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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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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偌大的动静不仅将危离吵清醒了,连土地公都重新被惊动。他背对着神像出现,转过身就凶神恶煞地要冲过来。

“兰蔷!你又对我的魂魄做了什——”

他边说边转身,转到正面时刚好说到那个“什”字,愤怒中只是对神像匆匆扫了一眼,便瞬间噤声,脚下顺势继续转起来。

就这么转了一整圈,土地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消失得十分迅疾。

刚准备求助的兰蔷:“……?”

她怀疑土地公根本没有看清危离的脸,只是扫到那片鲜艳的红色便落荒而逃。

这一串动作未免也太一气呵成了吧!

兰蔷僵硬地将脑袋转回去,她从整座庙骤降的温度就能清晰感觉到,祖宗的心情相当差。

比初见时还要更差。

至少同刚才不清醒的时候比起来,基本不能称之为同一个人。

身旁白雁归怔怔望着神像的视线也能够印证这一点——连他都能看到危离了。

一滴冷汗顺着兰蔷的脊背流淌下去。

红黑雾气流转蔓延,绸缎一般延伸到地面,层叠交错如彼岸花盛开,危离的身影就从其间走出来。

他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兰蔷,而是蹲下身捏起地上的一撮灰烬,在指尖捻过——方才章齐坤化成的流光熄灭后,一些细碎的残余落在了地上。

衣袍垂落在地却不沾尘埃,危离动了动手指,掸去指尖的灰土,而后总算抬眼,视线落在兰蔷的身上。

兰蔷立刻僵住。

“嗬。”

危离忽然笑出声——或许也不算笑,只是嘴角扯出了个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不耐的弧度,继而吐出的一声冷哼。

周遭温度又低了几分。

外边的雨还下着,此刻声音落在兰蔷耳朵里,都像是冰碴相撞的声音。

危离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视线回落,定格在自己触碰过灰土的手指上,些许法力在指尖流转,黑红的雾气之间夹杂着点细若蚕丝的银白,正肉眼可见地被黑红光雾吞噬。

所剩无几的仙力摇摇欲坠,显得可怜。

他眉眼间的冷意越发阴森。

下一瞬,便破空而来攥住了兰蔷的咽喉!

兰蔷:!又来!!

她被一把掼在墙上,甚至来不及感知到背后的痛意,高大的阴影覆盖住她整个身躯,阴寒之气几乎化为实质,针一般刺向她。

兰蔷立刻窒息,脸色青得可怕,却仍然要承受危离的怒火,威压席卷而来,浓浓的暴躁戾气将她淹没。

“金忘川,在哪儿。”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明明在问话,却死死抓着兰蔷的脖子,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滚落,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祖宗的起床气,是延后发作的!

现在意识到这点已经来不及了,兰蔷的意识渐渐模糊,危离好像真的想杀了她。

也是,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还有她的魂魄可以抓。

噗。

利器刺进皮肉的声响自后方传来,危离手底力道一松,兰蔷就像搁浅的鱼重归江河,咳嗽着拼命呼吸,狼狈至极。

他的目光从兰蔷脸上移开,侧过脸向后扫去一眼,长剑没入自己的脊背,殷红的血汩汩而出,渗入红色衣衫,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长剑尽头,站着瘦高的少年,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着,白色衣衫沾了血迹与脏污,他用尽全身气力为兰蔷争取一丝喘息之机,眼里抱的是必死的决心。

胆识有余。

却不自量力。

危离的眼底划过散漫的嘲意,很快便被深不见底的幽黑覆盖。

那他就满足他。

危离的脑袋只是状似无意地歪了一下,甚至已经收回了目光,庞然的力量猛然自他身后冲撞出去,长剑如离弦之箭脱离他的身体,剑柄硬生生刺入白雁归的胸膛。

白雁归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炸开的法力将他的前胸撕成了烂肉,血雾弥散。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白雁归!”

兰蔷还咳嗽着,见这场景当即岔了气,失声惊叫出来,下意识想要挣脱危离的禁锢跑过去,但结果显而易见。

她被迫望进危离的双眼,可里面全是漠然,无边的荒芜中毫无对生命的悲悯。

他对凡人的命不屑一顾。

如果兰蔷不是锢魂铃的创造者,那么早在与危离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应当是这个下场。

可此刻却是白雁归躺在冰冷的地上,这个毫不相关的家伙,他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身上的生气在飞快地消散,快到兰蔷来不及捕捉。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魂魄都快要被迫离体。

白雁归死了。

“不……”

兰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好似忘了自己面对的是危离,拼命扳动他的手,想要在白雁归生魂离体之前赶过去。

危离觉得可笑,手掌顺着她的脖颈往上捏住她的下颌,半分动容也没有,“回答我的话。”

一滴泪突然落在他的手腕。

“他知道金忘川的下落!”

