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云江很早就有铁路贯通,近些年高铁问世,速度比普快提高不少,赶时间的旅客大多选择高铁,有空闲且对舒适度要求不高的,仍选择火车。
周有才和葛欢凌晨两点上车,早八点火车到站云江,拖着弟弟妹妹准备的大包小包,疲惫地往家赶。许多年不曾远出,离家近二十天,回家的路程竟生出感概,近乡情切,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加大不少。
白云在蔚蓝天空飘荡,风抚在身上,是香甜的气息。葛欢靠在周有才肩膀,熟悉的景象渐次进入眼底,小区楼下卖早餐的阿婆那儿有好吃的蒸饺,葛欢买了两笼,周有才则提起五袋豆浆。这些天两人很少讲话,上楼都是一前一后,一步之遥,葛欢从挎包里掏钥匙,可能是记忆出错,可能是收拾得太慌乱,两三分钟都没见踪影。
“之前都是你收拾,看我干嘛?”周有才站在葛欢身后,右手插兜,她很急,他却若无其事。
葛欢白他一眼,翻口袋的动作又慌又乱,失了规律,周有才依旧是那副别指望我的神情,葛欢气不过,摆过挎包,不顾一切敲起门来。
这些天被周溪影响,杨文帆和丁知乐早睡早起,葛欢敲门时两人一个在厕所,一个在客厅给周溪喂水。
丁知乐开门时,后妈和亲爹脸一个比一个臭,像放过头的咸鸭蛋,和他们打招呼,臭鸭蛋就要流出不愉快气味,丁知乐猛地一颤,嫌弃地让出正路。
葛欢行李箱上有一个背包两个礼袋,周有才走前面,只推自己的皮箱,行李箱在葛欢那儿拉得横七竖八,丁知乐好心搭了把手,可能离后妈近,听见后妈小声咒骂周有才,这俩不睦的时候不常见,惹得丁知乐咧嘴嘿嘿笑。
豆浆是袋装的,碗筷被杨文帆摆放得整齐,丁知乐很容易就找到四个碗,之前后妈已经尝试给周溪喂饭,掂量了一下,丁知乐又补了碗,统共五个碗。
小区董大爷家卖咸菜,生意做了几十年,味道很好,每一项都有特点,周有才十几岁时就吃他家咸菜,辣白菜和海带丝每次必点,丁知乐喜欢吃他家的手工辣条,不呛不咸不含添加剂,甜辣口刚刚合她胃口,父女俩罕见有默契都留了董大爷微信。
“念念,给你董大爷发消息,让他留两瓶麻酱?”周有才想吃麻酱拌面,馋了十多天,吃住都是弟妹管,不好朝弟媳妇开口,吃饭时想睡觉前还想,馋得口水哗哗往外冒。
周有才吃饭会看电视,家里一直有吃饭播节目的习惯,从前丁知乐鲜少看电视,最近照看周溪习惯了边吃边看,看到屏幕在放老版神雕侠侣直接抢过遥控器,CCTV5在放奥运会,丁知乐停下换频道的手。
08年太小,周有才和丁凯莉又处于财产分割阶段,纵然举国沸腾,小孩丁知乐那儿没有实感,12年的伦敦奥运会有印象,比赛看得稀里糊涂,只记住了破纪录的天才和绝对实力的goat。
丁知乐不喜欢体育锻炼,按理说对竞技体育没有兴趣,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竞技体育像一团飞火,灿烂燃烧,天才少年少女谱写热血漫,有人梦想成真,一日看尽长安花,有人满身伤病无限遗憾,上帝分配时间公平,每个人都拥有相同短暂的时间,但很少有人像这群人般坚韧勇敢,这些人宝贵的体育精神滋养着数不清的干涸灵魂。
丁知乐是其中之一,看运动员成长的纪录片像喝水般,自然地想到中考拼搏的日子,真的很累,但真的很有动力,某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群热血“疯子”共舞,咬牙坚持一天又一天,不抛弃不放弃,只为一个目标。
“行,我给大爷说留三瓶麻酱,攒着吃火锅。”丁知乐眼睛在屏幕上,拿筷子的手没动。
周有才敲丁知乐手:“买那么多做什么,谁家大夏天吃火锅?”
