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清宗站起来,“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计琂的长辈!我不是他亲爹,胜似亲爹,你这话有良心吗?”
顾潍合眉宇间尽显不满。
他只想和计琂单独呆着,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计清宗截胡不说,现在还得听他说些狗屁话,烦得要死。
要不是顾及他是计琂名义上的父亲,顾潍合根本没有心力费劲周旋。
他淡淡扫向计清宗,仅一眼,便收回到了计琂身上,仿佛只是瞥一眼剐蹭到他的路人甲。
计清宗一阵心堵。
他自认不是形式主义的人,但几十年来头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他。
他胸中憋着一口老血,要是拍成电视剧,顾潍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该吐出来了。
“刚才还说不认我,现在又以计琂父亲的身份压我。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是不是太担心计琂,语无伦次了?赶紧坐下歇歇吧。”
顾潍合的语气平淡如白水,话语却比辣椒还刺激。
计清宗被他怼的心脏疼。
实际上也因为纵容计盈,无法辩解。
事实与态度双重不占理,他急得头晕,扶着墙坐下,大声吆喝进来一个保镖,让他把计盈叫来。
计盈如丧家之犬,落汤鸡似的,再无以往的精神抖擞。
他瞄了一眼床上的计琂,站在计清宗旁边低下了头。
“你说!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你要敢瞒我,金牌律师也没办法保你不坐牢!”
计清宗的吼声击溃了计盈的心,也震动了病床上的计琂,更让顾潍合心烦。
计盈一把鼻涕一把泪描述了事情经过,顾潍合一边听,一边抚平计琂的眉眼。
或许是救回计琂的经历,让他对兄弟有了比利益更高的看法。
亦或许他仅仅被吓破了胆子。
把姜洋诓骗他想揍计琂一顿、他把计琂骗上车、任由几个三流杀手凭借人数之多给他扎了一针药、主动把计琂的手机丢进了高架桥下面,通通说了出来。
还说了打算绑架顾潍合的计划。
顾潍合拳头紧握,突然冲上去给了计盈一拳。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计盈脸上,计清宗指着他骂:“你害了我一个儿子,还想打死我另一个儿子吗?!”
他只收到了顾潍合冷若冰层的视线。
“你也想挨一拳?”
这个时候,计清宗没有必要彰显自己的武力,那太丢份儿,保镖听到动静闯进来时,他烦躁地挥手遣散几人。
“顾潍合,一切都已经注定,既然是计盈和姜洋勾结,无意之中造成的后果,我为我指责的话向你道歉。我们最重要的是想出策略,姜洋是姜佪的儿子,我不知道你把姜洋伤的多重,但他要是追究起来,没有我的帮助,你难逃一劫。你确定还要这么不尊重我吗?”
计盈面朝墙壁捂着脸小声哭。
事到如今,他一点也不在乎形象,把被队友骗、被言语侮辱、计琂血嗤呼啦趴在他背上的压力全部释放了出来。和表面平静的二人格格不入。
“我不需要你替我辩白,我没杀人,我顶多蹲几年牢,这符合我的心理预期。”
顾潍合直言不讳,大方承认可怕的行为。
计清宗简直像吃了一口沙子,喇得嗓子疼,内脏也气得疼,越想说话越说不出来。
“你……你比计盈还疯!你才是最疯得那个!放着好好的明星不当,非要去当阶下囚,你可真行!”
计清宗气成了一堵墙,往那一坐,感觉胸口都顶得慌,半天直着腰顺气。
“别哭了!磨磨唧唧的,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计琂要是我亲生的该多好!”
计盈不敢再哭,对着墙抹眼泪。
顾潍合只拉着计琂的手摩挲,没有再分给计家父子一个眼神、一份神智。
计琂虽然昏迷,但有神智,医生进来看过,说是在做梦。
医院选择用刺激Alpha腺体的药物刺激他主动代谢残存的麻醉剂。药效显著,他随时都可能醒来。
医生走后,顾潍合再度恢复拉着计琂手的动作,连计清宗走过来看,他也不松手,不让位,更不理他。
计清宗瞥了他二十几眼,终于放弃试图眼神交流,坐回门口,观察着顾潍合。
顾潍合眼神恳切,不像是装的。
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类似悲凉的气氛,计清宗并不能分清这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作祟,毕竟查到顾潍合悲惨的身世前,他没有见过他。
“你是怎么和他开始这段关系的?”
一个小时过去,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默。计盈作为罪魁,必须陪到计琂醒来,跪下道歉,安静如鸡地站着。
感受到顾潍合对计琂的真切后,计清宗为刚才说的话后悔,想打破尴尬,和顾潍合没话找话。
“他在网上骂我。”顾潍合淡定道。
计清宗有明显的表情变化,连一脸如丧考批的计盈也露出疑惑。
父子俩对视一眼,计清宗并没有出言问询,警告似瞪了一眼计盈,他便怯怯别开头。
“我不了解这件事,不过能在误会中生出情感,怪不得你们关系好。”
顾潍合并没有回应他拉拢的语气。
气氛彻底尴尬,计琂沉浸在与药物的斗争中,表情有了较大变化。
顾潍合站起来左看看右摸摸,替他掖好被子,一套动作下来,完美地忽略了计清宗。
计清宗不得已掏出手机一通摁,暴躁地扔在计盈肚子上。
计盈张牙舞爪接稳,备忘录上写着:他说的是什么事?
