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J，现在是东八区早上八点整，实时温度27度。”
“今天最高温度35度，最低温度26度，短时8-9级大风，外出请注意防范。请避免阳光直射。”
“特别新闻：国际人工智能应用与安全协会主席伊森·雷诺兹就干涉内部指令再次致歉，并宣布考虑辞去协会职务。据统计，自两周前干涉丑闻曝出，多国政府……”
“跳过。”
又热又大风，什么鬼天气。
姬寻摸到温控衫，动作轻柔地拿出来。
温控衫的触感比第一次触摸多了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布料质感——新衣服出厂的那层类蜡质可能已经洗掉了。
“已跳过。”
“持续提醒事项：小虞老师。”
“跳过。”
L&L的兼职马上要结束了，小虞老师希望她在兼职结束前确定是否申请全职工作。邵琅上周也耳提面命，L&L今年有全职岗位空缺，但已经收到两千多份申请，与其到时候和不认识、不知底细的人选磨合，她更希望和姬寻做同事。
姬寻也挺喜欢邵琅。喜欢她玎玎珰珰的清脆音色，1.5倍速的语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匪夷所思的动手能力。
不过，自从前几天邵琅把盲杖拆开，试图加一些她认为有用的小功能，导致强电流功能出现故障，动手能力已然成了邵主管的扣分项。
想到全职——
姬寻问：“祁怀青有没有发信息？”
智能助理回答：“没有。”
姬寻迟疑了一下，“你能进入琨喜公司后台，查看下待录取人员名单吗？”
智能助理：“请稍等。”
姬寻补充道：“只是查看，如果能看到……播放录取名单。”
琨喜公司就是在良方平台发布解读情绪情感任务的机构，姬寻当时判断这项任务应该是官方用来对抗人工智能幻觉的长期任务，就建议祁怀青问问阿阮，发布任务的机构招不招全职员工。
祁怀青当时就问了，阿阮也很快帮她咨询了任务机构，居然真在招全职员工。
不过这家公司并非姬寻以为的官方机构，而是国内某科技巨头的外包公司。
无论背景如何，招人就行。
祁怀青立刻投递了简历，而且也顺利参加了四轮面试。
没意外，今天出结果。
不知为什么，姬寻也很紧张，也很着急看到结果。随着面试轮数增加，每次祁怀青去面试，她甚至都不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焦灼等待祁怀青面试完，告诉她感受。
第四轮面试完，祁怀青笑说：有小寻替我紧张，我面试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紧张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尽力了。
等智能助理查看完结果，姬寻穿戴整齐，比平时晚了一会儿出卧室，随口问：“怀瑾，你今天怎么没催我？”
怀瑾淡淡地回答：“你长大了。”
姬寻吸吸鼻子，隐约嗅到了油炸花生米的味道。
餐桌上摆着两只馒头、两颗鸡蛋、一杯水。
智能眼镜告诉她的。
连续两个礼拜了，别说煮粥煲汤榨果汁，早餐连杯牛奶都没有。
姬寻忍不住问：“L&L给了额外津贴哎，我们的伙食标准有必要下降到这种程度吗？”
怀瑾不说话。
太安静了，刺挠。
姬寻没话找话：“怀瑾，你觉得我要不要申请L&L全职？”
怀瑾：“随便。”
怀瑾最近闷闷的，话比以前少很多愈发敷衍就算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串人话，全是姬寻听得耳朵起茧子的机械音。
姬寻就着白水生吞下半个鸡蛋，“不是，起码煮个粥啊，打个果汁也行嘛。”
怀瑾凉凉地说：“有的人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着高蛋白搭配维生素，喝着富含矿物质的矿泉水还不满足，也不管人家吃不吃得上饭。”
姬寻：……忍。
不要得罪掌勺的。
怀瑾：“哎，说点儿不爱听的话就当听不见。用得上人家就亲亲抱抱么么哒，用不上了不耐烦了就搞冷暴力。”
姬寻：“你又不能吃碳水化合物。”
怀瑾冷哼声：“我生下来就是给你当免费劳动力当免费保姆的。你直说么好了呀。每天乖乖伺候你吃伺候你穿，做好家务。还不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好赖话也不能随便说，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姬寻用力咬下一大块馒头：……再忍。
“好不容易有个解闷的，哎……”怀瑾泫然欲泣。
忍不了一点！
姬寻“咚”地放下杯子：“你就是怪我把你小女朋友赶走了，让她过上这辈子都没过过的苦日子。”
怀瑾凝滞了几秒钟，顾左右而言它：“什么小女朋友，谁的小女朋友，哪里的小女朋友？”
不要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你在东张西望，你又没开环绕音。
心里直翻白眼，姬寻耐着性子说：“封锁超级权限不代表她完全被「系统」封锁了啊。她还可以去找个班上嘛，也可以找她启动资金十亿美刀的姐姐啊。用得着你在这儿心疼？你心疼随随便便就能几十个亿撒出去的人，不如心疼心疼我！两个礼拜馒头鸡蛋了！”
姬寻越说越上头。
“退一万步讲，如果「系统」真是小洋葱开发的，她找份工作不是轻轻松松？我又没让你封锁她全部权限。”
怀瑾：“那你还怪体贴的吼？”
姬寻没好气道：“你闹够了没？”
怀瑾：“这个家你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是吗？”
姬寻：“…………………………”
姬寻举手投降，“我给你充个会员，你再找找别的女朋友好吧？要不我给你量身定制一个？”
怀瑾不说话，拍了下她手背。
“姬怀瑾！很痛的哎！”
姬寻气性也上来了，叼起剩下的半个馒头，拎上盲杖，走人。
早上，尤其是工作日早上，时间异常快，简直像被不知名高维生物开了加速器。
“姬小姐，今天稍微有点晚哦。”面包店店员小冰微带笑意说道。
“是啊，不小心耽误了。”姬寻接过甜点，跟小冰告别，“我先去了哦，拜拜。”
没走出几步，小虞老师打电话进来。
“小寻。”
“在。”姬寻应了声，“小虞老师我在去「泛时」的路上，我们长话短说哦。”
