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用完早餐,沃尔森优雅地伸出右臂,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露娜瑞亚自然地挽了上去,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次。
他们在花园小径上漫步,继续着餐桌上的话题。领主见多识广,即便是再不着调的疑问,他总能给出独特而有趣的见解。他的声音温和悦耳,时不时夹杂着恰到好处的幽默,让精灵小姐频频轻笑。
讲到一半,露娜瑞亚看了看他们挽着的胳膊,笑着说:"难怪今天一点儿也不累!因为..."
"嗯?"沃尔森适时地发出疑问,好让精灵小姐的表达欲得到满足。
"因为啊!领主先生的手臂高度正好和我相配!"露娜瑞亚俏皮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哥哥总是太高了,让我挽着吃力。"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又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沃尔森虽然被暗指不够高(其实他的身高在人类中已属出众,只是精灵族天生纤长,女性精灵的平均身高是所有种族的女性中最高的),但更被另一则消息吸引。他意识到话题终于可以转向正轨了:"没想到斯达卢内丝小姐还有位兄长。想必现下您的家人现在一定很担心您的下落。"
他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会显得过于打探,又能引导话题深入。
这句话给精灵提了个醒:"啊!我给忘了!好像不久之后就是月露节了,我得赶紧回去才对!"她抓住了沃尔森的袖子,翡翠般的眼睛里满是焦急:"怎么办啊,领主先生,我哥哥肯定得骂死我..."
沃尔森轻轻握住精灵的手,像是要传递力量似的,坚定地望着她的双眼:"别担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守卫们可以护送你回去。"
精灵感激地看着他:"太好啦!领主先生,正好把你介绍给我哥哥认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毕竟你这么善良,又好看!"
沃尔森很想纠正精灵的大陆用语——不是"喜欢"而是"感谢",不是"好看"而是"好心",不过还是这个好消息更让他开心:他终于有机会进入精灵领地了。
"谢谢你的夸奖,斯达卢内丝小姐。"他温和地说道,"不过我不确定我们能否顺利进入精灵领地,毕竟贵族的结界向来对外族严格限制。"
精灵小姐兴奋地回答:"有我在,没人敢拦下你们!只管去就好!"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不用再管我叫斯达卢内丝小姐啦——我早就想说了,叫我露娜就好——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请不要客气。"
得知这一好消息的领主自然也是回报以微笑。随即转身投入紧张的筹备工作中。组建一支专门的护卫队是他的首要任务——不仅要身手不凡,还必须个个气质出众。毕竟,精灵族向来追求优雅与美貌,若是能借此博得他们的好感,未来的合作自然会顺利许多。
接下来,他精心挑选了觐见精灵王的礼物。在过去几天的相处里,领主早已从露娜瑞亚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世——她竟是精灵王的亲妹妹。这一发现让他更加谨慎,礼物的选择也格外用心:既有稀世的宝石,也有象征和平与友谊的古老符文卷轴。
与此同时,领主还亲自起草了一份详尽的互市交易合同。他深知,与精灵族建立贸易关系的机会千载难逢,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五天后,一切准备就绪。领主率领着那支精挑细选的护卫队,带着露娜瑞亚,踏上了前往精灵王庭的旅程。
这是领主第一次真正踏上坎贝尔森林的土地。脚下这片广袤的森林与平原,按照梵提王国的律法,早已划归他的名下——从坎贝尔森林的边缘向东延伸至肯特郡,南北则以乌托矮丘和哈连运河为界。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是他的财产。
这片土地的命运,也与他家族的兴衰紧密相连。早在他的曾祖父时代,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的边境,唯一的标志是一座曾经矮人族留下的孤零零的堡垒,用来抵御坎贝尔森林中时不时爆发的兽潮。那时的家族,不过是王国边缘的一个小小郡主,勉强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到了他祖父那一代,情况开始有了转机。祖父是个有远见的人,他将自己的长子——也就是领主的父亲——送往国都学习剑术与魔法。父亲不负众望,不仅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武艺,还从国都带回了三百名精锐士兵,驻守在这座堡垒中。父亲的英勇善战让这片土地逐渐安定下来,兽潮的威胁也渐渐消退。随着安宁的到来,一些商人和农夫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带来了些许生机。
然而,命运开起了玩笑。就在领地迎来蒸蒸日上的发展之时,在一次征战中,父亲不幸身受重伤,不治身亡。幸运的是,父亲在帝都时留下了子嗣——也就是领主,已经带回了坎贝尔抚养。虽然父亲的离世让家族陷入了短暂的动荡,但祖父坚强地支撑起了这个家族的门楣。随后对于孙辈的养育,祖父决定不让年幼的领主接触剑术,而是将他培养成一位精通文学与法理的统治者。
在领主十二岁时,命运的转折再次降临,领主有一脉亲族因一场瘟疫相继离世,作为唯一所剩的继承人,他获得了邻郡的继承权。再加上他在商业上的天赋,短短几年内,家族的财富不仅翻了几番,土地也在兼并和买卖中持续扩大,梵提的君主甚至亲自授予他新的爵位,让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统制一切的领主。
尽管这片土地名义上属于他,但领主本人却从未亲自丈量过他的产业。事实上,他来往于南部运河的港口洽谈生意,而对于荒无人烟的森林却从来没有投入过任何关注。更是由于他父亲的死亡,以及森林深处异族的存在,让他对此地避之不及。
