
林凡轻扯出那块布料,“再摸抛光了。”他取下背上的衣服对折了放到魏清禾手里,“不回家,我要去上班。”
说完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还好这附近有电瓶车租借站点。
林凡蹲下身解锁了一辆电瓶车。
刚一坐上去准备发动,后座却突然一重。
林凡不回头都知道是谁,他有预感。
“一起吧,我正好要去商场。”魏清禾清亮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听着他雀跃的声调,林凡无奈道:“不顺路。”
“怎么不顺路?你不是去默白蛋糕店?”
默白是一家近期爆火的私房蛋糕店,一到周末就爆满,根本忙不过来。搞得店里员工怨声载道,老板又抠的要死,怎么说也不想再出一个人的工资。思来想去,于是招了林凡这个兼职廉价劳动力,不用给底薪,时薪16块。
林凡一愣,因为魏清禾说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回过头怀疑地看过去。
“刚刚给你捋衣褶,看到你工作服了。”魏清禾扯住他外套底边漏出的一抹蓝色,笑的狡黠。
林凡认命地收起撑在地上的长腿,拧着车把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他开得快,风咕咕刮在两人脸上。
“停!”魏清禾吃了一口风。
林凡猛然刹住了车。
因为惯力,魏清禾狠扑向他的后背。一股熟悉的洗衣液清香钻进鼻腔,他贪恋地多吸了几口,又觉得这行为不好,掩饰地轻咳嗽两声。
林凡不解回头,“怎么了?”
魏清禾从他后座下来了,“我来骑。”态度有些强硬。
见他已经上手,林凡无奈划拉着腿,把屁股移到后面。
魏清禾成功占据主驾驶尊位,他风车电掣的飞出去了,大有种把电驴开成摩托的架势。
然后风更大了,吹得他连嘴都不敢张。
躲在魏清禾身后,风被挡了大半,林凡双手暖呼了一些。
但因为比他高,自己脸上还是不免受风,呼吸间都是汹涌地灌进来,不张嘴都得吃几口。
吹着太难受,脸干干的,林凡于是低头避风。
小电驴也在这时驶进小吃街,前方明亮一片。
林凡借着这光亮看清了魏清禾细长脖颈上,一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痣。他眼底清亮,想起老时候的一个说法,像是眉心、后颈长了红色的痣,就是美人痣。
美人痣?
林凡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魏清禾不知所云。
“没事。”林凡轻扬唇,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小摊上。
“海南大菠萝,甜哦,实在甜哦,十块钱三个。”敞开的三轮车上挂着一个大喇叭,传出的叫卖声是独属于江北地区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