兰蔷盈满泪水的眼睛直视危离,几乎是喊出这句话,才总算得以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朝白雁归奔去。

危离站在原地,那只手仍然停在半空,腕上粘着滴晶莹的水珠,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而后铁青着脸甩甩手,面上似有若无的嫌恶之色一闪而过。

兰蔷边跑边念咒法,几乎是飞扑过去,在白雁归生魂将将离体的瞬间,一把将它按了回去。

暖黄的光晕源源不断从她掌心漫出,沿白雁归的额头往下,将动荡的魂魄在身体内安抚捋顺。

她这会儿才看清他的模样,阖着双眼,苍白的脸上全是斑驳的血迹,从嘴唇的缝隙到脖颈,丝丝缕缕蜿蜒而下。

到了胸口,以扎进皮肉的剑柄为中心,更是不忍直视,外边全都碎了,分不清衣裳还是皮肉,入眼是血红的一片,模糊不清。

只要她的手离开白雁归的额头,他的魂魄便会立刻跑出来,一旦全部离体,再想放回去就难了。

更多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兰蔷目睹过那么多死亡,却还是不能免俗。

或许是明知白雁归不该掺和进来,亦或是太久没有与人如此自如地来往过,悲伤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她终于哭出声。

“白雁归!你逞什么英雄?我们才认识一天,你明明还在怀疑我的底细,你疯了居然敢这么做,昆吾才不要你这种傻子!”

兰蔷哭得像个孩子,她被怀疑过太多次,可从来没有谁会怀疑她还替她出头,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做,她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白雁归这样的人,也从来不信。

可是他真的甘愿永远闭上眼睛,只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为了一个根本不确定的结果。

“我不该去找你的,不要死,你不该死的啊!”

灵力没有穷尽似的被灌进白雁归的身体,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兰蔷近乎执拗地不肯停手,直至面色变得苍白。

一道力量横空袭来,强横地打断了兰蔷的灵力,她呼吸都窒住,往后仰倒时眼中露出莫大的惊慌。

“不要!”

危离一甩衣袖挥出一阵风,将她的声音挡回去淹没在风声里,不耐道:“住嘴。”

白雁归的魂魄失去兰蔷的灵力支撑,已经从他身体中飘出来了大半。

只见危离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那魂魄便乖顺地停顿,而后自己躺了回去。

他走近,掌心对准地上的躯体,黑红的流光淡化直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簇银白柔和的灵力,星河般璀璨的光芒随着它流进白雁归体内。

刹那间四周暖意横生,温柔灵动似春日朝花盛放,脱离凡尘的生机四散开来,是圣洁到足使万物复苏的力量。

货真价实的神力。

兰蔷的眼角泪痕未干,此刻呆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反应。

温润的白光泛开,明明危离还是身着那一袭妖冶的红衣,身后鲜血不断滴落,可这光芒将他衬得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分明是疏离矜贵的谪仙。

黑与白,死与生,毁灭与救赎,竟如此鲜明地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互不影响,共生共存。

难怪他们说,能同时驾驭强大鬼气与仙气的鬼仙,千万年来,仅危离一个而已。

掌心翻覆之间,便可随心操控生与死。

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莹白的光线映在兰蔷的眼中,她总算切身地体会到,危离被封住的仙力究竟有多么不同凡响,究竟有多么重要。

换成是她也得疯。

方才兰蔷用尽全力,稍一放松就维持不住的魂魄,在危离的手底变得格外听话,他似乎没费什么力,不仅重新固定住魂魄,还止住了白雁归的血。

用的还是他所剩无几的仙力,从他毫不克制的态度来看,救活一个凡人对他仙力的损耗近乎于零。

足可想象危离的修为到达了多么恐怖的境地。

“呃咳咳咳咳——”

白雁归突然有了动静,咳呛着睁开眼睛,好比濒死的虾碰到水又蹦跳起来,虽然恢复生机,看上去也十分痛苦。

他方才像是做了一场梦,那梦境太长,几乎重新走过了一遍他的人生,又似乎很短,只一刹那就结束。

“白雁归!”

兰蔷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把脉,她只会抓脉搏,感受到手底的脉搏恢复平稳有力,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能够放下来。

她抹了把眼泪,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带着哭腔拖长音道:“吓死我了!”

在章府装得神秘莫测,眼下又像个孩童,兰蔷变脸变得极端,白雁归有点想笑,但最终还是忍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我没事。”

危离弯腰居高临下,面色不虞看向白雁归,一个字废话也没有,“金忘川。”

白雁归看兰蔷一眼,后者忙不迭点头,眼神催促他“说说说”。

他转头回望危离,没有说出蓝断山的名字,却说出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拿不到金忘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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