丁知乐刚想说“你家”,对面的葛欢抢在她前面:“你不想吃有想吃的,不吃火锅可以吃麻辣烫,多那一瓶麻酱家里破不了产。”
葛欢语气呛,丁知乐没转过头都能感知到气氛的压抑,那感觉像极了生洋葱在鼻腔爆开,噎得半句话冒不出。杨文帆没在厕所,貌似去建民超市买醋了,丁知乐昨天晚上央求酸辣土豆丝,以为他会中午做,结果他起床后就去买醋,开饭前四处找他不着,他电话里嘱咐你们先吃,现在一想真不应该,该等他吃的,不然尴尬的不止丁知乐一个。
“我和念念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丁知乐愕然回眸,老周这语气太有魄力了,三年多没听过,上次听还是和丁凯莉撕x,丁凯莉火爆脾气,炸几番太正常,笑里藏刀派的后妈只会暗暗放毒,干仗从没抬过明面。
不正常!!
“嘴长我身上,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不着。”后妈白眼翻得标准,“法律都没限制普通人说话自由,你周有才居然比法律还高一级。”
“葛欢!”周有才脸铁青,“你纯心找事对不对?”
丁知乐见后妈的脸红得像熟番茄,嘴里要脱口的话像弹簧一样,很急又说不尽:“我找事?周有才你个烂心窝的死货,自己龌龊,想别人也跟臭水沟里的死□□一样,我说急着见周溪你不听,偏要坐那凌晨的火车,我说给孩子们带点特产,你那臭脸立马露出,合着我做什么都遭你烦!”
“家附近没有高铁站,离家那么远,已经麻烦二弟弟妹那么多天了,你厚脸皮我可不好意思。”周有才已经站起,右手不停地指划。
葛欢气急:“老太太没问题,医生给你说一遍,专家又给你打包票,你自己嘴里唠叨不行不行,哪里不行,做儿子做你这份上真行,盼着老娘……”
周有才要上手,丁知乐立马拉住他,后妈和她关系一般,但后妈没犯过大错。
“周有才,你他娘的,纯tm王八蛋,单位里装孙子,在家装老实,到了老娘弟弟面前装大爷,买这个买那个,唠叨着不用看价格,咱有咱有,咱有个屁!”
丁知乐放开周有才,挡在后妈前面,笑嘻嘻地求后妈冷静。
“你他娘的,担心你弟弟妹妹花钱,看病的钱全包就全包呗,十几天的伙食费凭什么你全出?”
周有才吼:“平时都是弟弟妹妹在照顾,就花点钱,你至于这样斤斤计较吗?”
“我斤斤计较?你妹妹说让你带特产,你摆手摆得跟风车一样,就怕你妹妹出血,几十块钱,那个当姑姑的会真出不起,孩子们都没尝过,给他们尝尝真tm要你命。”
“你不会自己买,你长胳膊长腿干什么的?”
“我哪知道你家那破地儿有什么特产,在哪个破巷子里有东西卖。”
周有才听不下去:“你他娘的……”
“你他娘的!”
……
房门被推开,三双眼睛齐齐望去,杨文帆提白袋子的手往上抬,心有灵犀般,丁知乐笑了:“我想吃大虾,想吃醋溜白菜,想吃酸辣土豆丝,可以实现吗?”
