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时苒生日。
今年她邀请了很多朋友,打算借着生日会的由头,热闹一下。
自从她回到宁城,没人记得起她的生日。她曾经试图安慰自己,因为生日常常在过年期间,所以大家都忙得忘记了。后来,她就在心里‘算了,不过就是一个生日而已,不过也罢’。
每年的春节,到处喜气洋洋,但她却感到格外孤独。哪怕身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那些欢乐似乎与她关系不大。过完除夕,她就会回苏城陪爷爷奶奶。那几天,她才真正的快乐。
如果真的回不去也没关系,爷爷的电子红包会准时发来。都是让万祺教的。这两年,小丸子偶尔也会出现在视频里。
记得那一年,父母难得带她们姐妹俩回苏城过年。吃饭前才踏进门,看到桌子正中央的蛋糕,周玉和时凌云终于记起时苒也是爹养妈生。
爷爷送了时苒一只大红色书包。时苒似乎在像秀兰.邓波儿的影片里看到过,那个四四方方的复古款式,漂亮极了。
奶奶则送了她一根金发簪,发簪的顶部是叶片造型,大气美貌。她细心盘起时苒的长发,将发簪插了进去,宠爱地抚了抚她的脸,‘我的苒苒小金羊,长大啦。’
周玉眼睛盯着那只簪子,嘴里却没闲着,‘什么金羊,明明是土羊!’原来她都知道,只是假装不记得。
没人搭理她。
奶奶拉着时苒的手,越看越满意,‘买黄金,错不了。’因为她的这句话,时苒后来只要有闲钱,都会买上几克黄金。
父亲时凌云和母亲周玉在旁边看着,丝毫未有疏忽小女儿的尴尬。周玉甚至一抬手,抽走了时苒发间的簪子,借看一看的名头,就要往时舟头上插。
时舟的头发又厚又粗,周玉试了几次也没有盘成功。她一着急之下,就将簪子直接插进了马尾辫的皮筋里。她朝时凌云拼命使眼色,恨不得就这样让大女儿戴着别拿下来,就可以据为己有。
如果他们知道,时苒现在已经积攒了十二枚生肖金,两只金手镯,一枚金发簪。会怎样的尖叫吵闹。
从她出生没几个月被送给老两口养,一年半载也不来看一眼问一声。时根荣和张兰影就知道,这孩子要受委屈。他们就商量着,每年给时苒攒一点黄金,让她日后有所依仗。最终他们选择了生肖,有时候是项链,有时候是手链,或者耳环,漂亮可爱又有意义。集满了十二枚后,时苒也渐渐长大,他们开始买金首饰。
时苒18岁生日那年,时根荣和张兰影交给她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盒子。箱子四周描金镶玉,打开来,是十数件金首饰。晃了她的眼,暖了她的心。
她像做贼般藏在行李箱里带回宁城,趁无人在意,偷偷藏在了她衣柜最里面的角落里。别说戴,就连看一眼,都要绞尽脑汁,斗智斗勇。
时根荣朝时凌云看了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天平的两边,砝码重量已经不同。再把别人加的码抢走,放到已经很重的那一边,这像话吗?’
时凌云也还知道害臊,忙让周玉把发簪还给时苒。周玉不情不愿地去拔时舟头上的发簪,时舟捂着头躲闪着不让拿,‘我也喜欢这个簪子。凭什么我没有?’
周玉看向两位老人,‘爸妈,都是孙女,你们不能这么偏心吧?’
