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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暮色将行,春色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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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内烛火晃荡,军帐外马嘶声声。

作为将领的陆沧,当然明白男儿泪,不轻弹的道理,但这却是诀别之书。

泪不断滴落没有止息,多少凉冷无人夜,都堪堪化作离愁。正当时,乌鹊啼鸣,只剩啜泣。

谁也不知这对双双落泪的鸳鸯互相念了几个春秋 ,即使心如枯枝败叶,也靠着离别前的那浅浅回眸,期望着何时能再续此约。

可惜暮色将行,春色无情。

陆沧止住泪流,拭干遗留的泪,很快恢复了属于沙场的威严:“对不起,是我不胜情绪,我们接下来该讲正事了。”

陆沧将手一挥,扬起沙盘上的沙土,众人只觉得眼前迷离一时,迷迷糊糊只听得耳边战鼓擂擂,喊杀声震天,云逸尘率先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站在沙场之上。

他弯下腰试着捻起沙土,手在触碰地面的那一刻,像是虚化了一样,“这是幻境?”

“嗯,应该是陆哥生前的所有追忆。”兰溪云朝云逸尘点点头,“我们只能看,什么都不能改变。”

“这。”云逸尘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兰溪云,又偏过头向顾言看去,这不是等于让陆沧在他们眼前完完全全的再死一次吗?

兰溪云看出云逸尘的顾虑,传声道:“相信我的阿嫂,他不是什么心灵脆弱的人。比起逃避,他更想知道真相。”

“好。”云逸尘没有多说什么。

“那是陆将军吗?”江华年指向军阵前正骑着一匹赤红棕马的将领。

夕阳将赤红棕马的鬃毛染成流动的熔金,陆沧端坐马背的身影如铁铸的碑碣,战袍肃穆,玄甲明光,英气飒人,手上一杆长枪破天。

“陆将军投降吧,你已经撑过了三次进攻,为了这座破城,有意义吗?”夏侯尚玄阴险的发出疑问。

“你一投降,我们保证好生优待你啊。”

赤红棕马忽然扬蹄刨地,马蹄铁与碎石相撞溅出火星,陆沧随之一扯缰绳,银镯与鞍鞯的铜扣发出清越鸣响,他垂眸望向顾言给他系的平安结。

“护城,也护他。”

陆沧掌心正牢牢攥着枪杆,枪缨上的红穗扫过铠甲肩吞,他向天长喊一句,就像被西北风沙磨过的刀刃:“进军!”

万千士兵随他向敌营冲锋而去,不过半晌,血染北天,尸横遍野,即使这是幻境,却好像能感受到血腥味弥漫四周。

江华年不忍心看这些将士们在他眼前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云逸尘也背过身去不敢再直面战场。

可顾言却像是免疫一般,目光一直追随着陆沧,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人数悬殊的苦战,他怕,怕这时候陆沧就在他眼前倒下。

眼看局势就快一边倒了,陆沧一声怒吼,九个暗阳旋即漫天,袭向大地,炙烤整个沙场。

“燃我尘世缘,动我不周天。”

敌军很快就被陆沧这突如其来的自毁式袭击打的溃不成军,“穆轻,护好我的人。”陆沧又是向下一声怒吼。

“遵命。都躲过来,玄龟神水。”穆轻驱动周身灵力,幻化作一只巨大的龙头蛇尾的乌龟,挡在了众士兵面前。

“妈的,我看你这禁法还能用几次,如此伤根基的术法,跟不要命一样甩,小的们,撤。”夏侯尚玄十分不爽的下达了撤退的口令。

陆沧见夏侯尚玄的人完全离开了战场,才松了口气,落地的一瞬间,他脱力一般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口中鲜血不断。

“陆将军,你不能再用禁法了。”穆轻赶忙上去扶住陆沧,“朝廷不愿意派援军,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我们再守下去,弟兄们就要死光了。”

“人在,城在,跟我回营。”陆沧扫了一眼站在面前伤残无几的士兵,顿了一下后起身上马,飞驰一样奔向军营。

“溪儿,禁法是什么意思。”顾言语气一沉,甚至于阴沉的有些可怕。

“就是……燃烧寿元的术法,因为对身体损害太大,所以叫做禁法,据我所知,陆哥用的应该是尘界威力最大,也最伤灵脉的术法。”兰溪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好你个陆沧,说好的白头偕老,你要是想早点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休了你,找个长命的。”

顾言心中含着气,却怎样都再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

“干嘛要骗我一辈子才甘心啊?”

“阿嫂,你……”兰溪云想要上前去安慰顾言。

“没事溪儿,我只是恨这个傻子而已。”顾言连忙拂袖调整情绪,“继续看下去吧。”

突然又是一阵尘沙飞扬,战场倏忽间消逝不见,取之而来的是四周的昏暗。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顾言有些着急,到处摸黑。

“好像有人要来了。”

营帐帘被掀开,月色如霜,点亮帐内一隅,众人这才看清穆轻似乎早有预料一样席地而坐,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看来穆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啊?”来者将暗黑的斗篷脱下,露出满面阴谋得逞的样子。

“夏侯尚玄,你上次找我商量的事,我答应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穆轻起身顺带将身边的剑拿起,月莹照耀剑身发出凛冽的寒光。

“哦?穆将军,你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皇帝手上,你又凭什么和我谈别的条件。”夏侯尚玄手下黑气弥漫,他在积蓄灵力,两个人都在等待着撕破脸皮的那一刻。

