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忱支着额角,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刚刚目眩迷离的样子。
他起身踢了踢昏睡过去的裴乐,又看了看倒在桌上的裴永,不满的“啧”了一声,恨不能现在就把裴永丢下池塘淹死他,为陌扶轻报仇。
可现在要了他的命是得不偿失,有他才好牵制住裴乐。
裴寒忱长舒一口气,一脚将裴永从桌上踢下去,而后起身环视一圈,周围寂静安然,也辛苦裴乐将内侍调离他才好办事,他整了一番衣摆,几个轻跳落入荷美人的宫殿,没有惊动一人。
凄凄惨惨的歌声在屋内响起,声调婉转悠长,若是识曲的定会觉得这是副好嗓子,可裴寒忱习惯了铁马刀戈,习惯了冲锋陷阵的号角,热血喷洒,长枪划空,眼下这些对他来说只是一首惹人烦闷的曲子而已。
屋内,一曲完毕,紧接着便传来抽泣声。
裴寒忱敲了敲窗户。
屋内声音惊慌:“谁?”
裴寒忱压低声音道:“想不想复宠?”
屋内什么东西落地,清脆一声。
荷澜起身走近几步怒声道:“你又是谁派来陷害本宫的?本宫不会再上当了!”
当年她听信心腹谗言,才沦落至此。
裴寒忱轻笑:“如今的你还有什么值得好陷害的?”
荷澜沉默了,是了,她现在跟个冷宫的妃子有什么两样?哪里还有值得别人陷害的价值。
“裴永现在就在悦风楼,若是他不甚落水,而荷美人又及时相救……”
那是个契机,助她复宠的契机,只要能在圣上露面,当年她被陷害的事便可以讨回来了。
荷美人了然,她擦干眼泪道:“真能助本宫复宠?”
“圣上当年喜极了荷美人,荷美人可还记得当年初见时的场景?”
荷美人愣了愣,她怎能不记得,当年弱柳湖畔,她轻揺罗扇,莹白的指尖拂过待放的荷花,一抬头便落入一人的眼中。
那人长身玉立,仪表堂堂,贵气逼人,只一眼便让她动了心,后来,两人情谊相通,她便这样被抬进了后宫,那时候的她,真的是红极一时,各种赏赐接连不断,连续几天圣上都宿在她宫里,直到她听信心腹之言,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衣衫为圣上起舞,却是惹怒了圣上,而后,恩宠不在,门前冷却。
“如何?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自然是要把握的。
荷美人攥紧拳头:“你想要本宫做什么?”
“做什么?”裴寒忱仰头看着远处的青檐飞瓦,那一切当真是富丽堂皇啊。
“需要你协助时自会通知你,你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亦不会伤你性命,反倒会助你扶摇直上,荷美人,你敢不敢?”
荷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敢!本宫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那些算计伤害本宫的,本宫要一一讨还!”
“好,半个时辰后,裴永便会落水,荷美人好好收拾一番吧。”说罢,裴寒忱轻跳离开原地。
荷澜没有推开窗户,她盯着窗前枯死的荷花,闭上眼睛复睁开时,眼睛里又浮现出了光芒。
不管来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她都要复宠,不光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她当年还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
裴寒忱悄无声息回到悦风楼时,那两人还在睡着,裴寒忱用内力将栏杆震脆,又将解药放到酒壶中,冲散药性,这样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只不过,若是就这样把裴永丢下去,难免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
还是得有个背锅的。
裴寒忱拿出解药,在裴乐鼻息下探了探,随后趴在桌子上装醉。
没多久,裴乐便醒了过来,看着另外醉倒的两人,裴乐揉了揉脑袋:“来人。”
两内侍噔噔噔跑上了楼。
“殿下。”
裴乐指了指另外两人:“他们喝醉了,扶他们去休息。”
随后,裴寒忱便察觉到有内侍搀扶。
“呃……喝!”裴寒忱眼神迷离,挣开内侍摇摇晃晃走过去对裴乐说道:“再来!”
裴乐脑袋浑浑噩噩,摆摆手道:“不,不喝了,改日哥哥再请你喝个痛快。”
旁边裴永的内侍一左一右扶起裴永,往楼梯口走去,悦风楼楼梯建在室外,方便下楼时欣赏外面的风景,等他刚下到第三阶楼梯时,裴寒忱借着酒劲弯腰,顺势弹指一挥,一粒花生米快速弹向内侍。
内侍冷不丁腿一弯,裴永便失力向他那一边倒去,这些年裴永好吃好喝,长胖了不少,单靠里面的内侍拉不住裴永,随后内侍只觉得手中衣袖一滑,裴永便栽到了栏杆旁,想是那栏杆年久失修,栏杆承受不住裴永的体重,哗啦一声碎裂,而后,裴永便在众人惊呼声中直直落入水中。
裴乐瞬间清醒。
“都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救人!”一众内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没一个敢吱声的。
“去啊!信不信本殿赐死你们这些人!”
