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场先生回来了吗？”听到外面人员跑动的声响，夏目从书里抬起了头。

“大概是吧，”盘坐在他对面的老师也觉察到外面的动静，不经意道，“每次回来都要交接器物和人手，难免会嘈杂些。”

“说起来，”老师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向夏目问道，“我一直负责夏目君你的课程安排，也大概了解了你的情况，算算时间也该到考虑志愿的时候了。虽然站在的场家的角度看来，我也没什么立场过问这件事，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夏目君你是怎么想的呢？”

“？”夏目一愣，却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毕业，他能够做什么呢？

夏目忽然想起了一年前和友人们提起过这个话题，心里莫名一空，落了下来。他记得那时自己有想过成为除妖人，可是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抵触，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他都难以想象自己将来要会以除妖为生，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在与妖怪的事情上受到更多的牵制。

如今他稳稳地端坐在的场家的偏邸之中，夏目现在想来还是有些神奇。若不是被卷入了怨气失衡的事情中，他实在没想到多轨竟然会是阴阳师中如此重要的一脉。只是他到现在对自己为什么能够发动阴阳术都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场家与他合作的真正意图。

“如果没有力量的话，是什么东西都保护不了的哦。”

的场戏谑的话语还停留在耳畔。他现在算是掌握了力量吗？夏目思索着，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我其实没怎么想过。”

“这样吗？”老师倒是有些惊讶他的干脆，点了点头，“族长让我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夏目今后肯定是会加入我们呢，毕竟能够发动阴阳术实在是难得的天赋。”

“说实话，我自己对这个天赋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夏目苦笑着耸了耸肩，他是不愿做除妖人的。尽管他也隐隐地察觉到，就算他不想卷入，以后也注定不可能完全和这些事脱开干系。

老师看着他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还没决定，那就再等等吧，不过如果你有想继续学习的念头，倒是可以来找我。”

“继续学习？”

“是，”老师摸了摸鼻子，“当初名取家的小少爷自学家里的除妖术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还是乖乖地去请教了别人。倒不是说他不够聪明，只是除妖人的符文都是古文字，看起来毕竟是要费力的。

“一般除妖世家会专门学习这方面的课程，不过夏目君没有这个意愿的话，应该也难有机会，不过若是能在大学修上几门相关的课，应该也是可以的，我到时可以提供几个朋友的联系方式，若是有阴阳术相关的问题，到时也不用自己瞎琢磨。”

“古文字吗？”夏目暗忖，他倒是有听多轨说过自己想选相关的专业，将来可以更好的整理爷爷的古籍。

那他自己呢？

“啊，名取少爷。”老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转头，夏目才发现名取周一已经站在了门外。

“名取先生，”夏目颔首，有些惊讶他怎么会过来，“今天怎么会过来？”

怨气失衡，名取的工作量自然也不会少，除了正好有事才会顺道来看自己，名取并不常出现，但是今天前脚的场静司才回到偏邸，后脚名取就到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名取对夏目笑了笑，和老师打了招呼，走进了房间，“是稻荷神社[1]的事，八原地域的的场家人手撤走后，都被转移到了京都的场本家再行调派，与此相对的，八原没有人驻守，就需要当地神社小心一些了。”

夏目这才想起，自那场净化之后，妖怪开始向八原聚集，三筱有提起却又似乎不甚在意，但是他却难不在意，“是有危险吗？”

名取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一旁的老师也出言道：“倒也没到那个程度，虽然除妖人锐减，但是稻荷神社毕竟是一方本社，神社方面会将神官分派过来，而且族长现在在这儿，也不用太过担心。”

“是的，”名取赞同了老师的话，继续道，“稻荷神社本就人不多，一直真正在用的只有内宫。后续还需要神乐舞和祭坛的位置，因此要收回荒废的外宫，所以先行来的神官准备实行地镇祭[2]。我被委托去把附近的妖怪赶向神社外围，今天正好地镇祭完成，不需要我在那儿看守了，我就过来把消息带过来，顺便来看看你。”

夏目心下安定了下来，倒是好奇了起来，“名取先生也会接神道[3]的委托吗？”

他这些天也大概了解了些与除妖界相关的事，知道除了除妖人外，官方也会在各地的神社中培养神官，称为神道。只是虽说除妖人也会与其他势力合作，但毕竟身负怨气，会与神社合作的也少见。