穆轻眸色一沉,烛火突然尽数燃起,拨开帐内的阴霾,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剑在手上一划,血滴落在地面的一瞬间,无数咒法自两人周身展开。

“穆轻,你来阴的?”夏侯尚玄想要逃出营帐,却被困死在这阵术牢笼之中。

“这是同命锁阵?”精通阵法的上官言墨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凡其中一人受到什么重大损伤,另一方一定也会受到相当的反噬。直到另一方的人死亡。”

“借血一用。”穆轻一剑向前刺去,夏侯尚玄一惊,他使出浑身解数闪躲,腰身却还是被刺伤,血滴落地面的那一刻,阵法已成。

“同命锁阵?穆轻,你想干什么?”夏侯尚玄朝穆轻低声怒吼。

“加层保障罢了,现在我有筹码跟你谈条件了吗?”穆轻把剑架在脖颈上。

“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别乱来。”夏侯尚玄看穆轻这架势不像是唬人的,急忙摧眉折腰。

“我要整座城平安。”穆轻神色庄严,不容夏侯尚玄有任何反悔的可能。

“穆轻,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你是疯了!”夏侯尚玄一听立马拒绝。

屠城这件事是一定要干的,以绝后患,斩草除根这件事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无疑是必须做的。

“好。”穆轻将剑插入腹部,“顺带一提,我知道你内丹在哪。”

两个人同时口吐鲜血,但是明显夏侯尚玄受到的伤害更大,“穆轻,咱俩到底谁才是反派。”

“正邪本不两立,但是对付特殊的人,就要用特殊的手段。我再问一遍,你答不答应?”穆轻这次将剑悬在心脏之前。

“好,我答应,但是你们皇帝那里你要怎么解释。”夏侯尚玄连连求饶,他这下是真的服软,大云的将领太他么不是人了。

“关你屁事,三天后战场,我会帮你杀陆沧。”穆轻收剑拂袖而去。

“你最好遵守诺言。”夏侯尚玄冷哼一声,一位元婴期杀神换一座城,不亏。

“这不应该是陆沧的回忆吗?为什么这次的主视角在穆将军身上?”云逸尘细细思索了一下,除非,陆沧将军也知道。

果然,夏侯尚玄前脚刚走,后脚陆沧就急忙冲入帐中扶起穆轻。

“将军,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们明明可以先回京城,到时候再把城夺回来的……”穆轻还想挽回陆沧以身换城的心思。

“想好了,玉门关为兵家重地,城中老百姓本就已经过着苦日子,夏侯尚玄根本就不可能乖乖等我们回来,况且我的身体早就已经透支,牺牲只是迟早的事。”陆沧打断了穆轻的话。

“穆轻,只是苦了你要背负罪名。”陆沧将药粉撒在穆轻的伤口之上。

“不,将军,那陆夫人怎么办,太子殿下又怎么办?”穆轻眼含泪光,他一一细数着陆沧所牵挂的人。

“穆轻,别说了,我意已决。”陆沧将穆轻扶到床上,“而且你的家人现在还在皇上手上。”

“值得吗,为了这座破城值得吗?我们的弟兄死了多少,那狗娘养的朝廷早就不想守城了,现在连将军你都要赴死。”穆轻终于压抑不住,他开始质问起陆沧。

“穆轻,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天下苍生为难,无人救,只有你我来。”陆沧将帐内光亮吹灭,走出帐外。

留给陆沧的只剩下眼前边塞冷冽的寒光,烽火吞噬飘动的旌旗,尘土袭面,却掩盖不住陆沧心中的悲伤。

他也怕死,他怕死后再也见不到顾言,怕死后顾言对他怀恨一生。

但他却不得不死,作为将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位置的险要,况且还有满城的百姓正在期盼,期盼新生。

“问秋拿酒来,拿酒来。”陆沧吆喝叶问秋。

“将军,你现在不能喝酒。”叶问秋想要拒绝陆沧。

“问秋,你跟着我也跟了二十余年了吧?我们还没一起好好痛饮过呢。”陆沧忽然变得认真,“领夫人酿的桃花诺来,今天我们喝个痛快啊。”

“是。”叶问秋不解陆沧何意,但也只能先去将酒拿来。

“来来来,斟满斟满。”陆沧把酒当作水一样一壶一壶的向肚中灌下,“再不喝,就再也喝不到了。”

叶问秋从来没有见过陆沧这副模样,他三番五次想要把陆沧的酒夺走:“将军,你不能再喝了。”

陆沧突然把剑取出,眼神犀利,锐气中发,他直指苍天皎月:“高处不胜寒,浊酒借我三分胆,举杯问苍天,世事如梦初觉,何来所谓尘世仙?

咽下须臾悲欢,浮生岁月路远,难断,谁敢形只影单。

无非萧索烟火人间,寥寥一瞥,雀跃欢颜,鼓瑟疯癫,酒染衣衫,句句寡言。

自古福祸相依兮,浮生辗转经几许。初至烟火人间,长嗟人间烟火。”

“生不逢时,把人称醉……”

“将军,你醉了。”叶问秋想要把陆沧扶进军营。

“别扶我,没醉呢,问秋,我现在要交付给你一件重要的事,认真听。”陆沧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双手搭在叶问秋肩上。

远远荒漠,不知何处胡旋舞,牵云阙兮触雨滴,飞花不起离别意,一抹残红欲满堤,奈何墨色已枯。

今日运势: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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