他打:去年夏天,计琂同意和程溪乐的婚约那会儿。顾潍合和程溪乐走得近,计琂就在新品发布会上说了几句讨厌顾潍合的话。
拿回手机的计清宗眼皮快速眨了几下。
这事怪他。
喝多了答应了姓程的鬼计划,告诉计琂多给点反应,让当时病危的程老爷子听到风声,能高兴点。
这事儿没跟程家小辈儿说,属于让计琂一个人出了丑。
在这一刻,回想往事,他终于承认,他对计盈还是过于偏心。
可也不能怪他,计琂成熟,能承受一些委屈,计盈则不能,稍有不顺他意就发癫。
许久,他还是没忍住,问顾潍合:“计琂已经知道婚约的事了?”
按理说,他只是做做样子,不会和程溪乐有深入交流,也就不知道婚约的事程溪乐并不知情。
计清宗还抱有一点希望,期盼他在计琂心里的形象别太坏。
计琂聪明,正因如此,许多事他并不会说,成了心中的芥蒂。
顾潍合说:“他早就知道了,最晚在去年八月份之前。”
计清宗泄了气。
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计琂有转醒的预兆时便轻念顾潍合,醒来后拉着顾潍合不放,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计清宗和计盈。
备受冷落,计清宗抹不开面子,带走计盈,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对不起,”顾潍合神色淡漠,但眼中闪着光,“是我连累了你。”
计琂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别说这么狗血的话,搞得像我快要死了一样。”
顾潍合推搡他完好无损的胳膊,“别乱说。”
计琂笑出声。
“别这么沉重,我感觉很好。话说,既然这件事把矛盾挑明了,干脆把证据放出来吧,否则不知道他们会搞出多少小动作。”
他受伤后顾潍合就放下了一些担子。现在在他眼里,没有比计琂更重要的东西。
他们既然伤害到了计琂,也就没有踌躇不定、等待时机的必要了。
“好。”
计琂当天就转院了,小地方安保不行,计清宗在附近出差纯属巧合,身边人手不够,万一姜佪搞偷袭,胜算很小。
转移到市里的医院,修养了几天后,计琂回家。
顾潍合拍戏请假要协调多方,对其他小演员和工作人员不是很公平,计琂这些天恢复的很好,他便没跟着回去,留在剧组拍戏。
计琂派去跟他的人应该是受了指示,敢在明面上盯着他了,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剧组有几个眼尖的同事,纷纷过来问他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顾潍合笑笑,没说话。
计琂出院第一天,两人视频整理殷老师的证据,和计琂手下调查到的姜佪的杀人案。
一碰消息,才知道计琂查的这个案子,就是司机口中收买老乡埋人的传闻。
顾潍合心中燃起了希望。
“有证据,有传言,多半能掀起风浪。”
“其实殷老师的证据还是有些苍白。这份监控视频,有人证和没有人证,是两种效果。”
顾潍合沉了脸,陷入思索。
计琂吓得险些打翻水杯。
“不要瞎想!顾潍合,你做决定之前想想我们未来,别冲动!”
顾潍合懵逼地听了几句嚎叫,明白计琂在担心他又要以身犯险,一脸无奈地说:“我只是在想夜宵吃什么。”
“你最好是!”
“我真是。”
顾潍合目光如绸缎,柔软地勾住计琂的神智。
“不行,明天我得找你去。”计琂担心道。
“随你吧。”
得到答允,计琂很是开心。
顾潍合话里淡定,想到明天可以看到计琂,他也变得心情愉悦。
两人笑着对望,许久才继续正事。
计琂不知道,接受了他这个男朋友之后,顾潍合已经不再觉得报仇是与他生命相等的事情,他现在可以摒弃掉歇斯底里的自毁,从容地、自信地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一丝一缕梳理获胜的筹码。
像正常人那样。
与计琂一同到来的,是他聘请的律师,与一些身份特殊的审案专家。
这些人各司其职,相互关联,能对将来的控诉起到很大帮助。
以前也被他的人脉震惊过,这不是顾潍合第一次感叹计琂手眼通天。
除此之外,来者还有一名记者,和一个曾经是警员、前两天辞职做了计琂保镖的男士。
顾潍合和他们一一握手。
静谧的会议室内,警员看到他,很是激动。
“您好,您就是顾潍合,亚洲冠军?”
“是我。”
警员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可惜,您要是一直在体坛该多好。哦……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忠实的体育迷,是您的粉丝。”
顾潍合客套地说出标准句式,回应他的喜爱。
他现在满心装着姜佪的事,睡觉都心跳加速,想赶快进入正题。
与警员寒暄完,计琂定了这次会议的基调。
“各位领导,我们有证据不知道从哪里使力,烦请各位帮忙参考,我的人品你们了解。”
“计总出报酬很慷慨的,哈哈。”一位操着港普的中年人打趣道。
话不多说,几人专业地看起资料。
传阅完资料,询问获得视频监控与DNA样本的途径,又询问记者与警员曾调查到的资料。
警员手中有一份录制的视频,就是老乡以埋尸案威胁他给儿子安排工作的对话。
“既然视频损毁,只有声音清楚,说句中肯的,这条线索基本上是废了。”
“什么?”计琂倾身说:“一点作用也起不上吗?他是曾经调查埋尸案的警员,他作证也不行?”
中年领导推了推眼镜,淡定地说:“他只是基层警员,姜佪在内部必然有人,只要一句:‘案件早已定性,举报的警员只是基层员工,全程不参与案件判定’,就能将他击溃,最多在社交媒体产生一些水花。”
“这条线不能断。”
姜佪总共就露了这么点马脚出来,这条线索后,只剩下更加松散的事件,更无法当做证据。
“至少也要找到当时被他收买的高层,能调阅卷宗,把卷宗展示给网民看。”
计琂脸色沉下去,“我要是能弄到这些,还请你们来分析个屁。”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计琂。”顾潍合握住计琂的手,放在手心里轻拍。
几位领导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换句话说,没被逼到一定程度,没人会找他们,他们开价可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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