杨文帆也笑:“包能实现的。”
“周有才你他娘的,有本事在单位横着试试,请假请得像个孙子,带着哭腔求爷爷告奶奶,答应你不瞎,人家转角就找了旁人,你工龄大干活实在,眼见今年能升职,这倒好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周有才插起的腰瞬间塌了:“我给你说过多少遍,程总答应我没事,该有的一切都有,是你心眼小得像条缝,担心这儿担心那儿,我活干了那么久,领导们心里有数,友成只是代我几天班,代替我的位置,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真tm王八给驴拜年,上次你看望领导时,人家待你啥态度,待许友成啥态度?”葛欢拍起手来,“人家嫌你寒酸,一箱牛奶一箱八宝粥,谁家没条件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你还给我犟,领导不在乎这儿,不在乎这儿在乎哪儿,看见许友成的那箱酒你领导大白牙合都合不上,一意孤行脑子灌粪说的就是你!!”
“你tm脑子灌粪,葛欢,人民教师啊,度量就只到这儿了?”周有才嘴巴抽抽,“逮着一件蚂蚁样的破事一遍又一遍唠叨,真牛,真他娘的牛逼!!”
周溪七点醒来过一次,杨文帆和丁知乐轮流照顾她,喂完水后周溪又睡了,葛欢把她抱到主卧婴儿床,几间房间隔音效果好,吵到这程度周溪才被吵醒。
婴儿的哭声牵动客厅四人的心,叉腰的周有才扯了扯短袖,不停拍手的葛欢无措地缩胳膊,杨文帆步子迈出两步,丁知乐的眼睛在她爹和后妈身上来回逡巡。
客厅静得像无菌培养室。
杨文帆步子迈了三步,一步比一步短,周有才手放回腰椎,葛欢的唾沫星子再次飞起,杨文帆背影停顿两秒,再开迈的步子被流星替换,唰地一声到达目的地。
丁知乐眼睛圆溜溜,内心竖起大拇指,这厢没回神,那厢周有才蹬起短腿摆尾进了右手边卧室,葛欢在后头骂,步子一步没停,进屋后立马反锁房门。
“人生呐!”丁知乐忍不住感叹,下一秒小心脏破防掉了,被反锁的是她卧室,周有才私闯公主居处!!私闯公主居处!!
丁知乐爱喝小甜水,从前喝固体冲剂,杨文帆看配料表不顺眼,四行添加剂读个遍,丁知乐不吃他的破招,杨文帆前几天买了柠檬,研究了两天低糖柠檬水制法,现在茶几上还有两桶试验品。杨文帆的厨艺有保障,丁知乐信任得拧开茶壶,两口下肚差点没把牙酸掉。
人人都有缺陷,做饮料这块杨文帆还是差点。
周有才的怒吼冲破房门,冲破空气,炸入客厅:“你比丁凯莉强哪儿去,一丘之貉,你问我和她啥相处模式,我tm的告诉你,就和你这吵吵模式,吵得耳鸣舌头疼。”
丁知乐举起水杯又品了一口,何止酸,柠檬苦死了,葛欢声音快听不清,但周有才中气十足忽略很难,隔着老远丁知乐顺过了全程。
“我看不惯丁凯莉装腔作势的死样,进了商场这个好看那个好看,服务员说试试,她摆摆手就让人包下,钱多得揣不完是不是,出门把脑子甩家里,生人面前装大款。你是不虚荣,但好到哪里去,全家少吃两顿肉为你能买条好裙子,好刀真他娘使在刀刃上。”
“提钱?是你tm提的钱,你吃喝不算钱,给我娘和弟弟妹妹买点东西钱就难赚了,一提钱你撇嘴那死劲儿真遭人烦,我上次那么烦还是和丁凯莉干仗……”
“有了孩子哪里都花钱,咱也是父母的孩子,父母当年没在咱身上抠搜过,该你孝敬的年纪大大方方多好,丁凯莉一身臭毛病,有一点非常好,她花钱像泼水一样,大方得要死。”
葛欢的声音加大了:“丁凯莉,丁凯莉,一句话离不开丁凯莉半句,我看你是……”
门口鞋柜上方有悬挂袋,丁知乐想起有备用钥匙,将卧室门用钥匙拧开。
“你们出去!从我房间出去!”丁知乐眼睛发红,“你们才有病,我妈招你们惹你们了,滚!”
丁知乐用手指周有才和葛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