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来府上恭贺之人已经挤满了李府正堂。
“这可是当朝相爷,何等尊贵之人,今日我等是沾了李大人的光才得以一见啊!”
“早就听闻李大人的侄女姿容夺目,娴雅端庄,家中夫人还曾想撮合幼子与其的婚事,现在看来,终究是我等僭越。”
“相爷清贵沉稳,我等今日道喜,才明白,何是明珠在侧,觉我形秽!”
李明山素来不喜与人结交,为官较为清□□中客人甚少,今日这样多的人,府里的下人连端茶倒酒都来不及,又临时招了不少人手来帮忙。
“谢谢各位前来。相爷已是人中龙凤,却还愿意履行这桩婚约,是李府的荣幸。”
“诸位大人请坐,请坐,待会儿李某挨个敬酒。”
一个时辰前,李明山已经接到了徐寂行的传话,到了京城,便会大婚。
因着他这位侄女父母双亡,他这位做舅舅的算是她的娘家,所以这纳征后宴在李府办。
圣上也已经得知了婚事之事,也就意味着京城都得了消息,这位相爷从江南寻了夫人,只待回京城成婚。
正厅聘礼台上列着聘书与婚书,相爷着人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前厅。
不说金银之类的俗物,那缂丝就有百匹,这可是一匹值五十两黄金的物件。
李明山见识了这京城高门的气魄,心中是又喜又忧。
“相爷,宴席开始了。”
刀辞低声道。
李明山知道徐寂行喜静,且经手事务多为朝中大事,所以将这竹林旁的书房留给了他。
前院的鞭炮声喧天,硫磺与青烟味漫进书房,徐寂行松了松执笔的手腕,抬头看了眼外头的竹林。
“走吧。”
徐寂行走进正堂时,堂内当即安静了下来,往来宾客里,不少人都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无需人提醒,只看这来人周身的气度与长相,便知道,这位绝不是江南地方人氏。
原本热闹非凡的纳征后宴,因着贵人的到来,反而清静了下来。
徐寂行接过下人递上来的酒杯,尽了礼数,以晚辈之礼敬了这位扬州刺史一杯。
后来人看他面容冷峻,但为人有理有节,端正从容,也就没那么惧怕,渐渐地,有些胆大的人开始劝起酒。
徐寂行坐了下来,喝了数杯,身上沾了些酒气。
后院里,顾卿然还在和丫鬟们聊天。
“相爷那边的人说,小姐您带一个丫鬟入京便成,相府会给您安排新的丫鬟。”
宝春苦着脸道。
“行啊,那我带你去,你去不去?”
宝春猛点头:“小姐愿意选我去,我自然去。只是这相府肯定是规矩森严,连选个丫鬟入府都要查底细。”
顾卿然拍拍宝春的肩,安慰道:“这样也好,这不就表明,相府是周全可靠之地吗?”
两人正说着,忽然间听到外面有一阵响动,顾卿然待要谴守在檐下的丫鬟去瞧,可一推开窗,屋外围墙上站着一男子。
这人身形高大威猛,嗓音粗糙,却隐隐发颤,几乎是大喊:
“你要成亲了?”
顾卿然环顾四周,守院的侍卫皆被这人打晕,她一时间竟也叫不上人。
此人叫陆远,其娘亲吴婆曾经是李府的下人,来屋子里伺候过她,后来吴婆生病,顾卿然额外给了她一笔银子治病。
再到她去徽墨学堂念书,陆远去学堂打杂,算是旁听。
一年前,陆远的父亲在扬州谋了个低阶武官的职位,陆远也彻底放弃了学堂念书的路子,转而去了军营。
陆远攥着拳头,眼里烧着火星子,本就粗犷的一张脸因为拧着眉而越发吓人。
“我知道,我现在不配娶你,待我博到功名,我定有法子娶你!”
顾卿然今日穿着条浅紫色的轻纱襦裙,梳着温婉的发髻,眸光流转间周遭事物都失了颜色,她有些无措地抬起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而来的陆远。
他喜欢她什么呀,总是这样奇怪又激动地来找她!
前堂里,宴席到了尾声,李明山喝红了脸,徐寂行捏着酒杯坐在他身侧,眼神里还是一片清明。
今日不是大婚的日子,他喝得不多,且江南的女儿红与京城的酒比起来,绵柔许多。
“相爷,您要回书房吗?”
“不回。”
徐寂行身形沉稳,长眉挺鼻,红烛摇曳,照得他气质越发清俊孤高。
“你不必跟着。”
徐寂行出了前堂,明月清晖映着青砖路,今日是下聘的日子,府里的人特意给他送来了一套深绯色衣袍。
他不喜欢这样的颜色,临去前堂前才换上。
李府的院落不大,建造的颇为雅致,流水竹亭,回环曲折。
这徐寂行看来,这是李府修造的唯一可取之处,人人都道他出身京城高门,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外祖家曾在扬州任职。
因着某些藏于他内心深处多年的执念与背叛,他对于此地,并无好感。
今日李府下人们皆去前堂帮忙,院落里的守卫和丫鬟都少得可怜,徐寂行不疾不徐地踏着月色,往深处走,往寂静之地走。
徐寂行心中还在算计着此番回京后的光景,此次江南考察的折子,再有便是那皇子储位之争,骤然有道软糯的嗓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他鸦羽般的眼睫近乎茫然地抬起。
只是瞬间,漆黑的眼眸里亮出幽邃之色。
他立于古树之下,身形被树影覆盖,顺着人声望去,先入目的是一袭黛紫的身影。
还有一男子,站在李府的墙头上。
徐寂行冷了冷眸,李府的院落修得恬雅小巧了些,所以墙院也矮了些。
竟能让他撞见府中小姐与人私会的场景。
徐寂行淡然地撇了一眼墙头上的男子,面容粗犷,满是习武之气。
而那抹纤细的身影,是他今日下聘的未婚妻。
徐寂行虽未细细翻阅下人呈上来那册子,却记得用朱笔标记的文字,他这位未婚妻子,看起来乖顺,内里是个不爱受拘的性子。
李明山很宠溺她,送她所去的学堂,同时招收男女书生。
在学堂时,追求她的年轻子弟不少。
他不在意这些,但他希望,她既有了婚约,便不应该再被人撞见这样的事。
徐寂行沉着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柔弱白皙的小脸。
洁白的月光铺洒在她赢弱纤细的脖颈上,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