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在陡峭山坡的山脚下扮演尸体，而山坡顶伊尔迷和三毛已经开始吃席。

三毛对你单方面的追逐战从白天一直持续到傍晚。伊尔迷的话，大概主要起到一个你上辈子行车记录仪的作用——可以证明三毛没直接伤害你，你现在的处境全是自找的。

你依旧呈大字型躺在铺满苔藓的泥地上，入眼就是蓝紫色的天空，有星星点缀其上。

虽然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极力向你传达饥饿和疲惫的信号，但是——

“这也是一种对意志力的训练哦，”伊尔迷一边吃着手里的烤串一边对你语重心长。他身边的三毛还附和一般，在伊尔迷说完话后哼唧了几下，然后吞下血淋淋的野兽肉块。

你没劲搭理猫和狗。

伊尔迷又状似安慰道：“你只要撑到明天早餐时间，就算这一次的训练圆满结束了。”

“仅仅是饿一顿，三毛还帮忙把周围的动物和虫子都赶跑了，你完全可以放心睡觉。”

你根本没仔细听伊尔迷在跟你说什么，你只是看着头顶这片天空。蓝调时刻，美丽的、短暂的、孤独的，你意识到自己从未有闲情那么专注地欣赏过这一刻的天空。大概，你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浓郁的画面调色。

突然间，你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在无比投入地感受自己的存在，通过——

“伊尔迷，我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浑身都疼，又疼又饿。”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没有体会过那么深沉的孤独感和疼痛。不谈这辈子你刚穿过来就被捡走当大小姐，什么上辈子你考试错过报名时间、被脑瘫领导同事pua、你抓了舍友现行嚼你舌根，跟今天体会到的生死一线以及被“弃尸”荒野的绝望相比较，都算不上事。

“伊尔迷，训练能暂停吗？我觉得我现在很……”你尝试跟伊尔迷交涉。

“这种感觉叫做幸福，”伊尔迷认真地打断了你。

闻言你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你并不觉得伊尔迷的认知有什么问题。毕竟跟他们家的“传统”比较，大概这种程度的小儿科训练真的已经很轻松很让人感到幸福了吧。

“但是对于我而言，我觉得这叫做痛苦，”可这是你的感受，你直接说了出来。

“你不喜欢痛苦，”伊尔迷赞同，“我也不喜欢。”

“所以，你要学会在痛苦中寻找快乐。”

你震惊了。

啊喂？揍敌客，你教了六岁小朋友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拥有肮脏大人灵魂的你脑海中闪现过很多不该出现在孩童脑海里的事情。

幸好伊尔迷接着往下解释了，他贯是会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以自娱自乐的：

“如果达成某个目标、获得某个结果是幸福的、让人感到愉悦的，而通往目标和结果的道路是痛苦的，你会怎么选择？”

你沉默着思考了一下。

“得分情况吧。如果道路太痛苦，或者成功的希望过于渺茫，我还是会选择放弃吧。”

伊尔迷对此表示不解：

“卡朋特家的教育有时候真令我感到忧心。”

你额角青筋直跳，但伊尔迷根本不在意。

“痛苦，可以用最后成就和收获的愉悦来抵消。”

“那如果一直努力，一直付出，一直痛苦呢？”你质问道。

“那么，”伊尔迷用一种平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他自己却觉得理所应当的声音，说，“学会从痛苦本身获得快乐。”

“所以这就是揍敌客的教育？”嘴笨如你，最后只能如此不痛不痒地顶回去。

但伊尔迷是听不懂反讽的。

“是啊。要不然我们揍敌客家怎么会是第一杀手家族呢？”

哦，这的确是事实。

这下你连反驳都找不出依据。

“作为朋友，尽管是地下的关系，”伊尔迷还有些喋喋不休的意思，“我也不希望你活得太过软弱。”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若学不会享受痛苦，又怎能收获成功时的喜悦呢？”

“卡朋特，你这样的家伙，是活不下来的，”伊尔迷警告你，“你必须学会变得更坚强、更成熟。”

“尤其是你还担任一个家族下任家主的情况下。”

天已经彻底变黑，只有星星愈发闪烁。

伊尔迷说完话过了很久，你才想清楚组织好语言该怎么表达自己。

“可我还是觉得，真正强大的人，应该是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的。”

你联想到富坚在猎人漫画中的台词，虽然已经记不具体了，但你还记得那触及灵魂的共鸣。

“旅途的幸福，收获的幸福，不管是哪个都要抓在手里。”

“卡朋特家的理念是，自由且任性地生活。”

“如果你知道猎人这个职业的话……”

伊尔迷打断道：“但那不是我的生活。”

.

都说人类神经元更能记忆让人感到痛苦的刺激，如此才有益于社群发展，避免自然社会条件下的不利因素。

但因为会更敏感更脆弱反应更剧烈，就说明人类天生适配痛苦吗？

今夜你是饥饿又疲惫的哲学家。

但最终你还是睡了过去，以期美梦能让你忘记肉.体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