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来。”我将天丛云抵在天照院仁的脖子上,冷冷开口。
我想从他那里得到的,是那枚镶嵌在权杖上,用来控制修格斯的紫色宝石。
虽然说是宝石,但我更熟悉它在游戏里,作为道具的名字——古老者水晶。
有了这个,就有了能够直接和那个人谈判的条件。
然而,面对生命威胁,天照院仁却一派从容自若的样子,没有回答,只是淡漠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用他说,我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何等凄惨的模样。
刚才正面受了修格斯一击,胸口一直感觉到尖锐的疼痛,大概是骨折了,现在连站直都很困难,整个人摇摇欲坠。
□□上的伤痛暂且不提,过度掉san的后遗症正如潮水般涌来,让我头疼欲裂,脑浆像是一壶烧开了的热水一样在沸腾,眼前的景象满是重影,甚至感觉到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正在流出。
人物状态栏里的不定性疯狂【暴力倾向】更是自战斗结束后就蠢蠢欲动,唆使着我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的手或是脚切下来。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我把天丛云收起来,一把扯住他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脑袋重重地掼在了他身后锡杖雕像的底座上。
在三四次撞击之后,在体内的叫嚣的破坏欲终于将将平息,我维持着按住他脑袋的姿势,听到他拼命忍住,但依然泄漏出来的喘息声。
“现在,稍微搞清楚一点自己的立场了吗?”我问。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被胁迫着半跪在地上,短短的发茬被血浸透了,即便如此,他仍然挣扎着将头转过来,鼻血淌下来,将脸糊得十分狼狈,但他看着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笑到一半,被血呛了一下,发出短促的气音。
“拔出这把剑的人,最后无一例外都疯了吧?”他说。
这句话让我的脑袋空白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
作为一介NPC,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种情报?
“那么你呢?时田纯。”他对我的反应熟视无睹,喊着我的名字,继续发问,黑色的眼珠里有着无法窥探的深沉,“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明明是什么都拥有的人,有着值得珍惜的一切,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的重要的人,是什么样的动机,驱使着你毫无顾忌地挥霍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
“还是说,这些也都是你口中的那个‘神’的意志?”
我没有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居然是这样的形象。
这样的话,一直以来从天照院仁那里感觉到的,若有似无的敌意,就说得通了。
那是一无所有的人对拥有一切的人的嫉妒和仇恨。
然而,就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其实也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就连乱步君的事情也是……
我强行掐断自己飘远的思绪,也跟着蹲下来,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直起上半身,和我对视。
“现在是我提问,你回答。”我提醒他。
从刚才开始,明明是受胁迫的立场,他却一直在回避我的要求,甚至试图掌握这场交涉的主动权。
但说实话,他的策略的确是有效的,我现在,好奇得不得了。
这样想着,我再次开口,“你是怎么知道这把剑的事情的?”
“你的那位同伴,给了我一些有趣的东西。”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他一边艰难地试图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什么。
我没有制止,只是紧盯着他的动作,还有余裕反驳一句,“我和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同伴。”
他听了这话一哂,那笑容里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
而我在看清他掏出来的东西的一瞬间,瞳孔剧烈地震颤,所有多余的想法都消失了,只剩下不可思议。
那是一本书。
黑色的封皮上有着齿轮的压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书看起来不厚,然而我知道,那上面所记载的,是近乎永恒的故事,并且今后,也会一直记载下去,无穷无尽地延续着永不结束的悲剧。
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是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的东西一样,喊出了那本书的名字。
“……存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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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乱步狠狠地向左边一扑,狼狈地趴在地上,躲过了怪物的袭击。
身上的衣服早就不复早上出门时的齐整,沾满了尘土与脏污,脸上也是一样的狼狈。
卡洛斯好整以暇地坐在河川边的围栏上,单手支着下巴,和乱步慌不择路的模样的不同,他悠闲得让人生气,甚至有余裕对着怪物喊话。
“怎么回事啊,修格?连这种敏捷30的小鬼都追不上?睡觉睡太多身体生锈了吗?”
