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然回想起自己起初得知要嫁与徐寂行的打算,一来婚书还在,二来徐寂行对她有过恩情,三来便是徐寂行有些方面让她怀有好感,若是和离,也无妨。
她抹了抹眼泪,有些无措地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徐寂行。
“不知为何,我畏惧身边之人受伤,也忧心意外,若你迟迟不回来,我便会多想。”
顾卿然回想起从前在医馆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病人突然出了事,病情加重,又或者是遇到血淋淋的刀口伤痕,那般境遇令她手脚冰凉。
若是医馆众人忙碌,她独自一人守着来求医的伤者,日子久了,偶尔也会伤感。
“我有武功在身,轻易不会出事。”
“转过身,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徐寂行方才拧住那一下是收了力的,但力道依旧可怖,若是旁人,也该被吓得丢了魂。
顾卿然迟迟不肯转身,她后知后觉方才哭得太厉害,有了羞意,何况她与徐寂行本就是表面夫妻,她还看到了他的身子。
“我没事。”
徐寂行盯着汤池里被水浸湿的纤薄背影,没了继续开口的打算,大掌一扣,顾卿然就被他扳过身子来。
她咬着唇,楚楚可怜,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热气熏得发粉,柔美的脖颈之上,赫然布着几条刺眼的红痕。
那是他方才留下的痕迹。
徐寂行叹了口气,说:“是我无礼。我防备心素来重,未得通传进来的人,我一概以为刺客,你的颈侧这几日不能见人,我派人送些药来。”
顾卿然还是第一次见他致歉,缓缓点了头,也不说话,目光还有些呆滞,黑白分明的眼眸轻轻一转,就带着几分不做伪饰的天真。
“那现在怎么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葱白的指尖覆在红痕之上,扎眼得很。
徐寂行挪开视线,让她先从汤池里出来。
顾卿然从水里爬上来时,才想到,她全身都湿透了,绯色里衣贴合在肌肤之上,这般模样,与未穿衣也好不了多少。
她今晚已然脸红得不能见人,指尖都因为羞意而微微颤抖,扑簌的睫毛上盈着湿漉漉的水光,愣愣地看着徐寂行用他的干净长袍将她裹住。
外头的丫鬟终于得了吩咐,端来的徐寂行要的东西。
红木漆盘上,放着一套干净的里衣,旁边则是一小瓷瓶膏药。
“换套衣服出来,我给你上药。”
顾卿然在他转身离开那瞬,扯住了他的长袍,他的手臂还是湿漉漉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热意,可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反倒是她,惊慌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
徐寂行一低头,就能看清她胸前沉甸甸的起伏,领口微张,雪白的一片,浸着里衣染出欲色。
顾卿然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水,光洁皎白的额面上落了几缕发丝,她急得将下唇咬出牙印。
“怎么办,外头的人肯定要误会了。”
徐寂行先是一怔,很快接受了现实,他冷淡的嗓音里听不出特别的感情,只是说:
“误会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真的。”
顾卿然留在净室里,慢吞吞地脱下了湿透的里衣,擦干身上的水珠后,换好衣服,呼了好几口气,才走回到了屋内。
徐寂行在床榻边等她。
屋内烧着地龙,熏着暖香,她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缓缓走到了床幔下。
红烛的暖光照得她面若桃花,颈侧的红痕就显得愈发碍眼。
徐寂行已经打开了这瓶药,淡淡的香气透了出来,盈在帐中。
他指腹上抹着白色的药膏,湿润着反着水光,手指粗长,骨节分明。
“有些疼,忍忍。”
徐寂行的指腹温热,像是能将那药膏暖化,带着细茧的指尖压上柔美的脖颈时,顾卿然发出一声闷哼。
“疼了?”
“有点疼,你的手有些热,我怕痒……又痒又疼。”
徐寂行放轻了力度,指腹沿着渐渐发青的红痕打着转,涂药这样的易事,他却做了半晌。
顾卿然耳根红得很不正常,偏偏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祈祷徐寂行没看到。
她很容易脸红,耳朵红,脖颈也遍布绯红。
徐寂行身上的檀香味压过来时,就像是催发着她体内散发热意。
终于,徐寂行将玉瓷瓶放置在一旁。
“你先睡。”
“那你去哪里?”