论偏心,谁能偏得过她周玉。张兰影看了看她,感到胸闷气短,这个儿媳妇,她是没法说。
暂且不说周玉是个什么样的媳妇,可她是个什么样的母亲?她脸上收了笑容,正色道,‘压岁钱给的一样的金额。没有区别对待。’
‘可是这金发簪......’,周玉向来胡搅蛮缠惯了。
‘你闭嘴吧,赶紧还给时苒!’抢劫哪有当着面的?时凌云恨得咬牙切齿。
时舟仍不依不饶。冷不防一边的万祺,伸手就拔下了她头上的发簪,就像周玉刚才做的一样。他还顺手在她头上扎了一下。
被扎得刺疼的时舟哭了起来,没看到小动作的众人却不明所以。周玉看着这个外甥,想起她那个护短的小姑子时佩玲,动了动嘴皮,想骂的话,愣是咽回了肚子里。
时舟知道这个年纪小,个子却高的表弟从来不待见她,也没敢多说什么。
万祺笨拙地回忆着外婆盘发的手法,倒也被他松松散散盘好了发髻。他小心地把发簪轻轻插了上去。
仍然年少的他们,并不懂男子为女子盘发的深意--私密。占有。承诺。同心--却无意间完成了这个重大的仪式。
‘万祺真聪明!’时苒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就整晚带着这个不太好看,但还算结实的发髻。
发簪被‘抢’,时舟生了一晚上的气。周玉承诺给她也买一个,她才罢休。第二天,周玉带她去逛了好一会商场,她在吃逛中,看中了各种小玩意儿,最后尽把金簪忘在了脑后。
那晚稍后,万祺把时苒拉到一边。
‘姐’,他卖萌地嘟了嘟嘴,‘我今年也还没有礼物送给你,你不会生气的吧?’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担心看到埋怨的表情。但时苒的脸如沐春风,‘弟弟还小,不用送什么礼物。’
‘小什么小?看不起谁?’听见这话,小男子汉万祺很不高兴,‘我会送你礼物的。你且等着。’说着,同往年一样,往时苒手里塞了一个糖罐子,里面是他搜罗的各式各样很漂亮的糖果。
就祝时苒甜甜蜜蜜的嘛,他美滋滋地想。
时苒已经收集了好几个糖罐子,她很喜欢。万祺是对她很好的弟弟,不需要什么礼物的加持。
万万没想到,万祺在她十六岁时送了一个大惊喜。
当时他抱着一个箱子,按响了她家的门铃,跟她说‘姐,生日快乐’。她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时,就想哭了。
她接过这个箱子,以为里面会装了只小狗,正要发愁周玉会不会发难。结果万祺在她房间里忙活了半天,她的桌上多了一台电脑。肤色银白,薄肌匀称。美死了。
时苒的眼泪没有止住,她抱着万祺哭了好几秒钟。
这台电脑,每一个零件,都由万祺花费时间和精力亲自挑选对比。每一分买零件的钱,都是他攒的零花钱压岁钱和生日红包。这不是钱的事儿。世界上有一个人这样用心对她。而这个人,居然还是她的天才弟弟。她没有理由不满足。
那天,万祺感受到一个人的喜极而泣。他不懂是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当时苒因为他而快乐时,他自己身心的愉悦程度,似乎比时苒本人更猛烈。
而更猛烈的,是来自时舟嫉妒的目光。
可是有什么可嫉妒的呢?她甚至不用羡慕。每年都有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礼物堆满一桌。时苒也没嫉妒,充其量有些羡慕。
去年她二十岁。不是也没有人记得吗?
她只跟爷爷和万祺,过了一个温馨的小小生日。越简约,越隆重。每一个人都重要。爷爷如每年一样,送了她一个金饰。万祺则送了她一块初代智能手表。他们一起吃了蛋糕和长寿面,她非常满足。她的生日愿望是,爷爷健康长寿。
这样,就很好。
她也会偶尔重视一下这个日子,在她觉得有必要包裹伤口的时候。她会尽可能地让自己被热闹包围住,心上的孤独似乎才会浅淡一些。
今年,她在街舞社申请办了个自助餐会,购买了各式潮流小食,邀请‘年轻的朋友们,咱们来相会。’
时苒自进入大三,就只留在了街舞社。毕竟,万祺那个臭小子,不让她退。
但是今晚,她尽情邀请了一大拨朋友,毕竟明年她也不打算再庆祝,大多数朋友也只会越走越散。
晚上六点,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