这次的旅程让领主深刻体会到,为什么精灵族能在这片森林中与其他大陆种族遥遥相隔——这里实在太广阔、太危险了。或许是历史上矮人与精灵大战的鲜血滋养了这片土地,使得植被异常茂密,甚至带着一种阴森的气息。交错的枝条遮蔽了天空,阳光只能透过缝隙吝啬地洒下,四周寂静得让人心慌。高大的树木仿佛天然的屏障,随时能将他们这二十人的小队吞噬得无影无踪。
幸运的是,他们有露娜瑞亚。在领主一行人眼中,这位精灵少女的举动十分神秘。她轻轻将手抚上树木的主干,闭目凝神。片刻后,她会带领众人继续前行,在前进的路上结下一个魔法印记,一条隐秘的通道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穿过一个通道后,再次重复这一过程。
据露娜瑞亚解释,她是在寻找那些“上了年纪”的树木——这些古老的植物能够听懂精灵语,并指引她找到通道的位置。领主也尝试过学习露娜瑞亚结印,但却毫无效果。露娜瑞亚解释这是精灵族独有的寻路技巧,其他种族只有获取了母树的认可才能使用。
当然,护卫们也并非无所事事。他们负责寻找水源和食物,确保夜间休息点的安全,并随时准备应对偶尔出现的魔兽。
就这样,经过一周的跋涉,他们终于在月露节庆典的前一天抵达了精灵族的领地。
远远地,领主一行人便看到了两名背着弓箭的精灵巡逻兵。露娜瑞亚一见到他们,便兴奋地跑了过去,用精灵语与他们交谈,同时指了指身后的领主一行人,示意自己带了人类朋友来参加庆典。
“冕下,看到您平安归来,我们无比欣喜。”为首的卫兵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警惕,“不过,这些人类的到来……是否得到了王的许可?”
露娜瑞亚皱了皱眉,显然对卫兵的质疑感到不满。她用精灵语快速解释了几句,但卫兵依然坚持要得到精灵王的明确许可,才能放行。
领主站在一旁,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卫兵严肃的表情和露娜瑞亚逐渐皱起的眉头中,他隐约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空气中开始弥漫紧张的气息。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对精灵语的有限了解——除了与露娜瑞亚相处的这两周,他唯一接触过的精灵语,便是那首名为《月光颂》的古老诗歌。这首诗由一名古精灵所作,还被翻译成了各族语言,是极少数流传于世的精灵作品。然而,此刻这些零碎的知识并派不上用场。
不知道是否还能如愿进入,看见露娜瑞亚皱起来的眉毛让领主有些忧虑地想到。
精灵们的交谈很快结束了。从双方的表情来看,卫兵显然坚持了强硬的态度,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沃尔森在心中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折返回来的露娜瑞亚身上。他迅速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才能哄得这位精灵少女继续为他争取机会——哪怕只允许他一个人进入,他也绝不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契机。
露娜瑞亚并没有让他失望。她快步走到领主面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沃尔森,你别担心!我这就去见哥哥一面,一定会让你们也能感受到月露节的光辉!”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显然对之前的承诺念念不忘。毕竟,在旅途中,她曾无数次向领主讲述月露节的趣事,拍着胸脯保证要带他亲自体验。
沃尔森语气中带着感激与试探:“露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当然,我也能理解精灵族对外族的戒备,但如果真的无法通融……”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她,“你可别忘记来和我做最后的道别。”
“当然!”露娜瑞亚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后转身飞快地跑开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当中,只留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以她一贯的天真与单纯,显然没有领会到领主话中的深意——那句“最后的道别”不过是他想要死皮赖脸地抓住最后机会的托词。
沃尔森和护卫们等在门口休息。等待的时间里,他试图向精灵卫兵示好,示意手下送上一些精致的礼物,却被卫兵冷冷地制止了。语言不通的尴尬让气氛更加紧张,卫兵甚至举起了战矛,示意他们后退。
三个多小时后,露娜瑞亚终于出现在领主的视线中。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挥舞着一份文件,匆匆向卫兵展示后,便一把拉住沃尔森的手腕,拽着他向森林深处跑去。
“等等,露娜,这是怎么了?我的人还在后面……”领主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频频回头望向自己的护卫队和行李。
“呼……我说不通哥哥,暂时只能放你一个人进来。”露娜瑞亚一边跑一边解释道,“所以……你去亲自说服他!”
于是,在精灵族人们好奇的目光中,这位特意为会面穿上隆重礼服的领主,被精灵公主拉着,狼狈地向远处的大殿奔去。他的衣袍在奔跑中凌散,头发也被风吹得蓬乱。
到达大殿门口时,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沃尔森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又用手指梳理了散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等到呼吸稍微平稳,他才挺直腰板,迈步走进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