内侍叫苦不迭,他们实在是不擅长游泳,而且现在天气已经转凉。
裴乐看着在水中不断挣扎的裴永,后背急出了一身冷汗,酒局是他组的,万一裴永出了事,可就要赖在他身上了。
“都给本殿滚下去救人!”
内侍点头领命,一部分出去叫人帮忙,一部分下了水,生死关头,他们不敢涉水太深,所以远远够不到裴永。
裴寒忱眼神森寒盯着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的裴永,抬眸瞥见听到惊呼声出门的荷澜,起身自二楼跃入水中。
“六弟!”裴乐头都要大了,一个掉进去不够,怎的还又搭上了一个?
只见裴寒忱水性极好,稳稳当当向裴永游去,裴乐心里才堪堪放松了些。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裴乐看着扑通半天的内侍,冷着脸快步下了楼。
芙蕖宫大门开启,荷美人一身淡色黄衫出现在门口。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门口那群人,出声道:“怎么了这是?”
裴寒忱抓住失力的裴永,趁着他昏过去的时候在水中朝他下身狠狠踢了一脚,借势为陌扶轻出了口气,这才装作费力的模样将他拉到岸边。
内侍搭手将两人拉了上来,旁边荷美人早就吩咐好了宫女将保暖的披风披到两人身上。
裴永面色铁青,眼看这气只进不出。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裴乐见裴永面色铁青,揪着旁边内侍的已领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
内侍急忙点头,飞速去请太医。
“来不及了,”荷美人看着裴永,走过去道:“四殿下,劳烦您旁边的小公公过来一下。”
裴乐着急忙慌,抬抬下巴,旁边内侍走到荷美人身前。
“去三殿下身旁跪下,与肩膀平齐,双手交叠直直按压他胸前。”
内侍领命,依照荷美人所说的按压裴永胸前,很快,裴永便吐出了水,脸色也好了很多。
“有用!”裴乐惊喜的看着这一幕。
旁边裴寒忱任内侍帮自己擦着头发,默默看了一眼荷澜。
果真是个聪明人,临危不惧,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眼见裴永一口一口池水往外吐着,这时候太医也急忙赶到了,与之一起的是圣上。
裴寒忱挑了挑眉毛,心说这还真是巧,本以为圣上没这么快赶倒的。
瞧见圣上的身影,一群人呼啦跪了一地。
“参见圣上。”
圣上蹙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都起来,”圣上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裴永,又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裴寒忱:“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三皇子带下去救治,小六也下去收拾收拾,莫要染了风寒!”
说完,圣上看了一眼旁边的宫殿,待看清那牌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最后将视线移到旁边一身淡色衣衫,大大方方的荷澜身上。
荷澜眼睫低垂,周身隐隐散发出着急和哀伤。
“到底怎么回事?”圣上开口问道。
众人起身,裴永还未开口,荷澜便行礼说道:“圣上,臣妾斗胆,眼下三殿下和……六殿下都落了水,不如先去臣妾宫里救治一番。”
裴永尚在昏迷着,他的宫殿尚远,确实不好再花功夫挪动,再加上太医确实建议就地诊治……圣上点点头,一群人抬着裴永进了芙蕖宫。
荷澜吩咐宫人备茶,又是亲自吩咐宫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又是派人去裴寒忱原先居住的宫殿里取一套干净的衣服。
所有安排有条不紊,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圣上默默瞥了一眼安排的井然有序的荷澜,一五一十听裴乐将事情告知,正说到荷澜如何指挥救人时,圣上忍不住抬眸看向门口,虽是几年不见荷澜,可那股淡雅的气质却是更浓,当年她被自己罚在芙蕖宫里时,里面可少不了裴永母妃的手笔,可她明明知晓却还是救了裴永 。
裴乐瞥见圣上的视线,咬咬牙还是装模作样夸奖了一番荷澜。当年荷澜入宫,恩宠一时,连他的母妃都感到了危机,那段时间留他母妃独守空房……若非圣上忽然到访,他是不愿意将荷澜做的事说出来的,万一荷澜复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