“净室,换套衣裳。”
顾卿然这时候才想起,徐寂行身上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长袍,他还未换上寝衣。
可是,她方才脱下的小衣还搭在汤池边,她又红了脸。
顾卿然躺进了锦衾里,将脸埋进被褥中,不愿再想今晚发生的这些事。
可越是不愿去想,心中越是汹涌起伏,密密麻麻的感觉压着她的心头,令她呼吸发紧,胡思乱想。
徐寂行回到了汤池边,下腹的涨感越发明显,他垂眸,月白的长袍下是难以掩饰的异样。
良久,一声低喘,他扔了脏污的衣袍至脚下,那件被他忽视的绯色小衣不偏不倚地被打落,掉进了汤池里。
徐寂行满额薄汗,手背青筋凸起,压抑着浓重的欲求,那抹艳色刺激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水声潺潺中,那件小衣被他撕了个透。
徐寂行盯着这件破败的布料,他干了件蠢事,他从未想过的蠢事。
但很好,至少他未做出对着这件小衣自|渎的事来。
今日是初一,过了今日,他们有半月不会共榻,今晚的事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意外,今后也不会再发生。
顾卿然在迷蒙中睁开眼时,撞见了徐寂行吃药的背影。
他又在吃药。
顾卿然偶尔会想,徐寂行许是患有某种难以言说的隐疾,才会在夜里吃药。
很快是一夜无梦,她睡到了自然醒。
这一日屋里的丫鬟竟无一人来唤她,以至于顾卿然看清外头刺眼的日光时,忍不住道:
“若是日后我迟迟不醒,最多到辰时,要进来一个丫鬟叫醒我。”
她在家中也甚少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看看这屋子里摆设,再看看这床幔,她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与徐寂行共榻的日子,她睡得竟比平日更好。
“夫人睡得正香,奴婢们不忍打扰。”
相府只有这一位夫人,也没有日常请安的规矩,夫人睡得晚些,对下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罢了,是我贪睡,先替我梳洗,我要出府办事。”
“夫人有何事要办?相爷吩咐过,这些日子京城外流民增多,有些不太平,若非要紧的事,夫人还是留在府里为好。”
顾卿然惦记着昨日答应那妇人的事,她得去看看她,看看她是否安全,再与她商讨开糕点铺的事。
听到流民二字,她想起徐寂行与她提过的,京城大雪,不少百姓就该流离失所。
那场京城的的初雪连下了好些日子,她当时正病着,如今未有霜雪,流民怎会增多,何况她明明记得,赈济流民的事务,是徐寂行领旨操办的。
“可是边关有异动,朝中可有事发生?”
顾卿然没看过许多书,所爱只有话本,但在李府时,舅舅与舅母在她面前聊过些家国大事,她记得舅舅说过,天朝若将有战争,京城的预兆便是流民增多。
边关出了事,周围的百姓恐慌,逃离故乡,会拼命往京城跑,乞求收容之所。
“夫人,奴婢不知边关之事,但六皇子回京后,奴婢听闻,宫里的皇后娘娘召见了老夫人去喝茶赏花。”
“我知道了。”
顾卿然并不关心朝政,那与她所隔甚远,她从前只是江南普通官员家的表小姐,徐寂行的谋略与打算,不是她所能知悉的,她只是希望,芸芸众生可以安居乐业。
就如当年她在医馆谋生时,期待的是天下太平,官府清廉为政,她可以好好活下去。
“你放心,我只是去见一位妇人,去去就回。”
顾卿然在客栈里,寻到了那避难的妇人,她这次终于知道,这妇人姓林。
她从前是北方寒门府里的丫鬟,后来被主家卖给了人家,嫁了人,如今是孤身一人的寡妇,那糖葫芦铺子是她仅剩的所有。
见到顾卿然来看她,她擦了泪,给她倒了杯茶水。
“是粗茶,贵人莫嫌弃就好。”
“无妨。”
顾卿然直接问她:“你在此地可还安全,可有人来为难你?”
“民妇夜里,不敢睡,怕那二公子派人来杀我,许是民妇多想了,总觉得客栈外头有人在盯着我。”
顾卿然听到这话,有了猜想,许是徐寂行派来的人呢。
“我虽不能告知你我的身份,但我今日带了人留在此地保护你,官府那边,过些日子或许会断案,至于到底何时,我还要再打探。”
“还有一事,我说,你做的糖葫芦好吃,我想问问,若我想与你合开一家糕点铺,你可愿意?”
……
顾卿然在客栈里待的时间不长,出了客栈时,宝春指了不远处排成长队的人群给她看。
“夫人,好像是有皇子在派人施粥。”
顾卿然第一次见到这位,徐寂行所选中的储君人选,她虽无知,但也不傻,徐寂行替天朝择出来的未来,就是人群里一身青袍、面容俊朗的六皇子。
在看清那人的容颜时,顾卿然心口跳得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