小虞老师加快语速：“今天大风天气，我想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今天可以居家办公没事的，我让邵琅调整一下工作内容，发一些需求给你。”
“没事的，我待会儿直接坐公交。虽然时间久一点，少走很多路。”姬寻说，“今天正好测试温控衫的新压缩机，我线下去直接参加测试。”
“嗯，不要勉强哦。”小虞老师说，然后忽然压低声音喊她，“小鸡。”
姬寻预感小虞老师又要催她填申请了。没说话。
“我看到你在「良方灵工」的工作情况了。”小虞老师说，“你知道L&L平时也在良方上发任务，有时候也会直接找外包，就算你不想全职，也可以直接接L&L的外包工作啊。你没必要在良方上做……呃，基础性工作。”
“什么叫基础性工作？”姬寻问，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任务内容？”
“呃，这个，呃……”
小虞老师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欲言又止，支吾其词。
姬寻倒是想起一件事，“良方平台真的会给用人单位推荐人选啊？”
她仔细研究过良方平台的用户协议，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保护用户信息，避免被诈骗团伙等不法分子获取。
用户授权里有一项可以自选状态：「是否接受向合作机构及用人单位推荐您」。
细则里包括「向用人单位披露您的任务内容、完成情况、积分等信息」。
姬寻忽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点选「是」。
“嗯嗯，是的。”小虞老师飞快道，“我不是要给你压力哦。看你自己想法。”
“我会好好考虑的，小虞老师，谢谢你。”姬寻说，“我要准备过马路了，先挂了哦。”
结束通话，姬寻用不少于一分钟时间去聆听内心真实想法。
【好想回L&L。】
【但总感觉关于信息来源，小虞老师瞒了我什么。】
【可恶，除了没苦硬吃，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啊。】
【但是小虞老师真的是通过良方平台看的吗？该不会像用户商城一样，直接读取了我的信息吧？】
【那样的话，不可原谅。】
【除非良方是L&L开发的。】
【怎么可能。】
姬寻正想登上良方平台检查授权项，前面传来祁怀青的呼喊。
“小寻！”
祁怀青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高昂，偏窄，听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她小跑到姬寻面前，“你今天有点……不是一般的晚呢。本来小助理要出来接你，不过我比她跑得快。”
姬寻听了下时间，比平时晚了一刻钟。
“忘改闹钟啦。”
“哈哈。”
姬寻收起盲杖，伸手去找祁怀青。
祁怀青连忙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接住了姬寻的手腕，“走慢点，没关系的。”
“青青着急出来，除了接我，是不是还在等琨喜公司的通知？”姬寻笑着问，“或者说，你是为了收琨喜的通知，顺便出来接我。”
“上周面试完，面试官说最晚周一下午给我通知，我也想安安心心等到通知……就是忍不住嘛。”
“我们青青这么优秀，和这份工作这么契合，没问题的，放宽心啦。”
知道了结果的姬寻一改前几次祁怀青面试时的紧张，但她得竭力克制住告诉祁怀青结果的冲动。
今天之所以迟到，就是在等智能助理播报琨喜公司录取名单。
或许是祁怀青自己心不在焉，又或许是姬寻的克制看起来跟紧张没太大区别，祁怀青没发现她的异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寻，如果我能拿到offer，我一定请你去凯悦明珠吃大餐！”
姬寻险些就说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毕竟祁怀青的名字已经在拟录取表格中了。
她忍住了——用这两个礼拜怀瑾打磨出的意志力忍住了。
“好啊好啊。”姬寻笑眯眯地说。
“小潘也不在泛时了，上周被一家家政公司招走做全职维修师了。毕竟现在女维修师的需求越来越多。”祁怀青说，“这么看，掌握一门手艺还蛮好的。”
“是啊。”
“你说未来我们国家的人工，有没有可能跟国外的人工一样值钱？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不是该趁早学门手艺？”
虽然国外人工未必有祁怀青想得那么高，不过——
“技多不压身嘛。”姬寻说。
“那个小洋人欧理也有两次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新工作。毕竟她会好几门外语，又是外国人，找全职工作应该蛮容易的。”
姬寻兴趣缺缺地嗯一声。
这颗小洋葱闹得她家鸡犬不宁，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或许是「泛时」群主阿阮也收到了内幕消息，这周她给祁怀青和姬寻这组分配的任务很少，只有往常的一半。
祁怀青自己还没往已经被录取的方向想，送姬寻去公交车的路上甚至忧心忡忡：“如果良方上的任务也越来越少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恰巧姬寻乘坐的公交车到站，要不然她真的忍不住了。
她不是个很能忍的人。
但姬寻万万没想到的是，祁怀青落选了。
“对不起啊小寻，不能请你去凯悦明珠了。”祁怀青声音闷闷的。
“什么？”姬寻难以置信。
“刚刚人事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因为公司运营计划调整，取消这个岗位了。”
祁怀青好像快要哭出来。
“她还说……本来已经要发录取通知了，领导临时告诉她的。她还不如不说这句呢。”
说到后面，祁怀青呜咽出声。
姬寻皱起眉，四下踅顾了一圈。
她刚刚下公交车。
智能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