“并非我一人如此。”名取皱了皱眉，却又碍于老师在场不好多说什么。

老师看出名取的犹豫，借口休息离开了，名取才低声解释道：“除妖人其实也就是近年来和神道合作紧密了些，更准确地说，是的场家先决定向神道伸出了手。

“夏目，虽然如今怨气再次失衡，我们也没有其他太多的选择。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还是退出这件事。”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多轨透，但是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成功了，你又能保证这场怨气能平息多久呢？背后的神道还在看着呢，即便的场家真的能信守承诺，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是了，如果阴阳师的诅咒不被解除，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完。

“猫咪老师和我其实也有猜测，”夏目的指甲轻轻划了几下掌心，“怨气失衡不可能是自然原因，肯定有人改变了这一切。

“阴阳师受到了诅咒，是不是？”

“……是，”名取没想到夏目会突然托出自己的猜测，愣了一下，还是诚实地回答了，他又补充道，“至少我们都是这样猜测的。”

“那么，‘再次’是什么意思？”如果怨气失衡不只一次，那么他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夏目——”名取有些无奈，这些危险的事情，他真的不希望夏目知道。但最终还是在夏目坚持的眼神下妥协了，“上一次也是有人完成了净化，但是不到三年，怨气便再次失衡了，这之中不仅仅是怨气，还有更危险的势力在动作。”

“是谁？的场家吗？”

“你怎么会……”对了，夏目在的场家修习这么久，的场既然要将他培养成下一轮净化式的主持者，自然不可能隐瞒自身对阴阳术的熟悉。

“对，”名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托出真相，他必须让夏目知道，他到底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上一次完成了对怨气的彻底净化的，就是的场静司。”

“不可能。”夏目想都不想立刻否决。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没感觉到他身上背负的怨气吗？那就是他承担净化式的的后果，他背负的怨气已经太过深重了，乃至于正常的式神一旦与他结契，就可能在妖力相碰的一瞬间就被怨气压垮……”

夏目没有仔细听名取后面的话，因为他不是名取，名取可能不了解阴阳术的原理，会相信的场静司真的能净化怨气。但是他不会，他很清楚，阴阳术中的净化术，是通阴阳而化之。的场静司背负的怨气之深重，已经到了可能会在净化式上把自己身上的怨气带到所化之物身上的程度，又怎么可能成功完成净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场静司不可能完成净化？”送走了名取，夏目到庭院中找到了在这儿打盹的斑，他在偏邸中即使是戴着隔绝的咒文也不太舒服，又不愿离夏目太远，只能呆在不近不远的院子里休息。

“嗯，”夏目盘着腿，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愁云，“我不知道的场先生到底用的什么方法，但绝不可能是他，不说他背负着觊觎他眼睛的那只妖怪的诅咒，如果他真的能够承担净化式，他这些年除妖积累的怨气也没道理净化不掉，净化怨气又不是转移怨气……”

等等，转移？夏目一愣，身旁的斑看到他的神色，眯起了眼。

“你想通了？”

夏目却是惨白着一张脸，不确定地说：“如果说的场先生身上背负的怨气真的是失衡的怨气转移到了他身上，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么很有可能，所谓的“净化式”从来没有成功过。

[1]稻荷神社：这里指八原的稻荷本社（原型是熊本县的稻荷神社），但是我其实没有查到熊本县的神社到底是不是本社，但在这里，我们设定文中八原的稻荷神社是八原地区的本社。

[2]地镇祭：日本神道认为万物有灵，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有精灵存在，举行镇地祭，一方面是驱除这片土地上不怀好意的恶灵，使屋主免受其困扰，另一方面也是向这片土地的守护神表达敬意，使居住者能够受其庇佑。不过地镇祭实际上主要在迁宫前进行，像文中这样用于扩地其实并不规范。

[3]神道：神道教简称神道，是日本大和民族和琉球族的本土宗教。它与阴阳师所修的阴阳道是有区别的（注：除妖人这个称呼实际上是一种杜撰，在日本历史上并没有这个职业，只有阴阳师这个职业），神道是宗教，而阴阳道是一门法术体系。在本文设定中，神道属于官方势力，主要依托于神社（但是除妖人势力有渗入，比如一开始的宫城家就控制了祇园社），除妖人自成一派势力，阴阳师三百年前属官方势力，后败落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