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跳上屏幕。林浅犹豫了几秒才接听："喂？"

"林医生..."是季沉舟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王莉找你了？"

林浅靠在墙上，瓷砖的凉意透过白大褂传来："你的经纪人似乎认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很抱歉把你卷进来。"

季沉舟的声音里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鲜亮丽的包装，只剩下一个普通人最原始的情绪。林浅想起他阑尾炎发作时也是这样，褪去明星光环，只是一个忍着剧痛的患者。

"这不全是你的错。"她听见自己说，"但你们那个世界的规则，在我这里行不通。"

"我知道。"季沉舟苦笑一声，"明天公司会发声明，尽量把你从舆论中摘出去。"季沉舟继续说，"我已经让他们删除所有涉及你个人隐私的帖子，近期不要单独出门"

"我不在乎那些谣言。"林浅打断他，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王莉尖锐的催促。

"我得挂了。"季沉舟语速加快，"再次抱歉，林医生。"

通话结束得突然，林浅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走廊尽头，护士长王姐探头张望："林医生？院长召集急诊科开会，好像跟网上的事情有关。"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院长、副院长、医务科长和几位科室主任坐在前排，表情严肃。林浅悄悄在后排坐下，发现同事们都在偷瞄她。

"各位，想必大家都注意到近期网络上关于我院的一些讨论了。"院长清了清嗓子，"首先，我要肯定林医生在首映礼突发事件中表现出的专业素养，这体现了我院医护人员的高水准。"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林浅低着头，感到脸颊发烫。

"但是，"院长的语气转为严肃，"现在大量媒体和公众人物关注我院，已经影响了正常医疗秩序。今天门诊部反映，有自称粉丝的人挂普通号只为了打探消息，还有记者伪装成患者混入病房区。"

医务科长接过话头："更严重的是，有人开始质疑我院的医疗流程，认为林医生在季沉舟住院期间有特殊照顾行为。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舆论一旦形成..."

"我要求查看林医生的排班记录。"一位副院长突然说，"特殊时期，我们需要确保一切程序合规。"

林浅猛地抬头，胸口像被重击一拳。她三年的完美值班记录，无数次替同事顶班的付出，现在竟然因为一个明星患者而被质疑？

"我认为这不必要。"急诊科主任陈医生站起来，"林医生的排班系统里都有记录，随时可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外界干扰，而不是怀疑自己的医生。"

两派意见在会议室里交锋，林浅却像被隔离在玻璃罩外，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开合。最终院长做出决定：医院将发表声明，强调保护患者和医护隐私的重要性，同时加强安保，禁止无关人员进入医疗区域。

院务处的调令文件在桌上投下长方形的阴影。林浅盯着"暂停门诊及手术安排"那行字，钢笔尖在指间转了第三圈。

"就当带薪休假。"主任把茶杯推过来，杯底压着张去往青屿镇的大巴票，"你老家那棵老槐树，现在该开花了吧？"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林浅想起上周值夜班时，急诊科护士悄悄告诉她，有挂着相机的陌生人在住院部拍她的排班表。

青屿镇的黄昏带着海盐味。林浅拖着行李箱走过石板路，身后跟着三四个探头探脑的邻居小孩。

"浅浅真的和电视上那个大明星..."母亲欲言又止地搅着锅里的鱼丸汤。

父亲突然把遥控器拍在茶几上，晚间娱乐新闻正在播放季沉舟工作室的声明："...严厉谴责对林医生的网络暴力..."画面切到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往林浅公寓门把手上抹红色油漆。

“这哪是明星？分明是扫把星！"父亲气得胡子直抖。

饭桌上，母亲把平板电脑推到她面前，屏幕上赫然是热搜话题#季沉舟医疗顾问#。

"浅浅，"父亲指着季沉舟工作室的声明，"这个演员真的只是你病人？"

声明写得滴水不漏，称林浅是《白夜灯塔》特聘医疗指导，所有接触均为专业合作。配图还是她在片场教季沉舟正确使用听诊器的剧照——她根本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

"嗯。"林浅的筷子尖戳破鱼丸，热汤溅在手背。她盯着那块油渍，想起季沉舟上次咳血时，血滴在白床单上也是这样的形状，"普通医患关系。"

母亲突然调出一段视频：首映礼后台，季沉舟弯腰替她捡起掉落的钢笔，指尖相触时他耳尖泛红的0.5秒慢放。

"......"

阁楼的老式DVD机吱呀作响。林浅抱膝坐在凉席上，屏幕里的季沉舟正在《春河夜雨》里淋雨。二十二岁的少年穿着洗白的工装裤，在暴雨里追逐一艘永远赶不上的渡轮。

楼下传来堂姐的大嗓门："我们浅浅打小就招桃花！初中时..."

林浅把音量调到最大。电影里的季沉舟开始拆信，这是全片唯一流泪的镜头。她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隔着屏幕擦过他的眼角。雨声与海浪声里，有滴泪砸在遥控器上。

就这样，林浅在潮湿的阁楼里断断续续地看完了季沉舟全部作品，从青涩的电视剧客串到刚刚上映的《白夜灯塔》花絮，二十七部电影，四百多小时镜头。她发现一个规律每当角色要说重要台词时，季沉舟总会无意识摩挲左手手腕——就像他在医院摆弄那串佛珠的小动作。

林浅望向窗外泛起的天光，想起电影里那句台词："真正的光，从不怕被黑暗暂时掩盖。"

晨风吹动窗帘，拂过她床头摆放的两样东西：

- 一张《白夜灯塔》未拆封的蓝光碟

- 医院常用的那支体温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