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全死了，他也是刚知道。

此时，他面前的躺椅上有一具尸体，面部青紫，姿态安详，胳膊耷拉到地面，肚子上还趴着一只同样僵硬的黑白色小猫。

对于常年爱看恐怖片的他来说，恐怖程度50%。

但这东西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恐怖程度可以挑战100%。

李道全看着这具尸体，已经没有最初的惊讶了，现在只是疑惑自己是怎么死的。

“煤气中毒。”

正纳闷，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干净而清越，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但李道全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不安。

他转过身观察这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剪裁得当，显得他身形十分修长。

外套面料高级，仔细看似乎有暗纹涌动，内搭衬衫，领口被一个领针别得规整，领针链正凌乱地晃动着，整个人风尘仆仆，似是赶时间来的。

来人个头很高，比李道全高出一个头都多，刘海给侧分着梳上去了，几缕发丝随意地散落在额头边缘凭添冷峻，他眼型修长柔和，右侧嘴角靠下的地方还有颗不起眼的平整黑痣。

李道全和他的目光对上，只觉这人沉稳理智，是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老干部的那一挂人才。

不过看了一会儿，李道全就对他祛魅了，虽然是显得成熟些，但这种成熟是不会得到自己心服口服承认的。

“你不爱关煤气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这人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道全给盯烦了，他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

“你怎么知道？”李道全其实还是害怕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尾音不打颤。

对于屋里出现自己的尸体以及一个提醒别人关煤气的陌生人这件事，李道全只觉得危机感骤起，他慢慢后退到门口，准备先逃出去再说。

只见那人顿了一瞬，语气中竟是多了一丝高高在上，他说道：“我是死神，我什么都知道。”

......

什么鬼啊，遇到神经病了。

李道全暗戳戳地拿出手机，在紧急通话里按下幺幺零。

“好的，你厉害，你不要冲动啊，法治社会，和谐生活。”李道全怕是什么杀人狂魔，于是一边安抚着杀人狂魔的情绪，一边慢慢往门口挪，准备出去找救兵。

“然后这个，”死神站得笔直，他眼神紧盯着李道全，然后不以为意地指了指手机，接着说道：“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李道全这时候已经摸到大门，他欠身一笑。

得救了。

但下一刻，李道全终于得偿所愿地拉开门后，却不往外走了。

门外理应是纵横交错的胡同，此时却变成了户外。

远处是层叠的山景，近一些是密集的村庄，李道全则在另一个高地上。

卧槽啊，瞬间移动。

李道全往前走也不是，往回跑也不是，直接呆立在原地。

更离谱的是，他面前的场地突然空旷起来，大片草坪开始蔓延加载，一轮弯月也跟着慢慢升起，恬淡的月光下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套别墅。

别墅周围有院墙，方正的金属门牌中间用正楷篆刻着几个字：东六街一号院。

李道全看见这别墅，一瞬间恍惚了。

这是他无聊的时候，随便画在纸上的房子啊。

那别墅有两层，底层是开放式设计，大面积的玻璃幕墙搭配着从屋里蒙蒙透亮的柔和灯光，显得大气又温馨。

上层则是悬挑式屋顶大露台，以裸/露的混凝土结构为主体，几何线条硬朗且有序，但与这种冷硬相反的——窗台有大面积的绿植，它们被夜风吹动，争先恐后得要溢出来。

定睛一看，那露台上隐隐约约站有两个人影。

一个影子身形高大匀称，侧对着李道全站立，身穿纯黑西服，此时正慵懒地靠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的玻璃上——是刚刚声称自己是死神的人。

李道全慌忙回头确认，身后死神回之以礼貌微笑。

李道全紧急把头转回来，接着看对面露台上的另一个影子，那个人跪在死神的身侧。

月光把两个人映得清楚，地上的人看起来精疲力尽，一只手攥着拳头，另一只手不甘心似的紧紧拉着死神的裤脚。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贴着线条轮廓分明的肩膀和胸膛。

李道全感觉这人要是正常的时候，好歹也是型男一个，现在他狼狈地低着头，似乎是流鼻血了，有一条血色的粘稠细线从鼻尖慢慢滴落在他跪在地上的大腿上。

他们貌似在辩论着什么，全程是地上那人说话的时候比较多，死神偶尔会漫不经心地回应几句。

这是什么特殊癖好，玩儿得还挺花的。

时间截止到看见这一幕之前，李道全对死神的印象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到害怕的程度，现在看来…还是跑为上策。

于是李道全夺门而出，结果被死神拎着领子拉了回来。

“别跑了。你已经死了。”死神又重复道。

“按流程你将会堕入深渊，遭受千刀万剐，经历无尽的苦痛折磨。”死神接着说。

李道全沉默了。他还是挺怕疼的。

那什么堕入深渊，听起来就很疼。

不过反正死都死了，李道全还是决定先把好奇的事情问完：“对面那个也是你吗？”

“是的。”死神回答。

李道全没再说话了，屋内有半晌安静。

死后的世界似乎不用呼吸，一旦安静下来便是极致真空的感觉。

李道全被一阵没来由的恐惧袭击了。

“或者来当我的守护神。”死神却及时打破沉默，然后他指了指对面。

李道全得救一样顺着死神的手指看向对面，还是那两个人，李道全不明所以地又看回死神。

“他在求我。因为想当守护神。”死神看着李道全，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李道全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惊天骇地的邀请——当然，一个刚死的小惨鬼给死神当守护神这件事也足够惊天骇地，他语气惊讶：“当你的守护神？死神的守护神？”