“Tekeli-li!!Tekeli-li!”怪物回以意义不明的嚎叫,并在原地跳来跳去,无论谁看,都只是一团在跳动的恶心胶质而已。
然而卡洛斯居然饶有兴致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举手投降,“是是,按你喜欢方法来吧,我闭嘴就是了。”
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按照他所说的那样闭嘴,依旧兀自小声嘀咕,“有自己的节奏?我看是以前惨败给乱步君,有心理阴影了吧。”
这句话并没有逃过在场其他人的耳朵,被他称为“修格”的怪物突然停下了动作,把左支右绌的乱步丢在一边,回头气势汹汹地朝着卡洛斯的方向蹦去。
和宴会厅里的那些怪物相比,它实在小巧的过分,比起邪恶的神话生物,看起来更像那种异世界作品里常见的史莱姆,只不过是黑色的。
此时那小小的身体高高跃起,像一颗炮弹一样狠狠地砸中了卡洛斯的脑门,被击中者一脸愕然地向后栽去,猝不及防地掉进了河川中。
“呀!你这臭小子……咕噜咕噜咕噜……”连咒骂的话都没能来得及说完,他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到最后只剩下了一连串可疑的气泡声。
痛击队友之后,修格也没有立刻回身重新捕猎乱步——不如说刚才整个过程,比起狩猎,都更像是在玩弄猎物,它做得不专心,也没有多少杀气。
此时它也好整以暇地在河川旁的围栏上蹦来蹦去,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卡洛斯在大冈川的河水中不可置信地挣扎着的滑稽模样。
但随即,它那闲散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微微侧身的同时,小巧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了围栏上。
在它消失的瞬间,几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它刚才所在的位置,在石围栏上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与此同时,三辆黑色的商务车猛地从街道尽头冲来,在乱步的身边停下。
从车上下来的,是十几个荷枪实弹,穿统一制服的男子。
他们训练有素地朝着修格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射击,用火力压制它的行动,而为首的男人一把抓住乱步的胳膊,将他甩上了其中一辆车。
然而,即使是如此危急的情况,他也不忘向乱步解释,“江户川先生,我们是时田社长派来保护您的,现在的状况很危险,请立刻跟我一起离开。”
他的态度诚惶诚恐,仿佛生怕惹乱步生气似的,不,应该说,他害怕的其实另有其人。
不过,被保护者的态度却并称不上积极,乱步慢吞吞地说,“可以是可以啦,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语一般,下一秒,车顶就传来一声巨响,“来都来了,干嘛这么着急走啊?一起留下来玩玩吧。”
伴随着轻佻话语一起出现的,是如同落雨般,狂放的弹幕。
商务车显然经过改装,第一轮子弹并没有穿透车顶的装甲,只是留下了一些深深的凹痕,然而袭击者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第二轮子弹精准地追击在了凹痕上,钢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样下去,恐怕再过数秒,车顶就会被击穿吧。
经验丰富的保镖队长立刻做出了判断,一边大喊着“支援”,一边探出车外,向着车顶的方向射击。
然而,袭击者显然比他更加训练有素,几乎是在他的头探出车门的一瞬间,两下枪响,子弹像是被风吹来的一样,以吊诡的角度击中了他的脑袋,溅出的血花喷洒在车窗玻璃上。
“所以说,让你快点,”袭击者——卡洛斯仍有余裕冲着修格的方向大声抱怨,“本来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血腥的。”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下方,“还有未成年人在场呢。”
回应他的,不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的叫声,而是连绵不绝的枪响。
或许是不清楚修格斯的威胁吧,黑衣男子们抛下它,以车身为掩体,手执手枪或冲锋枪,回身朝着卡洛斯的方向射击。
卡洛斯灵活地一个闪身,跳下车顶,躲在了乱步所在的商务车的后面,甚至有余裕透过车厢,朝百无聊赖地缩在座椅下啃三明治的乱步打了个招呼。
一轮射击结束后,枪声渐息,黑衣男子们呈蹲伏状,一边换弹一边试图靠近,卡洛斯抓住这微小的瞬间,侧身闪出,借着车头的掩护,毫不犹豫地开出三枪。
他的枪法好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没有一颗子弹是落空的,枪声每响一下,就有一个黑衣男子应声倒下。
然而,没有任何动摇,或者说,被某种更大的恐惧所驱使着,黑衣男子们仍然有条不紊地组织着进攻。
还活着的人几乎立刻就地躲在掩体之后,在完成换弹之后,侧身朝卡洛斯的方向射击,倾泻而出的子弹在商务车的车身上留下无数白色的弹坑。
卡洛斯从车头跑动到车尾,精准地避开了子弹,而他射出的每一颗子弹,却都精准地命中了敌人的要害。
似乎是摸清了黑衣男子们的实力,又或者认为人数已经削减到了不足为惧的程度,他直接从车尾闪出,一枪接着一枪地收割着黑衣男子们的性命,然而,当他下一次扣动扳机时,响起的却不是枪声,而只有机械碰撞的空响——子弹用完了。
受到这一状况鼓舞的黑衣男子们,立刻抓住机会,将枪械中剩余的子弹全部倾斜而出。
正为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而欢欣鼓舞时,他们注意到了卡洛斯脸上的表情。
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慌乱,白发青年胜券在握地微笑着。
“BOOM。”他眯起一只眼睛,为空枪配音,“换手时间。”
在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之前,他们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令人难以理解的现象。
巨大的,流动的黑色的薄膜,凭空出现在空中,将子弹尽数挡下,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金属制的子弹被它吞噬进富有弹性的体内,咀嚼,消化,最后攥成了一大块造型扭曲的废铁。
黑色薄膜发出了人类难以理解的叫声,绿色的光点在它的身上明灭,然后,似乎没有得到满足,它大张的身体猛地朝黑衣男人们扑了过去。
其中一个男人慌乱地捂住了脑袋,他的头颅被黑色的胶质整个包裹住,随之传来的是剧痛,头骨被挤压着,耳道被堵住,骨骼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颅内回响。
他长大了嘴,试图尖叫,然而,在胶质的入侵下连这种事情页做不到,徒劳地张合着嘴唇,在极度的恐惧中,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被眼前不可思议景象镇住的男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连枪都在不知何时放下。
然而,在场的另一个人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慢条斯理地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匣,四声枪响,剩下的人走得很干脆,起码比被怪物活活压死来得幸福多了。
“我真善良。”望着一地的尸体,卡洛斯喃喃自语。
修格随意地抛下那个头颅被碾压到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黑衣男人,一蹦一跳地蹭到了浑身湿漉漉,像水鬼一样的卡洛斯身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现在吗?不行哦,还没到饭点呢。”卡洛斯歪头听了一会儿它的发言,有些心不在焉,“再说……”
他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战场上的,三个沉默的黑衣人。
和刚才对战的那些,充满杂鱼气质的家伙不一样,三人身上有种看不透的气息。
卡洛斯舔了舔嘴唇,“这不是还有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