“是的。你同意吗？当我的守护神能避免堕入深渊，只要…”死神慢条斯理地说。

“好！”李道全一听不用吃苦，甚至还比竞争对手略胜一筹，就直接打断了死神的话。

这对手变队友算是顶配开局了，即使有代价也之后再说吧。

“那这是复习资料，明天这个时候考试。”在李道全惊讶的目光中，死神的手心中浮现出一个光球，那光球慢慢飘向李道全。

“考试？死神编制？”李道全讶异道。

“死后的一份工作而已。”死神淡淡道。

“活着要上班就算了，死了也得上？”李道全欲哭无泪，他感觉这死神突然亲近了许多。

“我活着的时候不是人，没上过班，每天吃吃喝喝。死了之后才想体验体验，没想到考上一个这么难的。”死神抱着胳膊，又是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

……

你还光荣上了。

随着那光球接近，李道全掌心向上托住了它，与此同时周围场景迅速糅杂融合在一起，又很快拆分开。

李道全在眼花缭乱中来到了一个阅览室。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书架，李道全和死神就在书架丛林的最中心。

“这么多？！”

李道全环视着周围的书架，然后看对面的死神微微点头。

李道全随意抽出一本书，书名叫《守护神基础概论》，他放回去，又粗略看了看其他的备考书目：《考取守护神必背五十条·死神组》、《如何成为死神的守护神？学会这些就够了》、《死神生活守则》、《守护神职责与禁忌》……

最隐蔽的角落居然还有一本《守护神必备：讨好死神上司的一百招》。

“这些都要背吗？你说什么时候考试来着？”李道全颤巍巍问道。

“都背。明天。”死神回答。

“就一天？”李道全没控制住情绪地大后出声。

“事态紧急，我需要一个守护神助我度过灾年。”死神虽说紧急，但语气丝毫没有起伏，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灾年？”相比死神，李道全说话就有气无力的。

死神抬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名为《死神工作手册》的书，他递给李道全，说：

“可以先从这本看起。”

李道全接过来，草草翻了一翻，这本书讲得是死神的职能，还有一些具体的工作方式。

在目录可以找到灾年的名词解释，李道全得知灾年是这一年因为战乱或天灾等原因，死神比较忙碌。

死神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执行死亡的判决，然后安排这些人的去向。

守护神的职责更简单，说白了就是保护主神，顺带帮忙维护秩序的。

在每位死神的管辖范围内，一天死这么多人，乌央乌央聚在一起，小打小闹总是有的，死神守护神的职责就是管理这帮人。

这对李道全来说十分荒唐，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说保护死神了。

“那个，大人…我没什么能力保护您。”李道全合上书心虚道。

“我知道。你只管考试就行，守护神的神力是每位死神赋予的。”死神理所当然道。

李道全一听这话心里有底了，他好奇的问道：“有很多死神吗？神力都是不一样的？”

“死神是一个岗位，守护神是所属死神的神力衍生而成。”死神解释道，“你的话…以后应该是一位梦魇神，所到之处噩梦四起。”

“行吧。大人您说了算。”李道全面对如此中二的设定也吐槽不起来了，拿人嘴短，反正他只知道现在是有人罩了。

“别叫我大人，都现代社会了，叫领导。”死神嫌弃道。

“收到，领导。”这熟悉的社畜模式让李道全感觉自己还活着，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把手机给我。”死神伸手。

李道全把手机递给死神。

只见死神拿着李道全的手机捣鼓了一阵子，还给他的时候，手机界面网络满格，还多了一个红黑色的通讯app，里面只有一个人，昵称是灰鹤。

想必就是眼前这位死神了。

李道全狠狠地抹了把脸，这么扯的剧情都让自己给赶上了。

真是马蜂钻裤/裆。

“马蜂钻裤/裆？”死神疑惑地问。

完，腹诽如裸奔。

“领导，马蜂钻裤/裆就是爱咋着咋着吧…就是马蜂会蜇人，谐音梗……”李道全羞耻地解释道。

“哦，行。复习吧，我先去解决一些事情。”死神说着就消失在屋里。

李道全下意识看向窗外，发现对面别墅露台上一直默不作声的死神突然动作几下，跪在地上的人顷刻间倒向一侧，不再动弹了。

死了？！

李道全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迅速翻了个身背靠窗边的墙，下定决心好好复习守护神入职考试。

另一边，别墅内。

地上的男人无力道：“他就是之前养你的人？”

死神点头，他开口：“我会选择他当我的守护神，你我另有打算，此次灾年凶险，也是个难得的立功机会，你完全不必当我的守护神，可以借此机会申请其他工作。”

“你为了他而死，他转身就养了别的猫。”那人充耳不闻。

死神皱眉，他慢慢蹲下来，猛地掐住地上人的脖子：“我很烦给脸不要的人。”

那人被捏住命脉反倒暴起，他嘲讽道：“太贱了…要不是梦魇神的能力，我…”

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便被死神轻而易举地捏断了。

死神站起来，神色却有一瞬间担忧，他望向对面李道全的小卖部，正好看见李道全背过身时的衣角。

“好像吓到我的小主人了。”

他语气中的担忧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